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眼荼陵》寺無zx

12、第十二章

　　天翻着鱼肚白，深秋的早间很冷，段落心还躺在门口身子不能动弹，耳闻到外头走动的声音，他仰着头转溜着眼往街道外看。

　　一白发老头背着一大捆柴火走过，佝偻着身子走的缓慢。段落心喂的一声，老头似乎没瞧见他，继续往前走。

　　这客栈从外头看平常得很，但里头不管发生什么，外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段落心明白了，否则那晚穆钊在外头守了一夜，不可能没听见声音。

　　一缕暖阳透过门前柳树照在他脸上，段落心支撑着身子终于坐了起来，他摸了摸脸，看了看双臂，竟无一伤痕。昨夜那股劲儿上来，不管不顾，拼了老命的走出去，他强行的想要突破这层看不见的障碍，可里头却似有一股奇力拉扯着他，忽然间觉得从鼻翼到额间处有火辣的疼痛，那撕裂声犹在耳，当时他脑子发昏只顾往前冲，直到全身绵软瘫倒在地为止。

　　真的走不出这客栈了？

　　“找人，我可以帮你…”

　　段落心走到茶桌坐下，烧了壶热水，用盖碗倒了一杯捧在手里喝。昨晚真的觉得自个要死掉了，身上裂开了一道道口子，血都不知流了多少。先喝杯热水压压惊，晚一点再让老板弄只鸡炖红枣补补。

　　一杯开水下肚，终于缓过劲儿来了。这会还早，他正好有时间思考，等会怎么跟性格不太友好的老板开口。按照她所讲，再怎么说，都是为那什么妖眼效命，那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她帮忙找师父也是情理之中。

　　当机立断，段落心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先借凌老板的能力找到师父，之后再作打算，有了师父还怕没办法出去么。

　　夜无拿着购物袋从后院走过来，阮若水屁颠屁颠的跟在后头。段落心犹如透明人一般再次被无视，他喝了一口热水，自言自语道：“小爷心胸宽广，万事了然于心。大事化小，小事全没了，是小爷坦然的人生观。”

　　凌倾醒了个大早，披着外套徐徐走来，她在茶桌主位坐下，问道：“你有人生观么？”

　　“老板早上好！”

　　段落心嬉皮笑脸，搓了搓手，凑过来直言问道：“老板，昨晚你说帮我找人，说话得算话！”

　　“真的呀。”凌倾态度难得友好。朝他眯眼一笑，伸出手，食指与拇指搓了搓。

　　要钱？这他娘的。段落心话差点脱口而出，他狠狠的咽回肚子里头去，非常干脆回道：“行，要多少？”

　　凌倾埋头撬普洱，问：“要找什么人，姓甚名谁？是人是妖，长啥样，怎么不见的，前因后果不交代清楚，我上哪给你找人？”

　　他抹了一把脸，将头埋得老底。

　　那日，师父只是发了一段语音，说他先去探探路，那里跟下黑地不同危险系数更大。已经失踪了有四年之久，这些年他到处奔波，寻找线索，但压根抓不到线头，所有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好似都消失了，无从查起。

　　穆钊多次让他接受现实，师父已经死了。

　　段落心说：“四年前，他说要去一个地方，找点东西，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他见凌倾抬眸看他，又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一些不吉利的话，我找高人替我师父算过一卦…”

　　他坐正身子，清了清嗓子正式道：“卦象是天风媾之天山遁卦，问“平安”，巽被重重的乾金官府克制，媾，相遇也，就是留住了。变卦为遁，艮止，不动之象。”段落心见凌倾听得云里雾里，拧着眉头端着茶大半天没喝，他又补充：“可能按你的文化水平比较难理解，这么跟你说吧，我师父人还活着，但被限制了人生自由！”

　　“哦！”凌倾抿了一口茶，说：“是哪位高人来着？”

　　段落心拿了一杯茶喝下，回：“我家村口摆摊那张半仙。”

　　“噗…咳…咳咳咳…”

　　穆钊接到电话，立即赶往束河那边的客栈帮段落心收拾行李，拉着行李箱匆匆忙忙就来到了山长水远门口。

　　站在大门口敞开嗓子就喊。

　　段落心一瞧见他没啥好脾气，他朝招招手，让穆钊进门。对方将行李箱往身边一拉，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愣是不进门。

　　“你把行李给我。”

　　穆钊手掌一摊：“五万。”

　　这一开口段落心彻底火了，他骂道：“嘿我说，要不要这么现实，怎现在这些人开口闭口提钱，往日的情分还要不要了？兄弟一场，平日里我待你如何？”

　　穆钊想起前两天师哥连瓶啤酒都不给，晃晃脑袋：“不咋地。”

　　“干！”段落心手拍胸口顺气。

　　两人隔着一道门槛，僵持着。他这会要是能踏出这门，或者这小子敢走进来，非把他按在地上痛扁一顿不可。

　　对方似乎也看出他心思，拉紧行李箱，一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强硬态度。

　　段落心扭头往回走，双手砰的一声撑在茶桌上，盯着凌倾开口便说：“老板，借我点钱！五万！回头拿到手机我还你双倍，成么？”

　　凌倾喝了一口茶，一倒斗的，怎么也穷不过，这买卖也挺划算的，借！

　　手攥着红毛毛，段落心怒气冲冲，到大门口见着穆钊，退后两步，一叠一叠握在手心，借力往穆钊脸上砸。

　　橡皮筋不结实，霎时间红毛毛漫天纷飞。穆钊站在原地，不由自主缓缓的张开手臂，脸微微抬起，闭上了双眼，十分享受。

　　砸，砸死他都成！

　　…

　　凌倾咬牙，一字一顿：“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清楚！”

　　段落心颤了一下，哆嗦道：“我没钱。”

　　坐在对方，都听得见凌倾牙咬得嘎邦响，怕下一刻将他一口吞了，连骨头都不剩。

　　段落心颤颤巍巍，深深的朝她鞠了一躬，一边拍马屁：“老板您人美心善，大人有大量，咱万事好商量。我这会确实没钱，但只要找到我师父，钱这事真不用愁…您看啊，这会我也出不去，要不我帮你打工还债行么？直到找着我师父了，一并算！”

　　“打工还债是吧？”凌倾冷冷一笑，吓得段落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见她拉开柜子，掏出巴掌大的计算机，按下一串数字，笑着说：“这是你刚才借我的十万…”

　　“不是五万么？”段落心一想，他说了双倍还，随即不敢反驳点头：“十万十万，您继续！”

　　“托我帮你找师傅，十万…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以后咱们毕竟也是一屋檐下的家人了，仇就不记了，十万…再给你打个折，月利息按百分之10算，累计叠加…在这帮忙打工除去伙食费月收入一千，算给你高了…按你现在30岁算，不加利息你也要还三十年…”

　　段落心完全懵了，凌倾巴拉说个没完，他只听见计算机里头传来的“加…加…加…”

　　眼前这人，绝对奸商一个！

　　看来红枣炖鸡是没希望了，段落心看着凌倾手拿盖碗，茶汤滴落，三杯热盏环成品字。金黄色的汤面上飘着白烟，茶香味扑鼻，段落心拿起一杯干了，喉咙发烫，继而第二杯，鸡汤没着落，也只能喝点茶补补。

　　安静喝了三轮，段落心打了个嗝，凌倾拧眉嫌弃的一瞥，准备离席。

　　段落心开口：“为什么选我？妖眼为什么选择了我当寄主？”

　　山长水远是家客栈，一年到头在这进出的人没有上万也论千算吧？为何漫漫人海偏偏看中了他呢？

　　虽说他走过的路长，见过的世面也多，比起那些茫然的众生也是略胜那么一小筹的。

　　凌倾又重新坐下，她也在琢磨，对呀为什么呢？思前想后琢磨了大半天，得出一结论：“因为有眼无珠吧！”

　　呸！

　　真别巴着这老板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以前三个妖眼合在一块时候，阿呜是不需要寄主的，这些年它总在沉睡，能力也不够稳定，总需要靠寄宿的能力去储存，去延续，去保护。漓藻还没腐化之前，荼陵就切断了与其余妖眼的联系，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凌倾抿嘴一笑，忍不住夸赞道：“阿呜一向有自己的想法。”

　　“等等…不止一个妖眼？”段落心愣了愣，又问：“妖眼里…有啥？”

　　凌倾两手一摊：“有妖呗！”

　　….

　　山长水远一如既往的安静。

　　凌倾在庭院伸了伸懒腰，眼角撇过二楼那间房，上楼梯，走过长廊，手举起准备敲门，想了想又怕长住客在睡打扰到，推了门走进去。

　　长住客半躺着，看着电视。

　　屏幕里头男女主角在大雨滂沱的夜晚相拥吻得热火朝天，长住客盯着屏幕看，面无表情。

　　凌倾怔在原地，还以为长住客睡着养伤呢，料想不到她居然好这一口！她手往门上轻轻叩了几下。

　　圭浅嗯的一声回应，目不转睛看着屏幕，她飒飒问道：“电视里每一对主人公，缘分极深，不管身处何处，都有契机相遇，天赐良缘，命中注定。”

　　倾盆大雨，漆黑的街道，男主角搂住女主的腰吻得霸道，好似要讲对方生吞了。凌倾双手环胸，盯着屏幕瞧，也是难以理解，淋成落汤鸡还坚持浪漫这种场景令人匪夷所思。圭浅的话又让她忍不住想笑，凌倾回道：“这个…毕竟是电视剧嘛！导演让怎么来，就怎么演！”

　　圭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缘分这一说她是不信的，可岁月辗转终究还是相遇了，只不过她付出的多些罢了！

　　楼下传来阮若水的嬉笑声，夜无买菜回来了。

　　凌倾说：“走，吃早餐去！”

　　圭浅翻开被子坐起身，穿上衣服跟在她身后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