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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山雨 ...

  •   卯时,书房里透出微末光亮,郁珩手肘抵在书案上,右手指尖来回摩挲着云松图的钤印,二字飞泉,良久他轻笑了一声。
      这画正是钟无咎从钟鸣玉桌上拿走的那幅,兜兜转转到了郁珩手里,他得了画卷几乎到爱不释手的地步,早晚都要拿出来看看,得了空还要自己铺张宣纸,仿着画上一画。
      昨晚上看钟鸣玉睡过去,郁珩就没再把他喊醒,而是回了小厨房将汤药用小火煨着,吩咐小十,等钟鸣玉醒来盯着他喝下去,临走他又去钟鸣玉卧房,替他掖掖被角便走了。路过厅堂,他鬼使神差地朝书房看了一眼,书房门虚掩,露着一条缝,郁珩脚步一顿,虽然擅闯他人书房不是君子所为,他却说不出为何生出想进去看看的念头。
      他竭力遏止自己进去探一探的心思,可等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书房里了。
      钟鸣玉的书房简洁雅致,书案旁边的一整面墙壁前竖着黑色紫檀木的书架,心中正暗暗称赞,郁珩凑跟前一看,竟然大部分都是兵书,主人应该是久不曾翻看,导致上面落了厚重的尘土。
      他心里忽地发酸,钟鸣玉或许是想成为个将军,排兵布阵、驰骋疆场,可他的身体不允许。
      郁珩转向钟鸣玉的书案,与半架子兵书完全形成对比,单看书案上的摆放,就是文人墨客的标配,镇纸下面还压着一幅晾干的丹青。
      郁珩向来对书画感兴趣,他竟不知钟鸣玉还有描绘水墨丹青的本事,他直接将自己私入他人书房产生的愧疚抛到脑后,绕过桌子占据欣赏最佳的位置。他手指悬在半空,随着线条走势缓缓描摹,揣测着作画人的心境。
      水墨,如水柔和的墨色,挥洒在宣纸上,墨色立即渗入纸中,有一种清淡、柔和、水润、自然地感觉,这幅水墨的线条很精细,立体感也强,能真正让人亲身体会到画中的奇妙意境。
      “好画!”郁珩情不自禁地赞叹出声,却发觉他身处的地方不对,急忙噤了声,庆幸院里只有钟鸣玉、小十和他三个人。
      他习惯性地朝钤印扫过去,熟悉的朱色章印陡然闯进他的视线,郁珩整个人都僵住了——飞泉?飞泉鸣玉……他怎么没早些想到,他书房里的画竟是出自钟鸣玉之手!
      郁珩像是踩在云上,脚完全没有落地的实感。他是此夜难眠了,捧着自己书房的画看到破晓。
      书童郁苍拿着盏明亮的新灯推门进来,惊扰了沉思的郁珩,能看见眼底下乌青的郁大公子绝对是件稀奇事:“公子!你被谁打了?”
      郁珩好不容易心情好点,被郁苍一搅和,朝他翻了个白眼:“能不能说点好话,什么叫被人打了,你们家公子是随便就能让人拿捏的?!”
      郁珩小心卷起画轴,放进画筒里,瞥了眼站着不说话的书童:“你进来干嘛,有事说事没事滚蛋,少来烦我,看见你我就牙疼!”
      我看见你就眼睛疼……郁苍默默在心里反驳了一句,他可不敢把话说出来。什么温润公子的名号,明明就是个装小白兔的大尾巴狼!
      “昨晚公子吩咐厨房做的糕点已经做好了,公子还是亲自送过去?”郁苍皮笑肉不笑、毕恭毕敬回道,他家公子除了是只大尾巴狼,还是只喜欢倒贴的狼,人家钟公子半只眼都看不上他,聊不到一半就被轰出去,还整天巴巴地往上凑。
      “我亲自……”郁珩声音一顿,眼睛滴溜溜转了两转。他刚做了亏心事,虽然钟鸣玉不知道可他心虚啊,这要是不小心说漏嘴,他肠子都得悔青!
      “那我现在就去装盒子送过来。”郁苍冷嗤,他就多余问,他还不清楚郁珩什么样?
      “你送过去!”一道凉飕飕的声音传来,郁苍不敢置信地转头看他,掏了掏耳朵:“公子我没听错吧,前几天你还兴冲冲说你要亲自去御史府,怎么突然变卦了?”
      “让你送你就送,哪来那么多废话,这个月例钱是不是不想要了!”郁珩抄起一张纸揉成个纸团,朝郁苍扔过去。郁苍脸色大变,赔着笑脸:“送送送,公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您还是别拿例银要挟我,我胆子太小,经不住吓。”
      “招不再多,好用就行。”某只大尾巴狼露出一口瓷白的牙,得意朝他笑,“若是他问起来,就说翰林院临时有事,我过几日再去看他。”
      不得不说郁珩确实是想多了,郁苍带着装糕点的盒子,递了拜帖,去找钟鸣玉的院子。
      他进门时,钟鸣玉着了一袭宝蓝色的锦袍正躺在摇椅上看书,远远看见进来的人是郁珩身旁的书童,眉毛挑了挑,眼睛里泻出一抹笑意。
      郁苍将盒子提给小十,恭敬行礼:“郁苍奉我家公子之命,将新做出来的糕点带给钟公子。”
      钟鸣玉放下书,直起上半身:“代我谢过你家公子,小十,你替我送客吧。”
      “……”郁苍陡然睁大眼睛,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一般人遇见这种情况不是先会问一句为何公子没有亲自来么,他不问他怎么答,总不能也跟自家公子一样贴上去解释吧?他就像喉咙里卡了鱼刺,脸色挣扎地要死。
      钟鸣玉自然看见他纠结至极的表情,故意摸着下巴打探他:“你还有事要说?”
      “没、没了。”郁苍无奈地拱手,期期艾艾说道,“郁苍告退。”
      小十送完郁苍回来,就见主子负手立在竹林前面,目光幽幽地望着自己书房,嘴角还挂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公子你笑什么?”
      钟鸣玉转过身来,面色红润,心情很好的样子:“你知道为什么今日郁珩没来,而是遣了他的书童么?”他也不管小十有没有兴趣听自顾自地说起来,“昨日郁珩趁我睡熟进了我书房。”
      此话一出,小十震惊,他可是知道主子书房有什么的,莫非郁珩是对主子起了怀疑?
      “主子书房可有少东西,尤其是……”小十话头一止,被钟鸣玉笑着打断:“没有,他进书房小九正好出来,听见陌生的脚步声小九直接翻身上了房梁,隐没气息。他说郁珩盯着书房书架瞧了一会,后来就一直在看我桌上的画,不知发现什么脸色突变,恍恍惚惚走了。”
      小十懵圈地眨眨眼:“郁公子不是脑子有问题吧?”话音刚落,头上就挨了一巴掌,“怎么说话呢!”钟鸣玉瞪他一眼,随后解释,“他自视为君子,当然不屑于做私闯他人书房的举动,他即便觉得我不知道,也羞愧于自己不君子的作为,当然不好意思亲自来见我。你小子,说话总这么直,以后还能娶到媳妇么!”
      “我才不要娶媳妇,我要一直跟着主子!”小十捂着脑袋抗议。钟鸣玉沉默,许久苦笑着摸摸小十的头:“我都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娶媳妇……”见着小十低头心情低落,他拍拍小十的肩膀,“行啦,我都没伤春悲秋,你难过什么,把郁珩送来的糕点装盘里,还别说郁珩这人讨厌,可他家厨子的手艺却是不错,你也吃几块。”
      转移话题总是生硬地想让小十翻个白眼,他点头,手脚麻利地找来瓷盘,摆放好糕点。
      难得天气晴朗,听着凉风打叶声,钟鸣玉舒舒服服窝在摇椅里眯缝着眼,纤长的手指从盘里捏起一块桃花千层酥轻轻咬了一口。
      “公子,御史大人出事了!”小九神出鬼没地从院墙后面翻进来,快步走到钟鸣玉跟前单膝跪地。
      一盘精致的糕点被失手打翻,钟鸣玉猛地站起身:“我爹怎么样了,娘亲现在知不知道?”
      “据朝廷线人来报,早朝时御史大人将早先查处掌院学士谭忠正贪污受贿的罪名列状呈给皇上,却反遭谭忠正旧日同僚联名上书反驳,说是御史大人呈上的证据皆为伪状,并呈上御史大人与翰林学士承旨许槐谋划算计谭忠正的亲笔密信,告御史有欺君之罪,经查实,确是御史笔迹。如今他和许槐已被押进刑部大牢。”
      “派人立刻潜进刑部大牢,若是有人胆敢动手脚,立刻格杀!”钟鸣玉迅速冷静下来,阴沉着脸,眼眸中满溢杀气。他快步朝前院左氏的卧房走去,绝不能让当年惨剧再次发生。
      左氏也收到消息,顿觉天旋地转,钟鸣玉进屋的时候,钟无咎正陪在抹泪的左氏身边轻声安慰,钟鸣玉半跪下来,握住左氏冰凉的手,话语里充满坚定:“娘你放心,我会把爹救出来的,我们都相信爹不会做出这种事,定然是有人诬陷。我现在就去找证据证明爹的清白,娘你一定要保重身体,不能垮下来!”
      “就是啊,娘你不要哭了,我和哥哥一定能把爹爹救出来的!”钟无咎始终都在爹娘和兄长的保护下成长,刚得知消息的时候他也好想大哭一场,可看见娘亲伤心担忧的模样,他不愿再让娘亲分心,直到钟鸣玉来,他的心才安定下来。
      左氏一左一右抱着钟鸣玉和钟无咎痛哭出声,哭过一会儿,左氏紧紧攥着钟鸣玉的手,哽咽道:“鸣玉,咱们家现在只能靠你了。”
      “夫人,公子!不好了,官兵带人来咱们府上了,说是要搜出老爷和许学士私通的证据!”左氏的贴身婢女提着裙子小跑进来,满头满脸地汗,看着一屋子人鼻子一酸快要哭出来。
      钟鸣玉与左氏对视一眼,齐齐踏出房门。山雨欲来风满楼,这还只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前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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