19、风雨飘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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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宫中的宫人其实大不当用，这也怪不得什么，因为得力聪颖的宫人早就被司务局挑选出来，送到圣宠浓重的宫里去了，安排到我这里的大多数都是些唯唯诺诺，或是愚笨的。这些人不能说他们不好，但是脑瓜子实，转不过弯来，派出去往往会出事，但是好处是这些人因为实在，不会惹人关注。
紫苏和白芍与他们不一样，紫苏谨慎，白芍机灵，她们两个被分进棠梨宫纯属运气不太好，因为她们入宫第二日我的生母就离世了，司务局得父皇指令匆匆收拾好了棠梨宫，需要拨动宫人。给公主的贴身宫婢原本是该千挑万选的，到我这里就是找年岁应当的就够了，宫女三年一选，要想找到恰好年岁的不容易，之前入选了经过训练的年纪大了，才进来的年岁付和的恰恰只有五个人，一个因为才进宫就惹了风寒，不予考虑，另外两个被十二皇姐的生母罗蕙嫔娘娘提前定下了，所以只剩下紫苏和白芍，连管教都没管教几日就被丢进了棠梨宫。但是她们是我的贴身宫婢，出去打听旁人一看便知道是我的意思，又是女子，不比公公们方便进出勤政殿，好在盶娘在宫里呆得比我们都久，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小公公，看年纪也仅比紫苏大个两三岁的模样，听了盶娘吩咐后点点头就立马去了。盶娘叫我不要急，先回宫，那位公公得了消息自然会过来禀报。
我总算稍微安了心。
夜里仍是没有睡着，但宫里多数人应当也没有睡着。
整个夜里勤政殿都是灯火通明，人进进出出了不知道多少趟，有的人竖着进去了，还能全身而退，但更多的是被人抬着，就这样横着出来。殿外的公公们多是来自各宫的宫人，相互提防又相互打听，折腾一整个上元夜。
原本是欢庆的节日，却成了众人提心吊胆的夜晚。
我一夜无眠，可紫苏和白芍不放心，两个人一直在寝殿里守着我，我便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到她们时而低声轻语，又微微叹息，想来也是不安稳。应当是后半夜的时候，我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是盶娘进来了，她小声劝紫苏和白芍去休息一会儿，自己一个人继续陪着我。
我知道盶娘知道我没睡，但是此时此刻我也不想说话，便继续闭着眼躺床上，感觉到天似乎亮了，有人轻扣殿门，盶娘出去了，我才睁开眼睛。外面的光还是蒙蒙的，隔着重重纱帘，不觉得眼睛痛。
约莫是一炷香的时间，我听见殿门开了又关的声音，盶娘便从屏风后绕了出来，见我已经坐起来了，也没有惊讶，向我行礼。
我问她：“如何？”
盶娘沉默着摇摇头。
我垂眸，感觉胸口有股浊气，无论如何就是吐不出来。
盶娘道：“容嫔娘娘禁足于阆苑偏居，任何人不得探视，纵然持有帝令，也不允靠近。”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我闭眼，轻声问：“其他人呢？”
“奉安宫上下皆备杖毙，大宫女、大公公皆被囚禁于天牢地下二层。”
我点了点头，伸手示意准备起床洗漱。
待到盶娘靠近我，我才轻声问：“为何？”
盶娘靠近我耳畔：“巫蛊。”
我停了步子，瞪大眼转头望她。盶娘神情肃穆，向我微微点头。
巫蛊……竟然是巫蛊？！
我一瞬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愣在原地半晌才被盶娘拉到椅子上坐下，觉得喉咙发干。
“可知道……是想要什么么？”
盶娘低声：“众矢之的。”
我拿着桃木梳的手在颤抖，竟然连梳发都没法儿好好梳。
竟然如此。
果然如此。
我终是放下了梳子。
“月盈则亏。”
盶娘的双手放在我的肩上，为我带来一丝暖意。她柔声对我道：“未到山穷水尽处，切莫只顾放手一搏。”
“这不应对我说，须得让大皇——”
盶娘捂住我的嘴，朝我摇头。
“盶娘为公主打水洗漱。”
我望着她，轻轻点头。
袁容嫔娘娘的事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阖宫上下，竟无一人讨论此事，若不是那烧成灰烬的奉安宫，若不是稷下学宫里一连几日空缺的八皇姐的位子，我都要怀疑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我每日只能在稷下的几个时辰内得以看见大皇兄，只是他和谢诚然总是来去匆匆——或者说所有皇子都是行色匆匆——我总是讨不到机会同他说话。
上元节后的第三日，大皇兄告病，闭关于毓庆宫，再不来稷下。
谢小侯爷亦不再进宫。
又过了九日，太医前去阆苑未袁容嫔娘娘问诊，得袁容嫔受了惊吓又染上风寒，引发了以往身体留下的病根，病情严重，依旧不许任何人探望，八皇姐屡屡受阻。
五日之后，宫里有人传袁容嫔娘娘实则因用巫蛊之术，被圣上判杖毙，十日后执行。
我握着笔的手微颤，滴落的墨在宣纸上成了一个墨团，于白纸上醒目得可怕。
“公主。”紫苏担忧，“天寒，公主又不肯披披风，不如暂且回内殿练字罢。”
我瞥了眼石桌上的兔子，已经好大了，脾气仍旧暴躁，除了几个平时会陪它玩闹、喂它吃饭的，其他人靠近还是会咬人。它现在趴在我的宣纸上，充当纸镇。
我用笔拨动了一下它的耳朵，见它望着我，红宝石般的眼珠漂亮的一如往昔。
或许……
我摇头。
算了，他向来是独善其身。
若是……若是能见到谢诚然就好了。只是皇宫哪里是说进就能进的地方呢？
我见苍天辽阔，竟觉全身无力。
我听见外面好似有人在叽叽喳喳说些什么，却不听不清什么。
棠梨宫地处偏僻，在棠梨宫内都能轻而易举听到的消息，自然是整个皇宫都传遍了的话。
我看向紫苏，她福了身，退出了小亭。
过了有一刻钟的时间她才回来，我已经写了两个字了，都不怎么满意，站在桌前看，愣是不知道哪里需要改正。
紫苏的面色不大好，即便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二人，也是蹙眉靠近我耳旁，压低声音道：“公主，外面的宫人们说……八公主去了毓庆宫，找大皇子求情。”
我侧过头看她：“公主不能进毓庆宫。”
紫苏回禀：“正是如此，且大皇子得圣上亲允，闭关不见任何人，所以八皇姐被挡在了毓庆宫外面。”
我问：“她找大皇兄作甚？”
紫苏顿了顿，小心打量了一会儿我的神色，小声道：“听说八公主在毓庆宫外闹得厉害，沸沸扬扬，传遍阖宫。说……都说……八公主，在毓庆宫的宫门前喊……袁容嫔娘娘，是为了大皇子……才落得如此下场。”
“咔！”
我脸色沉下来，手中的笔已成两截。
我甚少如此失态，紫苏吓得忙行大礼，颤颤道：”公主息怒！“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忍下来这股怒火。
这件事，原委不在八皇姐身上。
八皇姐素来性子直率，说直白些，就是没有脑子，从小到大多给人当枪使，怕是现在也是如此。
大皇兄即将及冠，看来那些人现在是真的坐不住了，即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拼尽全力，阻挡大皇兄登位。
不能再拖了，绝对不能再拖了。
我扔了笔就往宫门口走，紫苏匆忙起身，在后面追着喊：“公主！公主！披风！汤婆子！”
宫门厚重，又是朝里开，我废了大劲才将门拉开，正见到谢小侯爷在门前驻足，抬头不知在看什么，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吸引来了目光，见我一脸怒气冲冲，有些愕然。
“安阳公主……怎么了？”
我见到他也是惊诧。
“你——谢小侯爷……如何进宫了？”
他神色坦然，居然朝我一笑，像是只是来串串门的模样。
“我来拿书啊。”
“书？”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对的，谢诚然是大皇兄的陪读，有书落在大皇兄那儿实属正常。书又不似文房四宝，总有能买到差不多的，有些书难得寻，偏就只有这一本，若是什么时候着实需要，只能向父皇报备进宫取回自己的书，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这法子最好只能用一次，但有这一次也就足够了。
谢诚然望着我问：“安阳公主还没有回答我，这是在急什么。”
我赶忙收回了开门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跨过宫门的门槛，下了石梯，一步一步走到谢诚然面前，抬头望着他。
“急着……去看样东西是否完好。”
“看来是十分重要了，所以才会不带披风和汤婆子就跑了出来。”谢诚然抬手止住了在我身后要请罪的紫苏，将他手中的汤婆子递给我，“元月尚寒，安阳公主若不介怀，便由在下替公主看一看。”
我盯着他手掌心的汤婆子，犹豫半晌，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若是盶娘在定然要怨我不守规矩，但是她不在，那我也就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了。
我向谢诚然微微屈膝：“麻烦小侯爷了。那是一颗小松树，虽能迎寒而立，但近来风雨交加，我怕它尚且根基不稳，经不住这样的动荡。”
谢诚然轻轻笑了一声：“风雨虽大，却也只能飘摇花草而已，既然为树，自然不能等同于花花草草。且日后树大，更会招风。不过这颗小松能够得到公主这般垂青，自然也会为了公主扎根入土，长久郁青。”
我听他这般轻松笃定说出这样的话，心中不觉就安定了。
我朝他回了一个笑容。他目光柔和，朝我点头。
我同他在宫中甚少交集，有所说话，大多是因大皇兄找我的缘故，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宫中单独说话，纵然旁边亦有宫人数数，也是单独说话。
现在已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原因了，我朝他福身，他向我回礼，我转身回了棠梨宫。
不过数步之远，我却觉得几步路是前所未有的漫长。我上了石梯，过了宫门，又下了石梯，紫苏在后面将宫门合上。
我回过头，看见他转过身，向前而去。
小松虽年幼，风雨飘摇仍未折。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风雨飘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