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序 ...

  •   “卖报卖报!教育局局长非法逮捕北大教师!蔡元培愤慨辞职!卖报卖报!......”街对面一个叼着香烟的男人向报童招手示意让他过来。小报童着急的跑向马路的另一侧。却没看见从侧面驶来的福特汽车。
      一个急刹,直接将熟睡中的洛青云晃醒。他三个月前欧洲的八年的游学才由于一封电报被迫结束,在法国动身,坐着漂向广州的客轮。天黑时刚下客轮连休息都顾不上就急匆匆买好广州到醴城的火车票,一天一夜没合眼。管家老傅来接他时,他拽着老傅问个不停,平日里絮絮叨叨的老傅也跟哑巴似的一言不发,只是默默低着头。这让洛青云心底不妙的感觉越发浓烈。老傅只管把洛青云塞进车里,一言不发地开着车。洛青云也不是铁打的,平日娇生惯养的他,这么一折腾也是累得够呛,再加之汽车一路的摇晃,洛青云迷迷糊糊地在车上睡了过去。
      “到医院了吗?我爸呢?”洛青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看着窗边不断闪过的店铺。“傅伯,这不是去医院的路,傅伯,我要去医院看我爸。”
      “少爷,”老傅终于开口说话,“你先回家一趟吧。回家你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洛青云一头雾水,当初他在法国正准备前往英国的时候,家里拍来一张电报,说父亲重病住院,要他赶回来见最后一面。可是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笑面如花的小老头不就是自己那个应该重病卧床的老爹吗。
      洛青云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与此同时心中的怒火噌地就窜上来。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指着眼前健壮的老人喊道:“老头,你骗我!”
      “屁话!”老头使劲地拍着有些褪漆的红木桌子,顺势站起来,两只胳膊潇洒的一甩背在身后,有些骄傲的昂着头,。“老子要不吓唬吓唬你,你个臭小子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回来了!啊!八年都不回来看你老爹一眼,是不是打算不要你爹我了!啊!每回想知道点你的消息,都得从你姑那打听。到底我是你亲爹还是他是你亲爹呀!啊!”
      “那你也不能骗人那!...”
      “屁话!不骗你,你能回来吗?”洛老爷走到洛青云面前,拽着洛青云坐在真丝沙发上,缓缓地说到,“这次叫你回来,也不单单是因为想你,而是想让你回来熟悉一下家里的企业,毕竟将来都是你的。钱沐也从北平回来了,你要是有不会不懂的事情,可以问他。别看小时候你俩玩的好,人家没你聪明,可人家比你早回来两年,现在在醴城也是能独当一面。臭小子我告诉你,今后这个红木的办公桌可不许换,这是你妈生前为我精心挑选的,我还打算传给我大孙子呢。还有墙上你妈妈的画像也不许摘,那是我当年给她画的定情.......”
      “行了老头!我早就跟你说过,我的心思不在经商上,我想当警察。”
      “不行!”洛老爷想都没想,直接否定。
      “为什么?”洛青云站起来冲着面前的洛老爷问道。
      “为什么!”洛老爷也直接站起来,食指指着洛青云的鼻子,手指不停的颤抖着,“你问我为什么!我四十岁才有了你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当警察去和别人玩命的!你就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不好吗?”洛老爷的右手颤颤巍巍的捧住洛青云的脸,食指抚摸着他左眼角的泪痣,声音颤抖地说到:“你这颗泪痣,你妈妈也有一颗。洛青云,你妈妈希望你将来平步青云,一生都平平安安。你知道吗,要不是因为那帮警察,你妈妈当年不至于......”
      “我知道!”洛青云咬着牙说到,“所以我才要当警察,我要为我妈洗清冤屈!”
      听了这话,洛老爷红着眼睛,高声吼道:“洛青云!我不同意!当年的事情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老头你!”洛青云气的说不上话来,气哼哼的拽起沙发上的外套,扭身出门。
      洛青云从家中气鼓鼓的出来,漫无目的得慢悠悠地走在街上,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他想起他多年未见但是从未断开联系的小姑,想着去看望一眼。偶尔在路上看到几个年迈残疾乞丐,洛青云也会拿出钱包慷慨的掏出几块银元丢在破碎的碗中,就像他在欧洲时一样。只不过这一慷慨的举动,惹来一些人的注意。
      洛青云在街上左逛右逛,丝毫没有注意自己身边暗流涌动。
      “欸!那个满大街撇银元的小子!”一个身后不远处年轻但是听起来不太正经的男声叫住了往前走的洛青云。
      洛青云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向前走。
      那一脸痞相的男子看洛青云根本就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情急之下抄起手边算卦用的铜钱直接用力掷过去。
      洛青云捂着疼痛的后脑,瞧见地上的铜钱,原本消下去的怒火又一次燃起。洛青云捡起地上的铜钱,回头瞪着卦摊上一脸痞相的男子。那眼里似要冒出火把那男人烧死才算解气。洛青云把铜钱拍在铺着红布的卦摊木桌上,桌子不堪重负吱嘎作响。洛青云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道:“你脑子有病啊!”
      “我这是为你好!切!狗咬吕洞宾!”桌子后面的男子坐没坐相一条腿当啷在椅子前面,另一条踩在椅子上上半身靠着身后的墙壁。黝黑的皮肤和左眼眉尾处疤痕导致的断眉,都显示出这男人不是个善茬。虽说看起来穿的破破烂烂,然而看起来却又有几分痞帅。胳膊露出来的地方都是腱子肉。然而胸前挂着一条很不搭的奶白色琉璃挂坠,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值钱,但是能看出这个男人很珍惜它。那是他整件衣服上看起来最干净的地方。他上下打量一番瘦弱的洛青云。“你说你看起来就个白斩鸡似的一个人,就敢在大街上这么招摇,你是生怕别人不打劫你怎么着?”
      “那又怎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当法律是个摆设吗!”洛青云不服气的狡辩,他就不信,有人会大白天罔顾王法。
      “白斩鸡,我瞧你印堂发黑,怕是有血光之灾,赶紧噢,回家在被窝把自己蒙好,轻易别出门噢。要不你就给我点钱,我帮你破了这灾。”
      洛青云气不过,指着面前的男人,连说好几个你。“你这是封建迷信,都是骗人!”
      男子不耐烦,翻起白眼,点点头示意洛青云坐下。洛青云使劲的往下坐,怕是把凳子当成眼前的男子,甚至还狠狠地用屁股蹭了两下。“你左后方站在街拐角处的那个人,还有喜乐门门口抽烟的那个,还有蹲那看报纸的,都是保护你的。那个蹲那互相说话的一小撮人,还有手里抄家伙站胡同里的都是等会准备对你下手的。”
      洛青云回头张望,看见那些人。是不是害他的他不知道,那些保护他的他都认识,都是家里雇的保镖。洛青云有点不服气,身为一个心理学博士,不能输给一个算卦的。破除封建,人人有责!科学才是正道!
      “你...你这不算啥。简单的心理分析就能知道。何必故弄玄虚。”
      “心理分析?那是个啥?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我懒得和你解释。”男子把双手枕在脑后,抽出一只手一脸不耐烦地往外挥,“走吧走吧。路上小心点,别再被人劫财又劫色。”
      “你脑子有病吧!”洛青云两手大力拍在桌子上,惊得桌子又是一阵吱嘎晃悠,“懒得和你置气。”起身去往自己久未谋面的小姑家,不过路上也不自觉地观察身边的情况。
      一个年轻的女佣人引着洛青云进入宅子,洛青云远远的跟在女佣的身后,看起来很怕的样子。
      复式的小宅子不知为何,在白天散发着一丝诡异的气息。客厅右侧铺着一张深蓝色混纺地毯,上面绣着墨蓝色梅花,地毯边上绣着一圈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花。地毯上是镶满贝壳的绒布沙发,靠枕上绣着各式各样的鱼,沙发面上绣着一只正在游泳的美人鱼。沙发前的茶几由贝壳黏成,茶几上是一套镶金边的奶白色琉璃茶具。右侧墙中间是一个白色的壁炉,外面镶嵌着几块贝壳。壁炉上方挂着一个大大的相框,里面只有半张照片,是小姑。上半身穿着短袄,上面绣着开的灿烂的油桐花。下身的套裙随风飞舞。满脸笑意的小姑像瞧见了什么,笑的特别开心。可惜视线方向被裁掉了,只留下空荡荡的原木板。壁炉上面放着一只烧了半截的蜡烛,蜡烛旁边摆着一个有些破旧的烤瓷女娃娃。壁炉两边是各有一个长条的拱形落地窗。墙角是摆着一架留声机。旁边的架子上摆满了唱片和书。左侧靠墙处有一个透明的玻璃柜子,里面放着一些招待人用的茶叶零食。柜子旁边是一个实木落地钟。头顶是一个巨大的水晶吊灯。整体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但是当看到角落里那副医用骨架的时候,洛青云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女佣把洛青云带到客厅,看他站在门口许久未动,想走上前去把洛青云请到沙发上坐。
      “洛公子。”
      “妈呀。”洛青云毫无防备的瞧见突然靠近的女仆,吓得一下蹦开。
      “行了秋菊,你先下去吧。”楼上一个穿着一身宽松西服的年轻长发女人顺着铺着深蓝色流苏地毯往下走,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
      “小姑!”洛青云开心的喊出声。
      “说了多少遍了,别叫我小姑!咱俩没差几岁。以后再叫我小姑,小心我抽你啊!”艾洛作势要打洛青云。洛青云嬉笑着答应跑开了。
      艾洛把盘子往洛青云面前推了推:“这个给你吃,我刚从实验室拿出来的,一口没吃。”
      “我才不吃,谁知道你刚才又解剖了哪个尸体。我不吃。”洛青云在欧洲的时候,他的这位年轻的小姑就常常叫他寄一些关于解剖的书籍,到后来干脆就开始邮寄一些解剖工具,甚至是福尔马林浸泡着的各种各样生物标本。艾洛本就是学医,现在也在医院工作。不过她的兴趣好像就是解剖,听她自己说,她已经取得了法医证。洛青云不用想都知道,艾洛肯定是有一间房摆满了标本。这种收集标本的恶趣味,也真的是无语了。“对了,小.......”姑字还没出口,艾洛的威胁的眼神已经闪烁着警告,洛青云咽了口唾沫,“艾洛,你说等我回来就告诉我你名字的秘密,所以...”
      “那都是小时候唬你玩的,告诉你也没什么。你奶奶,也就是我妈,她姓艾。她生我的时候已经是个高龄产妇,结果难产去世了。我妈怀我的时候告诉我爸,如果生下来的是女孩,就要随她姓,就叫艾洛。意思是她永远爱着父亲。母亲去世后,我爸一人力排众议,把艾洛这个名字写进族谱里。哎。你爸跟你爷爷一样,都是情种,一脉相承。”艾洛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刚端到嘴边,忽地想起什么,转过头看向洛青云问道:“青云哪,你现在是不是还怕女人哪?”
      洛青云举起茶杯,也不管烫不烫,直接就喝进去。岂止是怕,简直就是噩梦。洛青云小的时候,父亲忙于生意,无暇顾及年幼的洛青云。在洛青云八岁那年,一个在他家干了几十年的女佣把他带到了平日鲜有人出没的柴房。那尊丑陋且一/丝/不/挂的身体,一直是洛青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噩梦。好在正当女佣正准备对洛青云行不轨之事时,艾洛冲出来救走了险些童贞不保的洛青云。虽然最后事情没有实际发生,但是留下的心理伤害却无法抹去。洛青云始终无法与女性进行正常的接触与沟通,在欧洲游学的这八年,他一边学习心理学,一边对自己进行心理治疗。虽然现在他见到女性仍无法进行任何肢体接触,但起码不会像以前一样呕吐不止。
      洛青云急于转移这个尴尬的话题,忽地想到来时路上遇见的那个奇怪的算卦的年轻男子,问道:“艾洛,你知道在康健路,就是那个喜乐门歌厅附近有一个算卦的。左边眉尾是断开的。真是莫名其妙的。”洛青云把自己遇见那个男人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哦?呦!没看出来呀。咱瘦弱的洛少爷还能跟这样的人结下梁子。你厉害。”艾洛朝洛青云比大拇哥,“这人可是最近醴城出了名的红人,你刚回来,也难怪你不知道。他叫心无住,大家都叫他柱子,他跟外面那些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可不一样,他算卦是真准尤其是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上,简直是百发百中。他虽然看起来凶,可实际上做过不少好事。前几天没少帮助警察局破大案。多亏了他,才避免那个黑心警局不少冤假错案。他那个时候叫你,可能是想帮你。”
      “切!我才不信!江湖骗子就是江湖骗子!我们,要相信科学!只有科学才能带给我们幸福!赛先生万岁!”
      “青云,你呀,就是太迷信科学。”
      “你才迷信。”
      次日,在艾洛霸道的调节下,洛氏父子才重修旧好,并让洛老爷“心甘情愿”签下“丧权辱人”的不平等条约。
      第一条:同意洛青云到警局工作,不过为期十年。十年内老洛不许干涉洛青云的人身自由。并且洛青云任职一事,由老洛全权负责。
      第二条:不得逼迫艾洛的婚姻自由。艾洛可以自己选择何时结婚,和谁结婚,怎样结婚。老洛不许插手。
      第三条:不许逼迫洛青云结婚。洛青云可以自己选择何时结婚,和谁结婚,怎样结婚。老洛不许插手。
      第四条:禁止随意干涉洛青云和艾洛的工作。不能私下找人破坏。
      第五条:禁止以自身健康威胁或欺骗洛青云和艾洛。
      以上五条,违反其中一条,就要分别赔偿洛青云和艾洛洛太太生前遗物一份。
      洛老爷无奈的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真是拿他们没办法。
      洛青云坐着摇摇晃晃的车,拿着刚领来的警证,美滋滋的去赴任。阳光都是那么明媚,大街上电车的鸣笛,行人的喧闹,都是喜气的象征。真是美好的一天。
      到了警局门口,看见一个衣着破烂的女人死拽着另一个女人和一两岁的男孩在警局门口撕扯。而看门的警察却一直往外轰她们。
      看见事情不对的洛青云急忙下车赶过去:“这是怎么一回事?”
      “青天大老爷呀!你得给我做主哇!我才是这孩子的亲生母亲哪!”衣着破烂的女人涕泗横流,哭的撕心裂肺,上来就要扯洛青云的手。洛青云下意识躲过去。
      “你个疯女人撒手,我还要带我儿子去看病呢!你撒手!”被拽住的女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撕扯着那个女人拽住她衣服的手。
      站在一旁的警卫不耐烦,开始驱赶:“哎哎哎!跟你有什么关系?看什么热闹!哪凉快哪呆着去!你们也是。走走走,我们警局不管这种事。赶紧滚。”
      洛青云瞪警卫一眼,掏出怀里的警员证,直接怼到警卫脸上。
      “局长大人!小的....小的......”
      “你哪凉快哪呆着去,别耽误我办案。”
      “是是是......”
      “真是,脑袋有病。”说完,洛青云瞥了警卫一眼,就带着那三个人进到警局里面。
      洛青云隔着两张桌子。分别给两个人做笔录,那个衣着较为干净的女人一直抱着孩子,很用力,生怕孩子被那个他口中的疯女人抢去。
      衣着破烂的女人说,她的孩子半个月前被人贩子拐跑了,自己每天和疯子一样到处找,自己终于找到了。说完之后就开始哭,根本听不清说什么。
      衣着整齐的女人倒是很镇定,一口咬定孩子就是自己的,
      笔录刚写完,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呦!白斩鸡!想不到你竟然是警察!”
      洛青云一脸震惊,刚要开口问,之前门口出现的警卫不知从哪窜出来,伏在洛青云耳边,谄媚到:“局长,这种小事就不要麻烦您了。老规矩。您让柱子断案,功劳归您。”洛青云顿时怒不可遏,用尽全身的力气拍了一下桌子,把在场的人都吓一跳。
      “你是个警察!你还有没有点责任意识!功劳功劳功劳,你脑子还有别的东西吗!这里是警局,是维持秩序,伸张正义的地方!我来,就是要改变这种不良的风气。警局不需要你这样的人,你滚吧!”
      洛青云脸都憋红了,他也不明白,平常性子都是嘻嘻哈哈的自己怎么一回醴城,火气就这么大。
      站在一旁的心无住也被吓一跳,还真没看出来,这白斩鸡正义感也太强了吧。一看就是社会新手,温床长大的孩子。曾经妄想改变社会的人,最终改变的一定是自己。他扭头看向坐在那被吓得一声不敢吭的三个人,瞬间答案就在心底明了。
      “我知道谁是亲妈。”心无住突然出声。
      洛青云火气还没消,脑袋甩向心无住,瞪着他吼道:“你脑子有病吧!你掺乎什么劲啊!”
      “咱俩赌一把,我把我的答案写在纸上,你通过你的方式断案。看看最后谁对。我要是写对了,你就请我去醉心园看戏。我要是写错了,我就请你看戏。”
      “行!比就比!把她们三人的血送去医院鉴定。”
      心无住悠闲的扯开凳子,一屁股坐上去,翘起二郎腿跟踩上缝纫机一样抖动。慢悠悠拿起桌子上录口供的纸和笔,匆匆写下几个字,一扣,两手一摊。“好了。”
      洛青云盯着面前默不作声的三个人,带着他们去了洛氏医院。
      艾洛刚从停尸房走出来,洛青云伏在她耳边,嘀咕一阵,眼睛不时往心无住他们几个人处扫。衣着破烂,看起来像是有些精神问题的女人还是有些疯疯癫癫。衣着较为整齐的女人眼神一直飘忽,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不停悠着孩子,生怕别人把他吵醒。她抱在怀里的那个孩子从头到尾都是闭着眼睡觉。
      洛青云坐在医院的走廊上,谁也没看,闭着眼睛靠着墙,许久没说话。现在正值夏天,太阳高照,环山抱水的醴城今日也有些燥热。蝉不知疲倦的在树上聒噪。衣着整齐的女人开始有些坐立不安,抱着孩子在走廊里拉回踱步。心无住也有些抵不住燥热,不停用手给自己扇风。
      “警官,我还急着带我儿子去见我妈最后一面。”年轻女子突然凑上前。
      “行。”洛青云突然睁开眼,厌恶的往远离女人的一边挪动,指一下不远处那个衣着破烂的女人,“这孩子,你俩谁抢到,就是谁的。”
      心无住给自己扇风的手停住了,不屑地别过头。扬言要改变警局风气的正义白斩鸡,也不过如此。早知道,这年头,正义又不能当饭吃,干嘛还抱着那点幻想。当个坏人,起码心里不会那么难受。泯灭良知的活着,也没什么不好。心无住长叹一口气,看向窗外,那棵槐树在太阳的暴晒下,树叶已经蔫下来。斑驳的光点在树下来回摇摆。蝉的叫声越发刺耳。
      医院走廊里,一场抢孩子闹剧正在上演。两个女人撕扯着,病房里的人顺着吵闹声探出头来,然而没有人上前阻止。一张张围观的脸上,写满了好奇。人们远远围着这两个几近疯癫的女人,小声议论着,指指点点。人群中传来嬉笑声,甚至还有人在一旁呐喊助威。出来维护秩序的小护士在一旁驱赶也无济于事。此时,救死扶伤的医院反而像一个邪教组织的集会。
      心无住一直看向窗外,听着喧闹的医院走廊,他不敢回头看那些已经失去理智的人群。他只是盯着树荫下那些摇摆的光点。天空中一片云慢悠悠的飘过来,挡住太阳。树荫下的光斑一点一点被阴影侵蚀。
      年幼的孩子终于在两人的撕扯下,疼醒过来。扯开嗓子嚎啕大哭。
      看向窗外的心无住干脆闭上眼睛,两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一旁的洛青云始终皱着眉头,紧盯着眼前的两个抢红了脸的女人。
      被撕扯的男孩的脸已经哭的通红,眼看就要因为上不来气昏过去。衣着破烂的女人突然松开手,嚎啕到:“孩子我不要了。别抢了。我不要了。不要了。”而另一个衣着干净的女人,胳膊的袖子都被撕破了,大半条胳膊露在外面,却依旧死死地拽着孩子细小的胳膊,根本不顾孩子吃痛的哭喊和推搡,空出来的手整理自己散乱的头发和衣服。
      这时洛青云突然起身,对拽着孩子的女人冷冷地说:“把孩子给我。”
      人群中的议论声顿时消失了。心无住松开手,好奇地回头看向面露怒色地洛青云。
      见眼前的女人没有动作,洛青云又重复一遍:“把孩子给我。”
      “这孩子是我抢到的...”女人被洛青云这一出吓到,说话有些底气不足。
      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那个孩子无助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女人不情不愿的把孩子推给洛青云,突然冲着人群大喊:“你们给评评理,这个警长出尔反尔。生生要分离我们母子俩。我还要带我儿子去见我母亲最后一面哪。”话语间带了一丝哭腔,说完最后竟是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寂静人群又开始沸腾起来,人们对站在那里的洛青云指指点点。渐渐的,不堪入耳的辱骂声多了起来。人们开始问候起洛家的列祖列宗。
      “你们有什么资格骂我!现在出来装成正义斗士,刚才抢孩子的时候,你们当中有一个人出来阻止吗!刚才你们都干嘛去了!啊!你们脑子是不是都有毛病啊!”
      一个身穿病号服,右手举着点滴瓶的男人突然高喊道:“嘿,嘿。警察骂人啦。”
      一时间辱骂声此起彼伏。一个男声在人群外喊道:“这是医院,都喊个屁呀喊!”心无住拨开人群,走到那个举着点滴瓶的男子身边,一把搂住脖子,冲着人群说:“你们以为这个人是谁。”伸手一指满脸通红的洛青云“新晋警察局局长。一个个还在这起哄,怎么着?病号饭吃够了都想去尝尝牢饭呐。”说完回头瞅瞅那个举着点滴瓶的男子,戏谑道:“哟,病成这样还出来看热闹,够热心的嘿。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心无住笑嘻嘻的把脸凑上去,“抢孩子的时候在一旁加油助威的人就是你吧。嗯。”
      举着点滴瓶的男子连滚针都顾不上,急忙挥手否认。嘴里喃喃着,慌乱的指着另一旁的人。
      洛青云看着混乱的人群,心里五味杂陈。一个小护士赶来,叫洛青云他们到办公室去取结果。
      坐在办公室里,洛青云把孩子交到衣着破烂的女子手里。女子抱着孩子,又亲又抱,小心翼翼地托在怀里。
      “说吧,为什么抢人家孩子。”洛青云盯着衣着整齐的女子。
      “我没有!”
      洛青云拿着刚从艾洛手中递过来的检测单,拍在桌上:“鉴定结果都出来了,你还狡辩!”
      眼看证据确凿,再赖也赖不掉。那女人直接跪在地上,哭喊道:“警长大人,我也是被逼的。我已经没钱买药给我儿子治病,我这也是走投无路啊。我儿子今年才五个月啊。求求你,求求你了。你可以抓我,但是我儿子还要活命啊。我求求你救救他,他还小啊!”看着那女人跪在嚎啕不止,甚至险些晕厥过去,洛青云不自知地软下心来,脸上的表情也有些缓和。
      心无住看到洛青云的表情,知道这单纯的白斩鸡肯定又被骗了,开口道:“您老省省吧,你一个被翠红楼扔出来的野妓,哪来的儿子?”
      “嗯?翠红楼?”洛青云眉头一皱,这都哪跟哪啊。
      “每个进翠红楼的姑娘都必须做绝育,这是翠红楼的规矩。而且胳膊上一定有翠红楼留下的玫瑰纹身做标志,这是怕你们自己偷出去拉客。白斩鸡,我猜你肯定不知道吧。”
      女子这才发现自己的袖子被扯破了。眼瞧被揭穿,衣着整齐的女子也不再反抗。承认自己是抢孩子的人。抢孩子,也只是因为自己没有钱买衣服而已。
      洛青云给警局打电话,派了四个警察,两个将犯罪者押回警局。剩下俩个护送那对母子回家。
      洛青云无力地瘫倒在医院办公室的椅子上,心无住拿起座子上的鉴定证书,发现只是一张胃病诊断书。
      “这是怎么回事?你炸他们?”
      “现在根本就没有能鉴定血缘关系的技术,那个只是我用来吓唬她们的。”洛青云看着心无住迷惑的样子,抬头道,“听说过西汉时期的黄霸抱儿吗固欲得儿,宁虑或有所伤乎?中国古代最典型的心理学应用案例。”
      “黄霸抱儿没听过,我只知道他虽是清官,上任初始却是拿粮买官。”心无住走到洛青云面前,一脸骄傲的掏出衣兜里面的纸条,举到洛青云面前,笑嘻嘻道:“我赢了。”
      洛青云疲惫的拿起眼前的纸条,不免有些震惊。他看看纸条,再看看心无住。“你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那我也是赢了。”心无住夺回纸条,“看在你请我看戏的份上,告诉你个秘密。”心无住突然坐在座子上,把脸靠近洛青云,低声说:“我能直观看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你和那个停尸房走出来的女人应该是亲戚吧。”
      洛青云呆坐还没回过神,心无住就已经走到门口。“下午三点,别忘了请我到醉心园看戏。”说完,心无住还冲洛青云抛一个媚眼。
      洛青云看着那扇被关上的门,脸有些红,气愤的嘀咕一句:“真是,脑子有病。”
      心无住走出医院,外面的风已经停了,天空也是万里无云。树荫下斑驳的光影不在摇晃。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心无住找了个馆子,自己偷偷开荤,美餐一顿后蹦蹦跳跳回到自己住的小庙,看见自己的师傅站在门口,想偷偷溜进去。
      郭师傅看着眼前准备逃跑的心无住,把他喊道面前:“站住,无住,你身上为什么这么大肉腥味?”
      心无住笑嘻嘻地没说话,两手一直来回搓。“我...我...我这不是路过那个万年香酒楼,不小心沾上的味道吗。师傅吃饭了吗。咱赶紧进去吃饭吧。饿死我了。”心无住试图闯进去。
      怎料师傅从身后掏出一把扫帚,就开始打。一边打还一边喊:“我叫你撒谎!我叫你撒谎!”虽然架势挺大,但是没一下真正打上心无住。
      “别打了,师傅疼,别打了。”心无住知道只要自己一喊这话,师傅肯定就住手。
      果然,郭师傅停手了,毕竟年纪大了,也追不上了。郭师傅拄着扫帚,气喘吁吁道:“你...你今天给我到佛堂里面跪着。给我抄四遍金刚经,抄不完不许出来。”说完把手一背,进庙了。
      心无住侧卧在佛堂,拿着毛笔在纸上描描画画,倍感无聊。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把笔往身后一扔,偷偷拉开佛堂的大门,伸出头四下打探,瞧见没人。只有自己的当年捡回来的哈士奇坐在门口。
      “大虎。大虎。”哈士奇闻声跑过来。心无住伸出一只手摸着大虎的头,“你帮我看着点师傅,回来我请你吃大餐。”回到佛堂,心无住挪开佛像面前的蒲草团,掀开地板,顺着地道,爬了出去。
      “孙福贵!孙福贵!”心无住站在醉心园的后门大喊,没人应。“孙福贵!孙...”心无住的嘴突然被人从背后捂住。
      心无住被捂着嘴拖到醉心园后院的树林中。
      一个看起来俏皮可爱的姑娘出现在心无住面前,她把食指放在心无住嘴前:“嘘。我都告诉你几遍了,别叫我孙福贵。叫我艺名小福子。今晚就是我第一次登台,你要是给我搞砸了,耽误我出名挣钱,看我怎么弄死你。”
      心无住拨开她的手,从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叼在自己嘴里,不耐烦地说:“我知道。这不是带人来捧你场吗。知道洛家吗。洛家少爷,人长的不错,跟我比差了点,白白净净,就是有点瘦,一副书生样。为人也正直,但是有点一根筋,现在是警局局长。是个可以托付的好人家。下午三点,我带他来这听戏。就坐第一排。他左眼角有一颗泪痣。你自己会来点事,把握好机会。我还得回去抄经书。祝你好运。我走了。孙...小福子。”说完拍拍孙福贵肩膀,翻墙出了醉心园。
      “哎!哎!”孙福贵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反应过来后,才失落道,“可是我喜欢的人是你。”孙福贵无奈回去醉心园后台,准备下午的演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