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如新》谈洲子

9、第 9 章

　　9.
　　五点钟下班的时候，雨小了很多，路上的积水却还没来得及退下去，越往南环开，路上的水就越深。徐啸元回家的路上顺便把方科送回去，方科没带伞，徐啸元又把自己的伞借给他。下车的时候方科抱着伞耍宝，“老徐，徐哥，你简直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徐啸元哭笑不得，冲他挥挥手，“赶紧滚蛋吧你。”

　　这边属于违停拍照区，徐啸元有一次在这边就被贴了罚单，吃一堑长一智，他把方科放下就走了，路上也不敢开太快，水太深，车速一快，车轮卷起的水花能飞一米多高，只能跟着前面的车，龟速一样慢慢往前移。路上关如海问他到哪里了，他那时候正堵在人民公园北门附近，跟在一辆车身上贴着彩色logo的网约车后面一点一点过十字路口，只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消息，就把手机摁灭了。

　　他今天没走平时那条路回家，在淮海路转弯一路往南开，过了三个红绿灯停在了广场北门，这边是一个比较大的十字路口，红灯时间也更长一些，四个路口的人行道上都是打着伞的上班族和买菜或者接孩子放学的老年人，不少人都把裤腿挽得高高的踩在小腿深的雨水里。前面的红灯突然跳了一下，紧接着开始从9倒数，车辆都开始骚动起来，右边的公交车率先转弯，车轮带动起哗啦啦的水流声在公交站台停下，人们蹚着水争先恐后地往公交车上挤，还有一群人蹚着水正迎面而来，电动车的轮子都被淹了一半。

　　到南门的路口时，徐啸元往右边随意地瞟了一眼，路口的积水一直往右延伸过去，越来越浅，看来积水比较深的地方也就广场东边比较严重。

　　徐啸元把车开到烧烤店门口，这边今天没那么热闹了，路边停的车也没那么多了。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停下，也没怎么留意，一打开车门，险些一脚踩进水里，“哎哟”了一声赶紧把脚收回来，惊魂未定往地上看了一眼，水还怪深的，他今天脚上穿着皮鞋，估计是蹚不过去，只好关上车门，爬到副驾驶座的位置，从另一边出去。

　　这边比马路修高了十公分左右，积水浅了不少，徐啸元下车捡水浅的地方踮着脚走，这会儿雨滴还有点密，他一手举在头顶上遮雨，另外一只手往后一扬，车灯闪了两下，叫了一声，就被锁上了。

　　徐啸元到店门口，差点跟正要出来的关如海迎面撞上，他那只不太好使的脚正踩在门外，另一只脚要跨过堆在门口的沙袋，冷不防有人从里面出来，反应迟钝了半拍，感觉有点收不回来，又不知道该在哪里落脚，门外那只脚又有点支撑不住，身体开始摇晃起来。

　　关如海没想到徐啸元会来店里，一出门还给他撞上了，两个人都“哎哟”了一声，关如海赶紧伸手去扶，“我说刚才那声音听着这么像咱家车叫的呢，还真是你来了。”

　　徐啸元进到店里还在回头看门口堆的沙袋，“水有这么深吗？沙袋堆得都快半人高了。”

　　关如海嘴一快就想说：你怎么不说是你腿短呢，想到徐啸元的脚伤，又给忍下来了，顺着徐啸元的视线也往门口看了一眼，“是堆得有点高了，贺丰呢？过来把沙袋搬走一点，待会儿该有客人过来了。”

　　他这边刚说完，王群风风火火从门口进来，也差点给绊了一跤，赶紧扶着门稳住身形，往脚下一看，又抬头看关如海，“怎么了？发洪水了？沙袋堆这么高，抗洪呢么？”

　　几个人看着他都开始笑，满满拽了贺丰一下，两个人去把门口的沙袋搬开。

　　徐啸元没在店里待多久就回家了，他跟关如海说自己回家随便煮点面吃，让关如海别再从店里带炒菜回去了。

　　卧室的灯在亮着，门打开了一条缝，徐啸元看着地上的灯光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又想这个小区到处都是摄像头，应该不会有入室行窃的事情发生，再说他本身就是警察，抓个小偷还不是小菜一碟。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推开门，囡囡正卧在床尾，身下是关如海下午回来换下来的衣服，看见铲屎官回来，还抬头冲他喵了一声。徐啸元松一口气，挥挥手把囡囡赶走，把关如海的脏衣服扔到洗衣机里，给他发消息说，下次换了脏衣服别丢床上，裤子都是湿的，本来床单就是刚换不久，还得再洗一遍。

　　关如海可能在忙，徐啸元等了半分多钟没收到回复就把手机放到床头柜充电去了，他从衣柜下层的抽屉里拿了一条干净内裤，又找了一条长裤和T恤，把口袋里的钱包掏出来扔到床上，拿起衣服就去洗澡了。

　　等徐啸元洗完澡出来，已经快九点了。他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扯了一条毛巾随便擦两下，又扭头对着镜子抓了几下头发，沉吟道：“嗯……该剪头发了。”

　　他把毛巾披在肩上，接住从发梢落下来的水，把今天换下来的脏衣服都洗了，扔进洗衣机之前，还特意摸了摸口袋，看里面是不是还有钱和其他什么东西，结果在关如海的口袋里摸到一张休闲养生会所的名片，徐啸元翻看一遍，直接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徐啸元好久没自己做过饭了，说是回家随便煮个面，拉开冰箱又有点犹豫，犹豫是吃面还是吃其他的，在里面找半天，找出来半块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西瓜，冻得硬邦邦的，一看就不能再吃了，他把西瓜扔进垃圾桶，又扒出来半包同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汤圆。

　　关如海做饭一般都是现买的肉和菜，讲究的是新鲜，他不太翻冰箱里的东西，有时候菜买多了，一顿吃不完，塞进冰箱里就容易忘了。

　　徐啸元又拉出一个格子，这回是一颗冻得已经干瘪的柠檬，他把柠檬扔进垃圾桶，又相继找到一瓶冻结实了的养乐多、发霉的面条（好像是有次去吃火锅，菜点的太多，没吃完，打包带回来的）、冻成石头子的半串葡萄、一盒只吃了两块的一合酥（徐筱芳五月份去上海出差带回来的伴手礼）、粘成一团的虾蛄馅水饺，还有一瓶长白毛的香菇酱。

　　本来只是想随便煮个面条，收拾冰箱就花了快一个小时，关如海回来看到徐啸元趴在冰箱门口还有些大惊小怪，旁边餐桌上堆着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垃圾桶也是满满的，“怎么了？冰箱坏了？”

　　关如海贴到徐啸元身后探头往冰箱里看了一眼，歪过头在徐啸元耳根上亲了一口，“洗澡了，真香。”

　　徐啸元手肘往后戳在关如海肚子上，让他一边儿去，又转身把毛巾塞他手里，说：“冰箱没坏，里面东西都坏的差不多了。你收拾去，我歇一会儿。”

　　“冰箱没坏，东西怎么坏了？”关如海拿着湿毛巾唠唠叨叨，弯腰去翻垃圾桶里的东西，囡囡跑过来跟他一起扒，徐啸元走过来把猫拎走，说：“放太久没人吃，可不就坏了。”

　　“哎不是啊，”关如海还想反驳：“咱们又不是不在家吃饭，怎么就放坏这么多东西呢？”

　　“你天天做饭都买新鲜菜，冰箱里的又不吃，能不坏吗？”徐啸元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赶紧收拾，收拾完了把东西塞回去。”

　　说完就去烧水煮馄饨，又问关如海吃不吃，关如海在店里只对付了两口，本来以为下雨天不会有太多客人，也磨磨蹭蹭了一晚上，这会儿被徐啸元一问，觉得又有点饿了，忙说吃，徐啸元就多加了一碗水，煮了两人份的馄饨，加入干虾皮和紫菜，碗底撒了葱花，等馄饨煮好盛进碗里，热汤逼出葱花的香气，又滴了两滴芝麻油进去。

　　外面雨还没停，似乎更密集了一些，雨滴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响，门窗都关着，客厅里被闷出一股子沤热的潮湿气。关如海把电视打开，调到中央六套电影频道，屏幕上树懒闪电正在回答朱迪的问话，但是他慢了N倍的语速几乎让兔子抓狂，关如海一看见在播的电影是这部就很给面子地先笑了两声，坐回沙发上吃馄饨的时候笑声更是没停过。

　　徐啸元吃完，把锅和碗放进水池里，放水、倒洗洁精，转头让关如海快点吃，吃完把碗洗了，他要下去丢垃圾。关如海应了一声，提醒他外面还在下雨，别忘记带伞。

　　徐啸元两手都提着垃圾袋，不好再拿伞，就直接下楼了，扔完垃圾，他又冒着雨跑到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了包烟，付款的时候瞄到柜台旁边的架子上摆的安全套，想起来上次买的好像已经用完了，就顺手挑一盒一块儿付了钱。

　　这东西是必需品也是易耗品，他们两个都有买东西的时候顺手拿一盒的习惯，不过消耗得还是非常快，毕竟是正常男人，三十多岁的年纪，那方面的需求还是挺强的。

　　徐啸元回到家，关如海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垃圾桶套上了新的垃圾袋，厨房的台子也擦了一遍，这会儿正在卫生间洗澡呢。徐啸元路过厨房往里面看了一眼，看见里面整齐干净，心里很满意，想起来下午关如海说厨房的窗户被风吹坏了，就进去握着把手拉了几下，同样没拉动，不知道是哪个位置卡死了，他歪着头看了半天也没找出症结所在，不过还好，窗户是落下来的，雨水进不来，等天晴了再找师傅修。

　　卫生间的门没有反锁，徐啸元推门进去的时候关如海夸张地叫了一声色狼，又问他干什么，不会是想玩浴室play吧？徐啸元连白眼都懒得给他，从洗衣机里掏出洗好的衣服抱到阳台上去晾起来，关如海冲着他的背影喊：阿Sir，能不能有点情趣。

　　晾完衣服，徐啸元把窗户打开了一条小缝，拆开刚买的那包烟，给自己点了一根，闲不住地把那盆生命力顽强的绿萝往里推推，又给囡囡抓了一把猫粮。

　　徐啸元的烟瘾有点大，抽完一根紧接着就想再来一根，关如海洗完澡出来看见他还在阳台抽烟，就让他少抽点，“你前段时间不是还嗓子不舒服吗？该戒就赶紧戒了，不然冬天一来，你咽炎又该犯了。”

　　徐啸元的咽炎是老毛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抽烟引起的，天气一冷就准犯，他“嗯”了一声，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抽完了这根。关如海看徐啸元抽烟，心里也有点痒痒，就伸手去徐啸元口袋里掏烟，随着烟盒被掏出来的还有一张硬卡片，关如海叼着烟点着，侧了一点身子借背后客厅里的灯光仔细打量手里这张卡片，“警察同志，你裤兜里怎么还有这种小广告呢？就不怕哪天扫黄打非扫到你自己？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那是从你裤子口袋里掏出来的，我还想问你呢，哪儿来的？”

　　关如海眨巴眨巴眼睛，开始耍赖：“是从我口袋里掏出来的吗？我口袋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肯定是你记错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关如海同志，你可要想清楚再说话。”

　　“我错了，我老实交代，请组织宽恕我。”关如海举起双手投降，“那什么，今天不是跟庆林一块儿去狮子桥看庆年去了吗？在监狱门口碰见以前一个熟人，说是最近开了个养生馆，洗浴按摩一条龙，让有空去照顾一下生意。你不是老趴桌子上，肩颈不舒服嘛，周末去扎个针灸什么的，按摩一下。”顿了顿，关如海又说：“能给打六折呢，到时候咱俩一起去，说不定还能更便宜一点，你男人我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嘛。”

　　徐啸元斜乜他，“海哥的面子还是大的嘛。”

　　关如海洋洋得意，“虽然哥已经不在江湖，但江湖仍有哥的传说。”

　　“海哥，抽根烟就飘了，天黑了，该睡觉了。”

　　“不急不急，还没刷牙呢，等抽完这根。”

　　徐啸元洗漱完躺床上准备看会儿电视剧再睡，一打开手机，微信消息99+，他所有的群都开了免打扰，所里建的公共群平时只会发一些上级通知和相关文章，没人在里面聊天，乍一看到这么多消息，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点进去一看，不知道是谁拉他进了一个微商群，是卖翡翠玉石的，现在这种微信诈骗实在太多了，得跟所长提一下，多做几次反电信微信诈骗的宣传才行。

　　然后他就把这个群和群主举报了。

　　举报完又退出群才去看方科发的消息，他说这次台风影响范围有点大，估计明天要开会了，徐啸元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再给方科回复消息，两个人一来二去随便扯几句又要浪费不少时间，就装没看到退出了微信，看剧去了。

　　这一看就没忍住，一直到快两点才睡，关如海催他几次，最后自己先睡着了。

　　徐啸元关了手机又在床上翻来覆去十多分钟，关如海睡的很熟，呼吸绵长，偶尔发出一声长鼾，徐啸元脑子里还走马灯似的回放着刚才看的电视剧片段，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半梦半醒又听到囡囡在挠门，他推了推旁边的关如海，让他起来去看看，关如海翻了个身搂紧他，轻轻哼了一声，外面雨声骤然变得紧密起来，紧跟着，徐啸元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明天要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