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如新》谈洲子

7、第 7 章

　　7.

　　天还没亮囡囡就在外面挠门，两个人都被吵醒了，睁开眼对视一眼又同时闭上，想装作听不见继续睡，没想到这只肥猫这么有毅力，挠了半天都没消停，徐啸元都习惯了，几乎天天都得来这么一出，只好认命地爬起来给猫祖宗开门。

　　门一打开，囡囡就从徐啸元脚边窜进房里，跳到床尾，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地盯着徐啸元看。窗帘拉得严实，房间里灰蒙蒙的，关如海困得不行，眯缝着眼往床尾看，徐啸元就穿了一条四角内裤，身体的轮廓看着很朦胧，关如海没出声，看着徐啸元弯腰去揉囡囡的脑袋，轻声说：“别闹啊，天还没亮呢，睡觉。”

　　囡囡被他摸了两下，心满意足地在原地躺下，徐啸元又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躺床上接着睡。

　　再睡醒，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囡囡不在床尾，关如海已经起床，正在客厅叮叮当当地收拾东西，徐啸元套了条裤子出来，关如海看他一眼，自动汇报，“这猫，昨天晚上把垃圾桶扒倒了，把垃圾弄的一地都是，你说烦不烦人。”

　　徐啸元抓了抓头发，没说话，从阳台上取了一件T恤穿上，然后进卫生间洗漱。

　　关如海收拾完垃圾，就提着出门了，今天天气不太好，有点阴，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不知道能不能下得来。关如海到店里看了一圈，童庆林跟他说胡睿今天没来，他有事，请假了，关如海没说什么，心里多少有点不满，这个年轻人做事一点也不靠谱，上班时间不长，已经请假好几回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多事，说完胡睿，童庆林又说，明天他也想请半天假。

　　“干什么，跟女朋友约会去？”

　　“单身狗哪来的什么女朋友，明天不15号嘛，正好周一，看我哥去。”

　　关如海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说行，又说：“那我跟你一块儿去，我也挺久没见庆年了。”

　　童庆林快活地应了一声好。

　　童庆林他哥叫童庆年，是关如海混□□时候的兄弟，说起来也是众生皆苦中的一苦，他们家条件不好，父亲车祸去世后母亲就拿着赔偿金跑了，两兄弟只好跟着奶奶一起生活，等到童庆年上到高中，奶奶也去世了，家里没有了大人，一下子就失去了经济来源，为了让弟弟能有钱好好读书，他就辍了学去混社会，坑蒙拐骗什么都干，钱没搞到多少，反而天天挨打，后来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了海哥的名字，提着把刀要来入帮，那架势跟来砸场子有一拼，把关如海吓一跳，差点就要叫人打110了。

　　童庆年跟关如海以后做事很积极，可时间一长，手就不干净起来，经常搞些□□、□□、开心水去酒吧KTV这种地方卖。关如海自己不搞这些东西，也禁止自己带的这帮兄弟去碰这些，他找童庆年说过好几次，童庆年表面上答应得很好，背地里还是没跟那些人划清界限，关如海那时也没管太多，却没想到童庆年后来越来越过分，竟然帮这些人带货拿提成。

　　关如海知道的那回就正赶上市公安局的缉毒行动，他去报案，想给自己兄弟争取宽大处理，有个新来的实习警员是搞通讯的，不知道轻重缓急就把他也带到现场了，也就是这回，阴差阳错地让他遇见了徐啸元，两个人竟然在一起了。

　　而童庆年被抓后因为认罪态度良好，又涉案不深，关如海帮他找了个法律援助，最后判五年零七个月有期徒刑。

　　关如海在店里待到中午，从楼下超市买了点菜，回家做午饭。徐啸元还在看昨天那个电视剧，洗的衣服都忘记晾了，关如海叫了他好几声才从沙发上起来，晾完衣服到厨房看关如海做午饭。

　　“怎么又炒苦瓜？你是吃苦吃上瘾了？”

　　关如海切菜的手停下来，“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苦瓜炒肉，蒸茄子，干煸四季豆，你又没说不吃。”

　　“我也没说吃，不想吃苦瓜，换一个。”徐啸元说完拉开冰箱，在保鲜层翻了一会儿，拿出来两个西红柿，“做个白糖西红柿。”

　　“苦瓜我都切好了。”

　　“那就留着下回吃。”

　　“晚上不是出去看电影吗？那肯定就在外面吃了，切好的菜放一夜那还能吃吗？”

　　抽油烟机呼呼地响着，厨房里没装空调，又闷又热，两个人站着不说话，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囡囡察觉到不对，也跑到厨房门口来看热闹，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先没憋住笑出来的，然后两个人都笑了。

　　“算了，你炒吧，炒出来你自己吃，我吃西红柿。”

　　关如海斜了他一眼，“服了，就一个苦瓜，值当吗？你都奔四的人了，还挑食。”

　　“你也奔四的人，不还是不爱吃胡萝卜。”

　　“我这是从小就不爱吃胡萝卜，你又不是吃不了苦瓜，挑三拣四。”关如海叹了一声气，“你别跟我说话了，快出去，本来就热，再跟你吵嘴，饭我都不想做了。”

　　“我错了，我给海哥扇扇子行了吧？”徐啸元无奈地笑了一声，说完就回卧室找了把纸扇来给关如海扇风，“我待会儿把咱家那个旧风扇搬出来，看看还能不能用。”

　　“落了一层灰呢。”锅里油热了，关如海把切好的肉片倒进去，滋啦一声油星四溅、热气翻卷，两个人同时往后退一步，关如海快速转头看了徐啸元一眼，说：“我都打算再过一段时间把那间屋子里的破东西收拾了卖废品。”

　　“看看吧，应该还能用，屋里的东西你也别收拾，都是旧的，又没坏，说不定哪天就有用了。”

　　吃过午饭，关如海去洗碗，徐啸元就从充当储藏室的房间里把旧风扇搬出来，放到阳台门口，把阳台门打开，蝉鸣和午后的风一下子涌进来，温柔又惬意，徐啸元在门口站了着吹了会儿风，然后把插板扯过来跟风扇连在一起，按下开关，风扇嗡嗡着转起来吹出一团灰尘，徐啸元被呛得咳嗽，往后退了几步，又赶紧上前把风扇关上。确定风扇能用后，他把外面的风扇罩子和风叶拆下来，找了个小盒子来装螺丝，去卫生间接了一盆水，又找了一块破抹布，把风叶和罩子放进水盆里，喊关如海把洗洁精拿来。

　　关如海把洗洁精拿过来后就蹲在旁边看着，徐啸元扬了一下胳膊，“你蹲远点，碍我事了。”

　　关如海往后退了退，索性站起来，“行吧，我去睡会儿。”

　　“嗯，你订了几点的票？”

　　“八点四十分的，先吃饭再去看电影。”

　　徐啸元把风叶和罩子洗干净后放在阳台上晾干，又把风扇底座擦了一遍，用过的水倒进马桶，出来到卧室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又回卫生间洗了个头，洗完头没用吹风机，而是用毛巾擦的半干，然后坐在阳台门口吹风、把风叶和外罩都装回去，收拾完看时间还早，也回去睡了一会儿。

　　两个人等到六点钟才出门，天气本来不好，到了傍晚反而出了太阳，橘红色的光，明晃晃的，郁热的晚风里，也不知道热源究竟是太阳还是空气，他们步行到商场，在一楼吃了生煎，吃完看时间还早，就一人买了一杯喝的在商场里闲逛。商场的二三层多是服装店，人比较少，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一层层地转过去，经过一家男装店时徐啸元停了下来，对关如海说：“你今年夏天是不是还没买过衣服呢？”

　　关如海往店里看了一眼，对徐啸元抬了抬下巴，示意进去看看，于是两个人一块进去看衣服，立刻有年轻漂亮的导购员上来为他们介绍本季新款，徐啸元看中了一件深灰色、胸前有圆形印花的T恤，报了码数让导购员拿给关如海试穿。关如海换上后从试衣间出来，站在镜子前看了看，又转身面向徐啸元抬了抬胳膊，说：“有点瘦了，穿着紧，呼吸不畅。”

　　“是有点紧，显得你特别壮，不好看。”徐啸元帮他把衣服整好，左右看了看还是不满意，让导购员拿件大一码的来，然后问关如海，“你是不是胖了？年初买衣服两个加的穿着还很宽松，现在买夏天的短袖，穿着都紧成这样，待会儿去称一下体重。”

　　关如海在身上摸了摸，还很不敢相信自己胖了，等导购员拿来大一码的T恤试穿后却很合适，怀疑是不是他们店的码数不准，导购员微笑回应：先生，我们店的尺码都是非常标准的。

　　付完账后两个人在商场找了一个免费的体重秤，称完扫码，输入身高、年龄等项，刷新出来的体重是83.5公斤，体脂率中等偏高，他不相信，还怀疑是不是这个称不准，让徐啸元也称一下，徐啸元也称了一下体重，他本来就瘦，夏天一热，胃口不好，还轻了不少，才65公斤不到。

　　关如海这下终于相信是自己胖了，失魂落魄地说：“我平时也没吃多少，怎么胖了这么多？”

　　徐啸元提醒他：“昨天晚上你还吃了个宵夜呢，那么多五花肉都是你吃的。”

　　关如海叹了声气，“不吃了不吃了，以后酒也少喝。”

　　两个人乘电梯到五楼，影院近旁正好有个健身房，关如海想起自己吃胖的事实，忍不住往人家门口多看了两眼，想着要不去办□□身卡，运动减肥，徐啸元让他别乱花钱了，就算办了卡，也没时间去。

　　关如海一想，也是，夏天店里正是忙的时候，确实没什么时间去健身房，只好作罢。进影院后徐啸元先去排着队，关如海去取票，取完票买了爆米花和可乐，然后两个人一起检票进场，关如海选的这部电影几乎算得上是几代人的童年记忆，就算是到了现在，仍旧有很多小孩子耳熟能详，所以他们这次也是坐在了一堆孩子中间，电影还没开场，他们右侧的一个年轻妈妈就在跟孩子讲这个狮子王的故事，观影厅里的灯还没熄，正在陆陆续续地进人，关如海和徐啸元一齐转头盯着旁边这对母子看，直到把这对母子盯得不好意思，故事还没讲完就不讲了。

　　灯光黯下后，徐啸元拿胳膊肘戳了关如海一下，小声责怪他怎么把旁边两个人吓得不敢说话了，关如海连说自己冤枉，他就是想听故事，没有吓人，再说也不止他一个人盯着那个女的看，谁能做证就是他吓得了？

　　“电影开始了，别说话了。”关如海说完就截住话头不让徐啸元再说话了，把3D眼镜给他一副，两个人戴上眼镜开始看电影。

　　看电影这项活动在他们家已经成了一项传统，不过是从关如海家传承过来的，关如海小时候，只要爸爸妈妈周末有时间都会带着他一起去看电影，那时候整个市里也没几座电影院，关如海却是电影院的常客，只要是播过的电影他几乎都看过，可以想见在那时候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后来跟徐啸元谈恋爱也是经常约着他一起去看电影，徐啸元不知道有这回事，笑过他老情怀，不过时间一长，尤其是两个人住到一起后，经常一起出去看电影，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现在看电影的主题已经不再是看电影，而变成了两个人平淡生活里一种隐秘的幸福。

　　爱情不可能一直保鲜，有趣的人也会日渐归于平庸，忙碌琐碎的生活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但在黑暗里，周围都是完全陌生的人，两个人同时脱离现实一百二十分钟，这段时间就相当于一座孤岛，两个人在这座岛上停驻，总能留下一点东西，比如抓爆米花时手指不小心的挨擦以及因为某个情节好坏时的耳语，因为脱离了琐碎疲惫的日常都显得尤为动人。

　　看完电影两个人散步回家，出电梯的时候一群人一拥而出，随后散往各个出口，等到了外面，大街上几乎都没人了，经过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时，看到两辆小车在卖烧烤和臭豆腐，几个年轻人在旁边站着等着，徐啸元回头看了一眼，脚下落后了半步，关如海略停一下，伸手牵着他一起过马路，想起在影院时两个人一起拿着爆米花桶，两只手叠在一起，现下牵着的手就不由自主地又握紧了一些。

　　回到家两个人轮流去洗澡，洗完澡躺在床上看电视剧，本来是徐啸元先追的剧，关如海意思意思跟着一起看，没想到后来却跑到了徐啸元前头，为了看更新还充了个会员，两天时间就已经追完了，可见他在店里也没干活，一天时间都用来追剧了。

　　关如海追完更新没事做，徐啸元也不让他剧透，他只好去打游戏，一边贱兮兮地等徐啸元看到关键时刻跟他讲接下来的剧情。

　　徐啸元被关如海烦的不行，找了副耳机戴上，省得关如海再来剧透，他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左手放在关如海的肚子上，时不时地摸一把，像是在玩着一个玩具，他摸着摸着突然想起来晚上买的那件T恤，问关如海洗没洗，新衣服一定要洗一遍再穿。

　　“洗了，跟今天换下来的脏衣服一起洗的。”

　　徐啸元看着像是放心了，没过一会儿又一惊一乍地在关如海的肚子上拍了一巴掌，皮肉相击传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把关如海吓了一跳，像囡囡被踩到尾巴一样炸起了毛，问：“你干什么？！”

　　“你减肥吧。”他这会儿突然有点在意起那83.5公斤了，想了一下关如海以后胖的像座山一样，心里多少有点不太好接受。

　　关如海松了一口气，冒着凉气地说：“你这意思是我胖了你就看不上我了呗？”

　　说着就去扑徐啸元，徐啸元吓得赶紧一手扶着电脑一手去挡关如海，笑着就往床上瘫，先是矢口否认，又说明天得上班，让关如海别闹，早点睡觉，本来关如海是有点心猿意马，但是被他那一巴掌全都打跑了，这会儿闹了一下，又有点想冒出来，不过已经连着折腾两晚上了，再食髓知味也得克制一下，就想着要不互相用手解决一下算了，至于最后怎么变成一边看片一边“学习与实践”的，就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铺床单的时候关如海说：“你们扫黄行动开始的时候记得跟我说一声，我这跟警察同志一起看小电影太刺激了，还怪害怕的。”

　　徐啸元一抖床单，关如海没捏住，床单轻飘飘地落在了床上，他又抬手一扬，床单罩住了床垫，两个人一起去拉平四角，徐啸元斜眼看他，说：“你刚才不是叫的挺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