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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恩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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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九相逢不出手;
三九四九冰凌上走;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
七九河开□□雁来;
九九八十一,耕牛遍地走。”
杜鹃丫头刚过了月洞门口就听见小姐奶声奶气地唱九九歌。笑吟吟地走进屋子里夸赞沅书几句。并对秋舞说城里做衣服的王婆子到府里来量体做衣裳,太太让她来带小姐过去。
那做衣服的王婆子是个话篓子,一边量着体一边在拍马屁。说着贵府公子如何如何贵气,将来必能富贵龙腾,沅书看母亲只淡淡的点头应承,想来也不大喜欢这马屁精。等轮到了沅书时,王婆在她脸上捏了一大把,笑道真是可爱啊!沅书避之唯恐不及,只是往尹氏怀里躲。尹氏抚了沅书的头说:“孩子小还认生,王婶不要见怪。”
等量体裁衣样式等等确定下来时,已经到用午膳时间了,又邀请王婆留府用饭,尹氏让阿嬷给了王婆些赏钱,王婆千恩万谢回去了。
沅书重重叹了口气,尹氏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她的嘴像长江里的水滔滔不绝连绵不断可真啰嗦啊!”尹氏和阿嬷丫头们闻声都不禁笑起来。但仍然轻斥沅书不可随意议论别人,教导她做人的道理。
冬至过后天气更是见冷了。冬季白日短,时辰虽然不早,但是藏青色的天空只是略微泛白,像是帷幕帐顶破裂了几道口子,阳光悄悄地透着缝隙向人间撒过来。
常贵和阿嬷早已经起来忙着清扫院子,洗米做早饭了。那厢秋舞打开窗户让房子里换上清晨的气息 ,看见夫人朝着小姐院子里而来,赶忙打开房门出去迎接,“太太这么早就来,小姐还在睡着呢!” 尹氏听道:“这孩子!这样你先去打水来吧!我去唤她。”
沅书本就是个喜欢睡懒觉的,现在还不知道做着什么春秋美梦呢!尹氏推门进去一看,床上被子乱七八糟斜吊在床边,沅书呈着对角线的角度躺着,枕头被抱在怀里。连忙把她搬正了,拍拍沅书的脸喊道:“快起床了,快起床了,今天我们要去一个地方,是洋人的教堂,小沅书不是总要闹着出去玩吗?今天可就要出去了,再不起,你就一个人待家里吧。”
沅书本迷迷糊糊地想说再睡五分钟,听到“洋人的教堂”这几个字一点睡意也没有了,连忙起来拾掇。她很好奇这个时代在中国的外国人是什么样子的。
尹氏坐在床沿边帮女儿穿戴衣物,“你这个样子可不行!以后就要跟着丫头们一块儿早起,养成个好习惯。你哥哥过了年节就要进学去了,你以后也要学习的,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说这些话的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
沅书穿戴整齐着鞋走至一旁,尹氏铺平褥子,手里一边整理着,一边说道:“这家里大大小小事务,油盐柴米酱醋茶。哪个我不要过目,你要是贪舒适,放于旁人之手,把家败了还不晓得呢!想我娘家的嫡母就是不懂怎么处理家计,可不就叫下边的人可唬住,偷了家里钱到外边去享乐,还白白坏了我们自家的名声。你以后长大了也是要嫁到别人家过日子去的,这伺候丈夫公婆也不是个容易的事儿,我会让阿嬷教你针线,女孩子的手啊也要巧。不然以后到夫家挨骂,回来跟我们哭鼻子我也帮不了你。”
沅书心里有一肚子话要说,但顾虑到从自己嘴里说出不合适,硬生生憋在心里,“这个母亲和自己妈妈一样的啰嗦,不过她到是挺有超前意识,懂得怎么生活。想来以前也不是过着千金大小姐的日子。”
用过早膳,韩泰便吩咐常贵准备马车到城西区。道路并不算的上是宽敞,两旁的梧桐个个几乎成了光杆司令。不过隔着几棵树就能零散的见到一两个坐落在粗壮树梢间的大鸟巢,巢里的鸟儿顾不着寒冷气息的侵袭忍不住都探出头来,嗷嗷叫着,呼喊着早出觅食的母亲归来。
临近街市,商铺林立,路上人群不再是刚才形单影只的一两个人,而是成群逐队了。他们如云般穿梭于铺子柜台之间挑选着自己满意的商品。时不时传来商贩“各位客官来看一看啊,来看一看”的吆喝声,还有长辈对徒弟的教诲声“这买东西就是不能心急,货比三家,多看不吃亏,你这孩子就是这点耐心不够......”
“阿沅,把窗帘放下去,早上寒气重,不要吹着风又生病了。”
“恩,阿沅!阿嬷的家乡话叫着沅书的名字真是温软。”韩泰笑笑说。
“那是,要不怎么说吴音婉转动听,烟雨江南是那英雄的温柔乡呢!”韩泰的夫人尹氏娇笑道。
沅书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脸上竟有不可思议的红晕只讪讪笑着不答话。抱过自己放在怀里不时地抚弄自己的额头,整平褶皱的衣服。一个都生了两个孩子的大男人还会不好意思呢!
“当家的,你快点出来啊!老这么磨蹭!我这边忙的要死,你去听什么洋和尚讲经啊!”“哎呀!晓得咯,晓得咯!就来就来!”
眼前赫然矗立着一座小巧的西式教堂,在周围的房屋中显得特别的突出。门口的人群络绎不绝,进去的人多,出来的人亦不少。当然也有把握时机在门口做生意的人,譬如刚刚的大婶。估计是看热闹的人多啊!
韩泰虽然只穿着普通的青绸棉袄,外罩羊绒褂子,但本身散发出的气质却是与众看热闹的不同。致以一进去就有一位棕发的传教士过来相询。
道明来意后那位棕发的传教士请韩泰他们到后面相谈。沅书打量着这简朴的教堂,看到最多的不是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而是温柔慈祥托着孩童的圣母玛利亚。看来这些传教士心思细腻啊!之前必定参观览阅过我们的佛教,佛教的菩萨中慈眉善目的观世音普遍受到世人膜拜,特别是广大的女性。
到了后面的一间房间里,依然是简单的西式风格装饰。在这点上他们就能赢得人们的好感,如果侍奉主的人奢靡爱财,俗人一个,谁还愿意来听你讲经论道。
没过多久刚刚那个棕发的传教士就带来了几个传教士进来,还有一个黑发圆脸蓝眼睛十几岁模样的男孩子。那个男孩子看着沅书溜溜转的眼珠子微笑地用着生硬的汉语说,“这个小女孩好了吗?”一副腼腆的样倒和我们这含蓄的东方人似的。
原来是那么回事,九月十五那天,尹氏和阿嬷带着孩子去大觉寺烧香礼佛,途径店铺时,尹氏和阿嬷下车挑选物品,不小心没看住沅书,让疾驰的马车给撞倒,吓晕了过去。正好被眼前的这个叫阿尔玛的小男孩所救。
然而碰巧的是,舒冰也是那天出的事故。难道这里面出了什么玄机,才导致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吗?
那边一群传教士得知韩泰是政府官员,聊得更是热络起来,也不管自己发音是否标准。听的韩泰倒是一头雾水。好不容易理解了他们的意思,要把他们主的福音传播到遥远的东方,解救深处罪恶深渊的人们。
过了一段时间,这困扰沅书好多天的问题被她自动屏蔽了,再想下去非发疯不可,这个可不是简单地用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可解释的通的。
这天韩泰晚上下了公务回来,和妻子说道:“他们要走了!”
尹氏拿着刚解下的披风转过头诧异地问道“谁要走了!”
“那些洋僧们!”
“洋和尚!他们要去哪?”
“往北去!”
“他们不是在这里挺好的吗,有房有地,哪怕简陋些也是个落脚的地方。而且那王老板,吴老板的夫人一次次地贡上去多少钱啊!再去另外一个地方要重新开始多不容易啊!”
“在那有他们的同行,听说很得主子们赏识!他们有些坐不住了!”
“你...你是说皇...”尹氏讶异地望着韩泰。
“是的!”
“他们怎能有如此野心!”
“他们不远万里从自己的家乡历尽千险地过来,好不容易能进入内陆而来。怎可不有所作为。”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他们这一去不是一脚踏进棺材里吗!”
“那倒也说不定,朝中不是有好几个洋人是混的风生水起吗!我也不得不佩服他们的那些东西!你看那时钟表,没半个时辰就有个小鸟出来报点!”
“是啊!那真是有趣的紧。那模样那音色就像是真鸟似的。”
“还有那千里眼,能将千里之外的景色瞬间拉到你的眼前。”
“真的吗,听起来法力很是高强。怪不得那些有钱的人要经常往那跑,敢情都是赶新鲜去了!”
“的确很有意思,他们的那个乐器叫什么钢琴的,弹出的声音真似山涧流水般的玲珑剔透,这类的东西还很多种,下次带个回来给你和孩子们看看。”
“他们这些稀奇有趣的东西就能符合主子们的胃口!”
“主子对西洋的这些奇技艺工很是感兴趣。下面的人就会想尽办法讨好,他们是不愁没有门路。”但是...韩泰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他们的主是至高无上的,连他们的皇帝都是要接授主的任命。这点在我们这里简直是大逆不道。谁能接受这种想法。”
尹氏一听,立马说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谈这个,主子的事情还轮不到我们这些人来操心,你也不要太过伤神,为了百姓们能过好这个冬天,你已经很多天没回来了,今天就不要再考虑这了!”
韩泰默默地点点了头。
尹氏递了杯热茶给韩泰,“明年新年一到,清书就要进学去了。我看这些天沅书一直缠着清书念书,虽说这孩子还小,但以后也要学习的,能早点物色个西席也好,我再让阿嬷和丫头们教她针线,女孩子要是会点乐器吗也是好的,陶冶陶冶性子。”
“你说得很对,心蕊,你知道我是满洲人。我们的女儿以后是要进宫去的!”
韩泰见尹氏傻傻地盯着他,忙道“我是小官吏,四品都不够格,女儿是不可能选上的,到时候打点关系,通融通融就行。你不用担心!我们一家人还是团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