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若滢海》酷子

3、下

　　五年了……这个婚礼终于要开始了，它让我等待了十几年。不过还好，终于等到尽头了。
　　骆熠为我盘上一缕缕的发，轻轻为我的嘴擦上唇彩。而范茜茜，给我整理着那纯白的婚纱，系上了一个个小巧可爱的蝴蝶结。
　　她们就是五年前陷害我的，刘梓蔺的朋友。真的很难以置信，五年后，我们竟因为在同一个公司工作而成了朋友。关于刘梓蔺，她们也未再提前过，甚至连我都要忘记她了。
　　这一切似乎都变好了……出乎我意料的好。
　　门外忽然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我知道是洺来了。
　　真不知道，他穿上白色的礼服，打上白色的领带是怎样一种感觉。他一直就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人，穿上那一身衣服，会显得更加温文儒雅吧。
　　“小滢，开门吧。我来了。”
　　那个美妙的声音，似乎越过周围的吵吵嚷嚷，径直飞进了我的耳中，抚摸着我那颗跳动着的心脏。
　　我准备起身，却又被骆熠按坐在椅子上，“就这么容易屈服啊？哈哈，笨蛋。看我的。”她冲我一笑，然后自己走到门前，假装严肃地吼：“你是谁啊？凭什么接走我们的殷滢啊？”
　　门外忽然安静了。我的心忽然闪过一丝不安，但又忽然闹腾起来。
　　“百里洺啊哈哈，你脸红什么？快点把殷滢接出来呀哈哈！”
　　“你不懂，人家混社会还没几年呢！心中还是一个毛头小子，迎娶自己喜欢的人，不脸红才怪！”
　　“咳咳。”门外百里洺轻咳两声，亮了亮嗓子。
　　“我以前是百里洺。但现在，我是小滢的丈夫了。我爱她的心，就是我接走她的筹码。”一字一顿，毫不迟疑和羞涩。那一霎，我的脑海中浮现和他的种种美好的过往。
　　我不受控制地跑去开门，一下栽倒在他的怀里。
　　他果然如我所料般帅气，从里到外都是斯文的代言。
　　“洺，我也爱你。”在众人的掌声下，我悄悄地说出了这句话。但百里洺却不动声色，只是对着别人一副笑脸相迎的样子。
　　难道是他没有听到我的话吗？
　　我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再吱声了。
　　“百里洺，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我愿意。”他语气坚定，没有一丝犹豫。反倒让我觉得怪怪的。
　　“殷滢，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然后，我犹豫了。台下的人一片哗然。然后我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意这么多。或许百里洺同意得这么快，是因为他也等不及了呢。
　　“我……我也愿意。”
　　我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所有人又小声地讨论起来，我悄悄地瞟了百里洺一眼，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在意我的犹豫，就直接牵起我的手，为我戴上了戒指。然后领着我，离开了这里。
　　被他带走时，我清晰地看到了范茜茜的泪水，听到了她轻轻的声音。
　　“梓蔺啊。这就是你要我和骆熠为你见证的婚礼。不知道你现在过得好吗……”
　　原来只是这样吗。
　　也对啊，不然我又怎么能成为她们的朋友呢。
　　我的心骤然跳动了一下，似乎有些疼。
　　我和百里洺到了我们的家。他温柔地叮嘱我：“小滢，那种场面需要喝酒，你就不要去了吧。在家里等我回来。”然后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我点点头，他轻声说：“我会早点回来的。”然后便离开了。
　　我在新房子里无所事事，这房子里什么都是棕色的，有一种深深的墨韵味。果然，洺他还是了解我的，因为那木色的调子一直是我的最爱。
　　我走进我们的卧室，有一张很大的床、几个抽屉桌和衣柜，只是墙壁太空，差一张照片之类的东西挂在上面。
　　说到照片，我又似乎触电般地想起几天前，我问百里洺要不要去拍一些结婚照，他却一反常态，冷冷地说没必要，虽然那样的他似乎转瞬即逝，那时我也没太在意，可是仅是拍一套照片，有必要发火吗？
　　我一边思考，一边拉开那几个抽屉，里面只是有一个蓝色封面的笔记本，我正准备打开，却发现上锁了。不过只是密码锁而已。他似乎根本不想对我隐瞒一般，因为密码锁本就可以轻易地解开。
　　洺啊，你居然还有自己的小秘密呢。但你既然对我如此坦诚相待，那我也应该尊重你的秘密。
　　我轻轻地笑着，看了一下封面，又放回了原处。
　　仅仅是傍晚，百里洺就回来了。是被他的一群朋友带回来的。他面红耳赤，嘴不停地动着，在说些什么。可是我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百里洺喝醉了，哈哈。他不擅长喝酒，所以我们想还是先把他送回来吧，毕竟让新娘在家里等太久也是不好的。”
　　“好的，谢谢了。”见我扶住百里洺，几个人也就朝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离开了。我努力地扶住百里洺，把他放到了床上。
　　我也轻轻地躺下，却未闻见他的酒味。斯文的人连喝醉都不会发出难闻的气息吗？
　　看着他完美的脸庞，紧闭的双眼，我不禁伸手去抚摸。忽然，我的手被他抓住了。然后他睁眼了，一下子拥住我，勒得我喘不过气。
　　“洺……”我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发出声音。他只是紧紧扣住我的腰，让我不得动弹。
　　我挣扎着想要逃脱，可无济于事。整个房间静悄悄的，我看不清百里洺的脸。只听见他轻轻地抽泣声。
　　滴答——
　　那一瞬间，我的心脏似乎都要停止跳动。完全忘记了挣扎，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梓蔺……”他嘴轻轻凑到我耳边，像诉说着秘密一般。“我好想你。”
　　“已经五年多了。”
　　“你离开我已经五年多了。”
　　“你走得多潇洒，留我一个人苦苦思念我们的曾经。”
　　“除了你，我的心中再无别人。”
　　最后一句，我的眼泪也掉了下来。他沉默不语，我咬着牙不哭出声，刚刚被勒的喘不过气，明明现在已经被放开了，却比刚刚更加难受，像半死不活的植物人。
　　我爱她的心，就是我接走她的筹码。
　　心中忽然闪过这个句子，在耳边一直回荡着他刚刚的声音。
　　我爱她的心。
　　我爱，她的心。
　　原来是爱刘梓蔺的心吗……
　　我像是猛然醒悟，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只是自己不得不娶我。他只好将他每一句情话都藏着他真正喜欢的人，这样才能说得深情款款。
　　对啊，本来就是我把别人拆散了，还硬生生地夺走了别人的生命，用了别人的心脏苟且偷生。这样的我，他怎么可能会爱上。
　　我败了。彻底的败了。即使是青梅竹马，即使是郎才女貌，我依旧是比不上在他身边只待了三个月的你。
　　衣衫顺着滑落，可是我却只是麻木地掉着眼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百里洺不停动着，也不停地在说些什么，可我什么都听不到了。
　　真是可悲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睡着了。迷迷糊糊地看见百里洺起身在写些什么，想醒来却又沉沉地睡了下去。
　　真正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可昨日他的话一直浮现在脑海中，那可悲的感觉在心中一直盘旋着，久久不能散去。一醒来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悲剧一般，不停地抽泣着。
　　“小滢，你醒了——”百里洺的突然出现，吓坏了我，我手忙脚乱地擦着自己的眼泪。
　　“怎么了？”他轻轻问了一句，然后又像知道了什么似的闭了嘴，不再发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像在等我的回复。
　　“没、没什么。你怎么没去上班啊。”我看着他。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像是很满意我的答案，又转瞬即逝，让我误认为是看错了。他不再过多地过问，只是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我们俩都在休假啊，婚假。你忘了吗？”
　　“哦，也对。”我慢慢起身，披上自己的外套。
　　“有好几个星期的假啊，想出去玩吗？”百里洺朝我笑了笑，可却让我打了一个寒颤。
　　“好。去哪你决定吧。”
　　我现在的话，就像一个被包养的人，任何事都必须依着他，他的一切我都无法拒绝。
　　“那就去看海吧。”
　　海。果然是海。我心中感到一阵酸痛，海代表着她吧。
　　第二天，我们就去了塞班岛。那里有着白皙的沙滩，阳光灿烂而温暖，海水轻轻地拍打着沙滩，就像个童话般的世界一样。
　　看着在岛上的这些人个个都是欢乐的表情，只有我，显得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小滢，你喜欢这些吗？”百里洺站在我身后，那温柔的声音让我鼻子骤然一酸。
　　“喜欢。”我忽然笑了，然后眼泪就掉了下来。现在我的样子一定很丑吧，可是真的太难受了。
　　我真的喜欢吗？如此讽刺。为了他，我不得不假意迎合，因为他喜欢啊。他喜欢的我怎么可能讨厌呢。
　　在泪水中，我渐渐模糊了视线。我这注定的悲剧从刘梓蔺把生命给我带那天就已经开始了吧。
　　流过泪之后，我就离开了塞班岛。百里洺虽然还想在那里玩几天，可看到我的坚决，他也还是绅士地陪着我一起离开了。
　　但我知道，他只是躯壳上的离开了那里，而心没有。就像他和刘梓蔺一样，即使阴阳两隔，他们的心是始终连在一起的，我怎样都无法介入。
　　我率先回到了家，双手空空，翻找着能安慰我的东西，可我却只找到了那封皱巴巴的信。那时当时刘梓蔺写给我的。
　　“而你，才是真正要陪他走过一生的人啊。”
　　多讽刺的话啊，可是当年我却因此感动。泪水又一次汹涌起来，我疯狂地撕碎了那泛黄的信纸。
　　“刘梓蔺！我恨你！都是因为你！我的生活才会变成这样！”我喊着，滚烫的泪水滴答滴答地往衣服上滴，很快便浸湿了衣服。可是我还是难受，这种时候就应该用酒来麻痹自己吧？
　　于是，我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向门口，开了门，却发现拿着一大包行李的百里洺正站在外面。
　　他眼神冷冷地，那冷若冰霜的样子，让我愣了愣，可还是跑了出去。
　　他听到了那些话吗？他，会生我的气吗？那时的我，已经忘了之前自己的难受和委屈。只是想着他会不会生气。某些事情中只要介入了他，我的那些自私自利全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我怀揣着不安的心进了酒吧，点了几瓶酒，往嘴里拼命地灌。可自己连一瓶都没有喝完就醉了。
　　我说：“这样就醉了，你真的太弱了。”
　　继续灌。一瓶喝光，二瓶喝光，三瓶，四瓶，五瓶……
　　第十七瓶的时候，我终于感到自己全身麻木，软趴趴地趴在吧台，周围灯红酒绿，闹哄哄的，我却怎么也融不进去。
　　突然手机响了。本想一下子关掉，可手机上赫赫的“百里洺”三个字让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按下关闭键。
　　“小滢，你在哪？我来接你。”
　　“洺，洺……百里洺，听我说说好吗？”我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我胡乱一通的讲说。电话那一头的百里洺只是静静地听着，不时回答我一声，证明他在。
　　“我真的太难受了，洺。让我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我保证我明天会恢复我以前的模样，我保证我不再发脾气，你不要生我的气好吗……”我又哭了出来，小时候从不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流眼泪，果然，长大后的自己比以前更加累了呀。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也不知道百里洺是怎样知道我在酒吧的。再一次醒来又是在家中。
　　这些无聊而又无趣的生活一直重复和持续。只是自己总是在夜晚某时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百里洺坐在桌边。
　　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直到今天，因为公司不知为什么出了一大笔道不明的账，父亲让我先回家。我一个人在家里百无聊赖，偶然间就发现了那蓝色封面的笔记本的位置和前几天有些不同。
　　百里洺，他每天在写这个吗？为什么要刻意避开我，在深夜写？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尝试着开锁，可是，这密码锁的生日既不是他的，也不是我的。
　　呵，真可笑。他怎么可能把这个的密码设为我的生日呢？我算什么？
　　那自嘲的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双手颤抖地拨了那个数字，心中却祈祷着千万不要打开。可事情总是往我未意料到的地方发展，锁开了。我抱着那个笔记本就瘫在了地上。
　　她的生日……果然是她的生日吗？
　　我难受之时，笔记本中间夹的一页纸忽然掉了出来。我轻轻捡起，发现是刘梓蔺写给他的。内容跟她写给我的基本一致。即使这样，我的心依然很难受。然后我翻开了这本笔记本。
　　2月3日 晴
　　梓蔺，不知道你最近过得怎样，我很想你。今天，我和殷滢终于结婚了，如你所愿。我不会待她很差的，但也绝对不会爱上她。你知道的，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刻，我的心已经是你的了。但我并没有隐瞒她，今天晚上我假借喝醉对她说了真心话。希望你能谅解我的计谋。
　　2月5日晴
　　梓蔺，我和殷滢去了塞班岛。我知道那是你梦寐以求的地方。可我却无法带你去，那我就带着你的心脏去吧。你要记住，我爱的只是你，刘梓蔺。
　　2月15日阴
　　重新开始上班了。有些忙。梓蔺，你那边怎么样呢？骆熠和范茜茜都很想你。可最想你的人是我，我每天都像发疯一样。还记得以前我给你买的那件衣服吗，我看到别人穿了上去。我还以为是你。呵呵，结束我的妄想吧。你就是你，任何人不可能代替你。
　　2月18日雨
　　梓蔺，今天这边下雨了。你说你就是在雨天被亲生父母抛弃的，所以你最害怕雨了。雨水也像重锤似的敲打在我的心间。我想你……想了你五年多了……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回来看看我啊……
　　2月24日阴
　　我今天又去看海了。没有带殷滢，我也不想带她。海明明是我们两个都故事，为什么她一个外人要介入。她没有权利喜欢海，也没有资格讨厌海。因为海的碧波无穷，就像你。她与你是无法比拟的。
　　3月2日晴
　　梓蔺，我去看你了。我拿了一束百合，还有一盒海水。我知道你最喜欢百合和海了，只是现在的我没有将海送给你的能力，我最近已经吞并了一部分殷氏公司的财产了，等我有一天，将殷氏公司收入囊中时，我一定要把海全部献给你。希望那时候你会开心。

　　这一篇篇，每一篇都那么真实……我咬牙不让眼泪流出来。可嘴唇都咬破了，眼泪却肆意妄为地落。一股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
　　我双手颤抖，给父亲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百里洺的目的。然后跑到了附近的海摊上。
　　海滩上几乎没有人了。我直直地站在那里，等着海风肆意地从我身边刮过。我闭了眼，浑身却是一阵难受。
　　刘梓蔺，你死了，但你赢了；我活着，但我输了。
　　这无疑来说就是苟且偷生吧。
　　心中这样想着，然后脱下了鞋子，一步步靠近海水……感受到海水淹没到小腿、大腿、腰、腹、颈子……
　　然后一阵天旋地转，我感到呼吸不过来，索性就闭了双眼，却未感到难受。我在这世界上经历的痛苦远比死要难受得多吧？爱人恨自己，朋友讨厌自己，亲人不了解自己，我还有什么呢？我连自己本身的那颗心脏都失去了，都是靠别人活着，我还有什么呢？
　　知觉渐渐麻木，心跳越来越慢，眼中溢出的泪水被海水吞没。这个世界，就这样暗下来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