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凉生·归乡何年》胖大海

14、〇一七、因玉坠始结缘宋春试匙

　　那小丫头哪有不应的，便约了当日午后。此时众人都已回房午息，后院里只宋春和那小丫头小簪。宋春只说怕惊扰大家，一味的将两人往东北角儿上带。只是那小簪却不懂她心意，磨磨蹭蹭，总离那角门八尺远，宋春无法，只得边踢边悄悄儿往那边带。如此踢了几下，觑着距离差不多了，便央小簪学拐、绷等的花招。

　　那小簪原本就给她送过月余的饭，年纪虽小，却是个极有眼色的。素日里旁人待宋春总有些不以为然，但小簪却一早瞧出董信待宋春比别个不同，一心想要巴结，却怎也寻不到甚么由头。也合该她与宋春有缘，今日得了这个旁人看不上眼的巧宗儿。因此上对宋春言听计从，也不管她脚功稳是不稳，一味的揠苗助长起来。只望服侍的宋春好了，借这股青风直上，做个三年五载的，等薏儿嫁人走了，做了这院的管事大丫头，也给老子娘面上挣光了。

　　小簪这番心事暂且放下不提。只说宋春一面练习，一面瞄那角门，眼见小簪不留神，便脚下发力，只见那毽子如冲天的炮仗一般直飞过墙去。她口中又“啊”的叫了一声，将身子摆了几摆，扶着脚坐到地上。小簪正做那好梦，谁知这边竟然摔了，忙奔过去，将她扶起，急道：“姑娘无事么？可崴了脚？”又自责道：“是我大意了，忘了提醒姑娘。这边许久没收拾了，地上绊脚的石头多。”宋春忙道没事，又道：“毽子教我踢飞了，真是对不住你。”那小簪望了一望那高墙，虽心有不舍，也只能道：“一个鸡毛毽子，飞了也便飞了，只姑娘无事就好。”

　　宋春头午时便见那毽子毽砣厚重稳健，毽羽整齐瑰丽，知是小簪的心爱之物，才想到要定下这个计策，哪里能让它算了。当即便道：“那么好的毽子，就不要了，怪可惜的。你在这儿等着，我找薏儿姐姐开门，把毽子取回来。”说罢便要往前院走。谁知那小簪听了不喜反忧，双手把住她道：“姑娘千万别去！咱们悄悄儿的当无事才好，若教薏儿姐姐知道，少不了一顿说呢。”宋春听了这话，道：“不过是午闲时玩会毽子，又不是忙时偷懒，她说甚么呢？”

　　那小簪见四下无人，才道：“不与这个相干，只是这门，等闲不能近的。我将姑娘领来已是错了，更不能为了个毽子教姑娘平白的受了牵连。毽子是小，教我娘再做便是；姑娘身子事大，还是请人来看看是正经。”便扶了宋春回房，自跑去请大夫，将此事混过去了。宋春见她这形态，又想起之前木丹种种，终于疑惑起来。兼念这计策不能半途而废，便等无人时与薏儿说道：“午饭后我借了小丫头的毽子去后院玩，谁知一下子踢到院子外了。我看那有个角门能过去，你帮我开了门我捡回来罢！”

　　薏儿听了，问道：“哪里的角门？”宋春便将位置说了。薏儿便笑道：“踢到哪个门外头不好，偏是那个门。那门的钥匙早教四爷扔了，毽子是要不回来了。”宋春未料竟是这个结果，便怔住了，道：“那毽子怎么办？”薏儿只道她是没法向小丫头交代，便道“这有甚么，一个毽子罢了，改日我给你做一个还了那丫头便是了。”宋春无法，只得应了。又抵不住好奇，便问道：“门锁了，钥匙又扔了，那门是再不用了？”

　　薏儿放下针线，向宋春道：“姑娘来得晚不知道，前几年闹了好几回，都是打从这个门上起的事。有一回四爷气的狠了，连那犯事的丫头，带她的父母兄弟，阖家给撵了出去，自此才消停。如今咱们院的丫头们皆是家生的，一来知根知底，二来她们顾及家里，行事能有个拘束。不过这么一来，倒没人来嘱咐姑娘，是我想不周了。今日便索性和姑娘交个底，免得日后姑娘一时不察，教那些好生事的拿了短儿。”

　　宋春虽不是好事之人，却也被这前前后后的给勾出兴趣来了，便正襟危坐，听薏儿细数前情。只听薏儿道：“已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竟不知从何处说起好了，真真是一场孽缘，直和书里的故事一样。”她长叹一声，方转入正题，道：“木丹和我一样，都是合家写了雇工人契在这里的。她家更比我家早些，祖辈就跟从东家做事。她爷爷侍奉到老太爷过身，老爷起家后更做了家里的大管事，很得老爷和夫人器重。家中一应大事小情，都要经他才能到老爷那里，虽在我们这一群里风光无两，却也常遭小人妒忌。”宋春道：“原来如此，不怪木丹姐姐行事比旁人有些不同。”

　　薏儿听了不禁一笑，道：“到底是你，嘴下总是容情。若换了旁人，还不知说出些甚么来呢。好听的不好听的，这些年已收了几篓子了，你不必替她遮掩。”宋春只低头笑。薏儿见了，心中一热，便握了她手，道：“我知她一向待你不好，总在言语上刻薄。其实她人是极好的，只是早年曾遭巨变，冷了性情。她心里又存了一点痴念，才每每拿话儿挤你。你便看在我今日要同你说的话，只当怜她，千万别放在心上。”宋春点头，道：“我理会得的。”薏儿便拭泪道：“能遇上姑娘，也不知她哪里修来的福分。从前我总劝她脾气改些，四爷总有娶妻纳妾的一天，我也总有出去的一天，她行事这样妖道，言语又不让人，甚么脾气的能容她？只是她总不听。如今有你，以后我去了外面也安心些。”

　　宋春见她又要掉泪，忙劝解道：“好好的，怎么提起这话来？莫不是姐姐急着许相公嫁人了？”薏儿羞得粉面通红，道：“刚夸完姑娘，姑娘就来取笑我了。”便揩干泪痕，道：“却说世事无常，祸福难料，石老爷当时正得意，两个儿子也争气，跟着老爷出前入后，都是心腹，正要再求老爷给石二叔谋一门亲事，谁知就出事了。”

　　宋春不知前情，只听得一头雾水，忙问道：“石老爷是木丹姐姐的爷爷？”薏儿讶道：“我方才没同你说？”宋春便笑着摇头，又问道：“石二叔可是老爷房里管事的那位石二叔？”薏儿道：“正是。”宋春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曾听见小鲤管木丹姐姐叫大姑姑，原来他们是一家子。”薏儿道：“若细论起来，也不十分亲，因石老爷早年受过小鲤家的恩，十年前老家遭灾了，他们才过来投奔。不过那孩子倒和木丹长的像，一个模子里扒出来似的。”宋春便笑道：“我也说呢。不见人说，我也没敢问。”薏儿道：“还不是因了那事！小鲤这也是偷着才敢叫，若教那起小人听见，又有好话说了！”

　　宋春便问道：“究竟是甚么事，竟到如今还无人敢提？”薏儿道：“症结未解，事主仍在，谁敢没肝没肺地拿出来惹祸。才说石家二子皆是老爷的亲信，洪武末年夫人回济南娘家探亲，便由木丹的父亲石大爷随行，一路打点。去时无事，回来时不巧圣上靖难，陷在半途，便有那败兵流寇，见财起意，要越货杀人。石大爷拼死保住了夫人小姐的性命，强撑回北平人就不行了。石大娘悲痛欲绝，没一年也跟去了。他们家没个女人，夫人便将木丹抱进来，当个亲生女儿一般养大，和爷们小姐一样的读书识字，从不教她跟我们一样做事。她也轻狂，认真把自己当小姐了，除了她心尖上的花花草草，诸事一概不管。这也倒罢了，上有夫人老爷，下有石老爷当家，有不服的也只敢私底下说说嘴。可她千不该万不该，竟然与那院的二爷好了起来。”

　　“他俩年岁相当，常在一处，早几年人见了也不疑惑，只道他小儿女两个一个研医，一个弄药，兴趣相投，也是美谈。谁知他们早已私定了终身，只待二爷行了冠礼便要向石老爷求亲。恰这一年二爷医好了宁阳侯府陈老夫人的病，陈老妇人见二爷少年有为，长的又俊俏，便有意将小女儿许配与他。他们官宦人家，老爷怎么敢不依？二夫人自然喜得不知甚么似的，说话声儿也比从前响亮不少。合家上下都欢欢喜喜的准备着，全没想到二爷死活不依，放出话来，非木丹不娶。

　　“那时聘礼已下婚约早写，哪容得他反悔？且二夫人早就嫌木丹出身不好，既见这山更比那山高，又哪里肯将石家放在眼里了。便四处说：原以木丹的身份，便是给二爷收房老爷也不能让的，但见二爷实在喜欢，她便做情求老爷赏了二爷做妾。石老爷伺候过老太爷的人，连老爷也敬他三分，哪里受过这话？一气之下也给木丹定了亲，没几日便将人绑着嫁了。”

　　宋春惊得“啊”的叫出声来，薏儿道：“二爷这才死心，也同那陈家小姐成了亲。这下是各自婚嫁，再不相干了。哪成想木丹嫁的竟是个痨病鬼，成亲没半年就没了。她婆家说木丹克夫，不等发丧先将她休了。石老爷本就后悔，这下更气出了一身病，养了半个多月才起身。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时又有人传出二爷私会木丹的话来，二夫人便扯着新媳妇要死要活的闹将起来，指桑骂槐的说木丹不守妇道，先夫尸骨未寒就勾搭二爷。骂的那些话，我都说不出口。后来连侯爷府都派人来问了，实在不成样子。”

　　“石老爷一口气上不来，又卧床不起，临去时将木丹逐出家门，一众亲朋不许收留。石二爷无法，只得央求夫人给一个容身之处。当时家里成亲的爷们刚分了独门独院，三爷也从太原回来住，夫人便给三爷四爷也分了院子，又说四爷年纪小少人打点，求老爷把木丹放在了这院里，并令她一日不改嫁一日不许出这个院门，二夫人才消停了。”

　　“可惜木丹却不争气，那院里一有风吹草动，她就闹着要去。夫人怜她，从不落重语，更惯得她无法无天目中无人了。有一回又闹的没脸，让二夫人指着咱院骂，四爷无法，只得将那角门加了锁，又将钥匙扔了。年前二爷在应昌病了，险些回不来，她不知哪里听来了，又动心思。你在这风口浪尖上说开那角门，无疑是火上浇油，单咱们几个知道倒还罢，若教外面那起爱搬弄是非的听见了，不知又要掀起几层浪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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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来晚了。
这一阶段瓶颈了，又受了点挫，没想到我这么年老的存在竟然也BLX了
憋出半章，不好大家别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