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行记》南陌居士

1、序章

　　12月13日下午一点二十，整个C市的市民将寂静腾给了整座城市。城市上空有些灰暗，漂浮着一些肉眼不见的PM2.5颗粒，长街楼厦旁剩几排瘦树枯枝，几片叶子在枝头无声挣扎着，有些干脆落进泥巴里，任红土埋了。
　　5环边一座学校，校内没什么特别的雅致，倒像个缩小版的C市，学生大多归寝了，些许在教学楼里打发时间，比如，被老师留下什么的。
　　令姝比较特别，她属于些许学生中特别的一个。或者说，仅仅12月13日，她被留在了教务处。她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斜倚在办公桌窗边。穹顶下唯一一抹金色专门射进来映起她的脸，凝脂之肤上泛起淡淡的红晕，睫毛扑闪着，眼睛垂向自己纤细的手指，像极了看着弹钢琴的手势，轻轻地在窗台上舞动。
　　“班主任呢？”
　　“请假去医院了。”
　　…… ……
　　“王令姝同学，请你严肃对待你的过失，不过是一次月考你就带夹带，今后的大考还多，你以为就只会让你背个处分那么简单？”
　　令姝不屑的瞥了一眼说话的教务主任，漫不经心道：“都说了我不知道什么夹带，你们抓错人了。”
　　“你还是赶紧认个错吧，咱们还有两年时间，你好好表现，学校不会太为难你的。”
　　令姝转过身去，盯着自己的母亲，没有作声，轻轻叹了口气，踱步到教务主任身前，喃喃道：“夹带肯定不是我放的，我现在也找不出什么自证的东西，但如果哪一天我找到了，也请你们不要宽恕污蔑者。”
　　主任有些哭笑不得，在她背上拍了拍，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上下打量她一番，貌似不太愿领她的情，随后便领着她到桌旁，道：“你既然承认了，就好好背着处分吧，待会处罚公告就会贴出去，希望你能自我反省，争取明年消除这个处分。”
　　令姝没再说些什么，手揣进兜里，抖了抖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自顾自出去了。
　　她下了楼梯，直径穿过一片枯了的银杏林，又上了几步的台阶，左转走进了初中部教学楼，上了一层楼梯，右转进了初一二班教室。
　　“令姝，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同意帮你查真凶？”
　　令姝低下头瞅了瞅眼前这个娇小的女生，把手从兜里掏出来整理了一下她的刘海，嘴角稍稍上扬一下，无奈地摇摇头。
　　“小卿，空口无凭，谁信我。”
　　那女生“忽”地一下跳起来，脖子上暴起一条条青经，破口大骂道：“你在可是C市四好学生全额奖学金保送，犯得着作弊吗！谁他妈这么无聊，跑过来弄你！那帮教务处猪儿子真没脑子！看老子不把真凶抓出来把他剁了！”
　　“我说语文课代表，什么时候了你还袒护她，而且你能不能有点素质。”二人身后传来一阵嘲讽，令姝竖起食指在慕卿嘴上靠了靠，转过身去，微微一笑：“不劳你们关注了，有时间去补补作业吧，慕卿是来监管你们的，不是任你们瞎闹。”
　　原来这二人身后坐着三个翘腿斜首女生和四个玩牌的男生。令姝没有正眼看他们，又接着自己的话道：“你们那点小把戏，光天化日下见不得人的东西，都还等着我慢慢抖呢，何必那么沉不住气。”
　　七个人没再说什么，慕卿便走到令姝边冲她苦笑一下，拉着她回了座位，轻轻在自己手上写一排字：今天晚上你找刘面条开个出门条，跟我走读回家。
　　令姝“扑哧”笑了出来，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一只直液式水性黑笔，又从抽屉里翻出一本练习册，便没再理睬慕卿，写起作业来。
　　“好不容易留下比别人多余的时间写作业，何乐而不为。”
　　慕卿嘟起嘴推了一把令姝：“你那神不拉几的臭毛病，活该被人整。”又见自己的姐们儿没搭理她，悻悻地转过了头，拿出本班语文成绩登记表和一摞试卷，干起事来。
　　一抹暖阳，一层霾，一座楼，一间教室，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和扑克牌摩擦的沙沙声。
　　这寂静终于还是被一阵高跟鞋踩地和粗鲁大嗓门的声音打破。令姝蹙起眉看了看腕上的表，针尖恰好走到两点一刻。她仿佛落实了什么似的松了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瞧见身后七人在互相使着眼色，一个个正襟危坐起来，齐刷刷翻腾出笔和卷子。
　　“她就是个猪头！好的好的，思想教育我肯定得好好做……哈哈哈哈哈！过奖过奖了，嗯好的好的。挂了拜拜哈。”
　　“哐啷”，门开了。
　　进来的是一位身型细长，面色蜡黄，头发微卷的一个中年女子，鼻头不高，架了副方形黑框眼睛，镜片厚到堵住了睫毛。嘴唇比较扁平，涂着暗红色口红。
　　她朝令姝瞥了一眼，竟没说出话来，眼神又转向了令姝身旁的慕卿，刻意放低了嗓门：“今天中午辛苦你了。”
　　慕卿停下来手中的活，却并没有正着眼睛看她，头依旧低着：“刘老师，我没事，反正我又没有寝室床位，在哪做事情不都一样。”
　　刘老师点了点头，环视了一下整间教室，眼神从对她侧目而视的七人头上掠过一番，直径盯向了令姝。
　　“我想我们得谈谈。”
　　令姝没有答应，站起身抬起头看着她，嘴角不经意撇了下来：“刘老师，恐怕我不会。您身体还没好吧，何况下节是您的语文课。”
　　刘老师“啪”的一下拍向桌子，怒吼道：“你别以为自己有多牛气，背个处分分分钟让你没有学校可选！我身体是不好，还不是被你们这种猪头给气的！你简直是丢你祖宗八代仙人的脸！”
　　令姝自己沉默了起来，心中默念道：“5，4，3，2，1。”
　　铃声响了，教室外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这两种夹杂声音中突然冒出一句：“刘老师好！”
　　接着便一声一声地传来。刘老师收起了怒色，重回往日平静的样子，朝天上翻了个白眼，走上了讲台。
　　令姝感到脚步声近了，从背后自外到里传来，一些打趣声也随脚步进教室收起了。几名同学从她身边擦过，默默地拍了拍她的背。她并没有从同学脸上看出什么表情，但大概猜得到不同人心中所念。
　　“同学们既然都来了，那我就当着这个班的面说。我本来应该在医院打着吊瓶，可是我赶回来之后，你们看到没，看到没，看到没！初中部门口，赫然贴着我们初一二班王令姝的处分！我在这个学校呆了十多年，第一次见着我班上的学生敢作弊。从今天起，王令姝你学习委员别当了，交给书辰，学分给我降到D等。你要是不愿意跟我交流，就自己好好反省吧……话不多说，下次谁敢再犯，严惩不贷！”刘老师说罢，台下学生竟有几个不厚道地露出了笑颜。刘老师以为自己气场不够，强用手拍了拍桌，把学生注意力引回来。
　　四十分钟语文课有些漫长，令姝不禁腰酸背痛。她并不很在意这有些尴尬的局面，样子还是有些慵懒，甚至把屁股靠在了椅背上。
　　慕卿懂得这个在一起玩了10年的挚友，她知道她做什么事都有理有据，胸有成竹。所以自己虽然担心，倒也八成放心让令姝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
　　终于熬到了下课，等刘老师一离开，班上便炸开了锅。同学纷纷涌到令姝身旁，大多都来表示安慰。令姝没有回复他们，而是直接将眼神落在斜前方的一位并未围观的男生身上。她双手交叉抱起，细声道：“大家不必为我担心了，清者自清。倒是那位真正不怀好意的，我倒想提醒你，我们是刚刚认识的同窗，我也不知道你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在你将夹带偷偷塞入我铅笔盒时我已经知晓你身份，证据也在我手上，你要作就继续作下去，适当时机我自会在你毫无防备时呈出全部把柄，让你尝尝作恶后最苦的滋味。”
　　全班顿时哑口无声。
　　“哈哈哈哈，不愧是铁娘子，你也忒很了点。”
　　那本没有围观的男生终于站起身来，将层层目光吸在了自己身上。他歪着头浅笑着，轻轻拨开围观的同学，走到了令姝身边：“姝，你当这是宫斗呢，我可真佩服你，连对同学都要留一手。好不容易到了新环境，你不会又要像在小学一样把同学都吓得不敢同你接近吧。”
　　围观之人无不低头偷笑。令姝瞧了瞧他少年独有的清秀脸庞，调侃道：“我从不觉得同学关系就那么单纯无私。谁不知道我王令姝是凭全额奖学金保送进来的，可还是会有不务正业之人咬定我本次考试作弊，这不就是嫉妒在作祟么。我不让背后的人付出代价，怎么强调上学期间要杜绝歪风邪气。”
　　“你当自己是领导呢，女王病能不能改一改。”男生道。
　　“女王还是女王病，自见分晓。”令姝整理了一下自己及腰的长发，拉起男生的胳膊：“我就说这些，希望肇事之人可以出来跟我坦白一下，咱们就还是同学。”
　　他们二人走到门口，她便一把摔下他的胳膊，道：“谢书辰，你就知道拆我台，无不无聊。”
　　阳光照在书辰俊秀的脸庞上，他淡淡一笑，恍若清风徐徐桃林，桃之灼灼十里，浅瓣簌簌舞弄。他便顺着阳光凑将最凑近令姝耳畔：“你没有证据，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