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归何处方可安》一枝废柴

37、怀源（一）

　　翌日，秦澈带着她来到他生母的寝陵，而当今皇帝秦煊和太后也在，他们被绑着跪在陵前。让洛雁吃惊的是，大将军秦凛也在，还朝她点点头，用口型说了句三嫂好。
　　太后从容地开口，“老三，你生母是宠妃，我亦是贵妃，太子早夭，皇后早逝，当年储位便是你和煊儿两人之争。我承认，是我设计使得你母亲和先帝生了嫌隙离了心，渐渐失宠失信，也是我，让人给老五下了药，使他身子日益孱弱。”她朝着陵墓磕头，“妹妹，是我对不起你，可你敢说你从未想过让你的儿子争储位做皇帝吗？”
　　“住口，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你一样。”秦澈容不得太后说自己母妃的不是。
　　太后一声冷笑，“妹妹，孰是孰非，我来找你说个明白了。”随后一头朝着陵墓撞去。

　　“母后！母后！”皇帝见到这一幕，悲恸不已，颓败地看着太后溅在墓碑上的血，久久不曾出声，终究叹了口气，眼神空洞，“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上一辈的恩怨，我也不好妄加评判。我会拟一道退位让贤的诏书，好让你名正言顺，我只有一个条件，将母后合葬于父王寝陵中。”
　　秦澈想了想，“这是自然，她终究是太后，总要和父王合葬的。还有，我可留你性命，让你在寺内…”
　　“这皇帝是真的难当，你愿网开一面，我便日日替母后诵经念佛赎罪，在此先谢过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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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寝殿，洛雁蓄力，鼓足勇气，朝秦澈行礼，“王…”一时不知该叫啥…
　　“行了，此地没人，和往常一样即可。”
　　“你别不记得了之前我们说好的你事成了就放我回家种田。”洛雁一口气说完，生怕他又翻脸。
　　果然，秦澈脸色阴沉起来，“你真不想当皇后。”
　　“我…民女才疏学浅，恐难当大任。”
　　“你言不由衷的时候就这样，抬起头看着我。”秦澈按住她的下巴，“我要听你说实话。”
　　“你也知道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我受不了三妻四妾，受不了天天磕头跪拜。”
　　“我可以只宠你一个，可以免你礼数。”

　　叹了口气，洛雁平静地看着他，柔和却掷地有声，“那你能只爱我一个吗？你能不和其他女人过夜吗？即便你现在可以信誓旦旦说能，以后呢？文武百官劝谏你广纳后妃绵延子嗣，甚至处死我这祸国妖女。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能顶得住这压力吗，能顶得住多久？你若是真的喜欢我，就会让我过想要的生活，否则，你那就不是喜欢，是…是…”她揉了揉衣角，“是馋我的身子。”

　　最后一句惹得秦澈轻咳了好几下，又好气又好笑，俯在她耳边，“你的身子，我食髓知味。”
　　而变得热气弄得洛雁抖三抖，警惕地往后退一大步，“我不管，之前说好的，你不可以反悔。”
　　秦澈思量半晌，终是松了口，“好，不反悔，眼下宫里也需要打点，你且去桃花源吧。”
　　他对自己说，来日方长，谅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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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洛雁被送出宫以后，立马去桃花源收拾收拾，准备跑路。
　　“王妃，您这是要去哪？”灵音端着吃食进来就正瞧见一身劲装的洛雁。
　　洛雁明白这个时候秦澈快要成皇帝了，找陆广白或者秦凛将军帮她逃跑都不合适，毕竟君臣有别，如果因为她的原因生了嫌隙就不好了。灵音只是个侍女，洛雁不知道该不该带她一起走。
　　“灵音，我要离开这里，你若愿意便随我一起，若是不愿…”
　　“我愿意。王妃去哪我就去哪，我是北燕人，伺候不来西秦人。”灵音十分天真。
　　洛雁叹气，还是得跟她说明白才行，“你若跟我走，以后我就不再是王妃，也未必能事事护着你，我们是平民百姓。你…”

　　“我懂我懂，您戏文里说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您要去寻找忠贞不二的爱情，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种。”
　　“你漏了后半句，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洛雁拿起包袱，“他日秦澈来追捕我们，这后果，你可想明白了。”
　　“您一走，他肯定立马迁怒我，我还不如跟您走，还能快活一阵子。”

　　也不无道理，洛雁点点头，“行吧，事不宜迟，你去换身衣服，我们即刻出发。”
　　俩人堂堂正正地穿着平日的着装出了城，走了一阵，又立刻换上男装折了回来。
　　她这是要制造已经出城的假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秦澈肯定能查到她和灵音出城的消息，但万万没想到她们会躲在城内。在经营桃花源的时候，洛雁就意识到狡兔应有三窟，她买了个烧饼谱子，如今正好可以用上。

　　她认为秦澈得知自己逃跑出城，必然追击，同时封锁城门严查，却不料她们藏身此地。她身上的现银不少，够用小半年，剩下的等风头过去了，把存在钱庄里的银子提出来再另做打算，出城也好出国也好。至于秦澈这个人，她确实喜欢，但还不至于为了他放弃一切，她宁愿像现在这样，把他放在内心深处的回忆里，也不愿回去勾心斗角，磨光了所有的情意。
　　思及此，洛雁啃了一大口烧饼，明天去雇两个手下吧，她和灵音不便上街露面，总得有人出去打探消息，买买东西，顺便做做杂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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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上的鞭伤有些发痒，洛雁趴在床上难以入眠。
　　如果方华方疏还有洛安都还在就好了。洛雁不禁想起从前在北燕太傅府的日子，后来她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真是恍如隔世。
　　她甩甩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要向前看，“睡觉睡觉，明天是新的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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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睡不好，但洛雁依然保持着早起的习惯，起来煮了些粥，做了几张薄饼。灵音打着哈欠看见洛雁已经开吃了，她惊恐地想着，完了，她没伺候好王妃，王爷得扒了她的皮不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几天在陆先生那懒散惯了。她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王妃，我，伺候您用膳。”
　　“以后别叫我王妃了。”洛雁头也不抬，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坐下一起吃吧，我煮了你的份。”
　　“那怎么行，您就算不是王妃，奴婢也还是奴婢，得伺候您。”
　　“你也说自己是奴婢了，那就该听我的话，让你坐下就坐下。一会吃完，你把这里收拾收拾，过几天咱们得把这个烧饼铺子开张起来，赚点外快。”洛雁吃完最后一口，“一会你去，算了，我亲自出去吧。你把院子收拾一下，门口是我们卖饼的摊子，里头就是我们的安身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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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男装打扮的洛雁走在繁华热闹的街上，她有多久没好好逛过街了，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珠宝玉器，各色小吃，杂耍卖艺，卖身葬父…
　　嗯？怎么还有卖身葬父？
　　洛雁走近瞧了瞧，一壮汉低着头跪在地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屑一顾。
　　“呵，这年头靠这个博同情骗钱财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往年都是弱女子，如今倒好，连七尺男儿都出来招摇撞骗了。”来自路人甲的鄙视。

　　“谁说不是呢，你瞧瞧他，有手有脚，不找个活儿，非要沿街乞讨。”来自路人乙的唾弃。
　　“毕竟给人打工的话，工钱也得一个月以后才给，这样怎么下葬。”洛雁悄悄怼了句。
　　跪着的汉子原本一声不吭，听见洛雁的话猛然抬头，满眼希冀地看着她，“只要贵人愿意帮我替父亲下葬，我任劳任怨做牛做马，绝无二话。”说完重重磕了一头。
　　完了完了，她就是头一次看见卖身葬父的真人真事，忍不住停留了一会，这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了，万一被秦澈的眼线瞧见了。

　　看他那么可怜，那死去的老父亲只用一张草席裹住，也怪不卫生的。罢了罢了，洛雁从钱袋里掏出一些钱银，蹲下放到他手里，“快去给你父亲下葬吧。”
　　生怕再被人围观议论，洛雁加快脚步饶了街道一圈，再回到了烧饼铺。她刚坐下喝了口水，才想起来把正经事给忘了，说好的去雇俩帮手，结果…算了，洛雁抱了抱手臂，先烤烤火吧，怪冷的。

　　她把火盆安置好，换下男装，刚准备躺被窝里，就听见外头灵音跑来，“王妃，呃，夫人，外头有个男子，说是来报恩的。”
　　该不会是刚才卖身葬父那个吧？不会吧，她特地绕了一圈，就是担心被跟踪，结果随便一个路人甲都能跟踪成功？

　　洛雁颇为烦躁地披上棉衣，“我去看看。对了，灵音，一会如果我喊救命记得抄家伙来救我。”
　　打开门，果然是刚才那个人。
　　“兄台，我不需要你报恩，你…”
　　“你是女子？”那人惊呼。
　　生怕引起围观，洛雁让他先进来说话坐下谈，并吩咐灵音上茶。
　　喝了口热茶，洛雁捧着杯子暖手，“怎么找到我的？”
　　“我跟着你，瞧你饶了城中一圈，回到了这，便记下了，待安葬了我爹再来寻你报恩。”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沈怀源。”

　　洛雁点头，“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饮水思源，沈怀源，好名字。”
　　沈怀源被她这一说，有些脸红，“多谢姑娘夸奖。家父生前为我起这个名字，便是希望我知恩图报，故而还请姑娘能给我一个报恩的机会。”
　　“我已嫁人，不是姑娘了。听你谈吐之间，也是彬彬有礼之人，想必与市井粗汉不同，你说你要报恩，打算怎么做呢？”

　　一口一个姑娘，可别是看上她了，或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之类的，洛雁赶紧断了他的苗头。
　　只见沈怀源眼中闪过恨恼之意，“实不相瞒，曾经我家中还算衣食无忧，只是伯父好赌，牵连家父倾家荡产。”
　　“你真要报恩？”洛雁出言试探，“我这缺个卖烧饼的，你可愿意？若是不愿就自行离去。”
　　“愿意愿意，多谢姑…夫人给在下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