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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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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天,但凡是有空闲的时候,随清都会去城北的旧宅外转一转。
经过他的观察,随清发现,那些人似乎有意要隐瞒自身行踪,平时很少出门,只有傍晚时分,才会出来一人趁着摊贩未收摊的时候采买些东西。
而且,就那采买的人,都是换着来的。
旧宅大门口就是街道,随清将那些茶馆、面店、货摊都跑了个遍,跑得那些卖货的都快认识他了。
他一边守着,一边想要找到那些人与瑞城官员勾结的证据,然而等了又等,只见那宅子里有人出来,却不见有人进去过。
这到底是件大事,随清每日回了老宅,都想着要告知随宴,但是一看见随宴学医学得头脑晕乎,他又不舍得给她增添烦恼。
如此转悠了将近几日,随清察觉到不对,兴许这旧宅子有后门呢,怎么可能没人进去!
于是,趁着一日天黑,他偷偷从一条小巷摸到了旧宅的另一边,几番摩挲,终于发现了一扇小门。
他从小门的缝隙里看了眼里头,对着的是个空院子,没什么人,随清暗暗记下这些,决定之后重点守着这扇小门。
然而不待他转身,突然有人靠近,抬手便是一掌劈在了他颈后,随清吃痛,立马失去了意识。
打晕他的那人左右望望,用布袋套住随清的头,将人扛了起来,带进了旧宅子里。
兜兜转转走过几条长廊,到了侧院,扛着人的白醒时抬手敲了敲房门。
很快有人过来开门,屋子里拢共站了三个人,白醒时迈进去,沉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们……好像被发现了。”
秋水山还卧病在床,他一身的伤,腿也瘸了一条,坐起来时还有些吃痛,警惕问道:“这是什么人?”
“我近来发现有个可疑男子总在门口张望,起初只当是路过,后来我暗中发现,这人日日都来,想必是平阳侯或秋云山派来的人。”
白醒时瘦削了不少,他把打晕的人放下,让人在高椅上坐好,“我将他打晕了,等会儿审审他。”
他找出条麻绳来,正要把人捆上,一直在旁边没出声的司空敬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腕子。
“慢着。”司空敬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人身上,他也负了伤,一条手臂折了,还挂在颈上,他用另一只手抓住布袋一角,慢慢地将其提了起来。
司空敬看这身衣裳就觉得眼熟,对方坐着的姿态和身段他也是熟悉的很,于是一半期许着,一半不安着,他看见了布袋下,随清的脸。
“清儿……”司空敬霎时惊得红了眼,一手紧紧地攥着布袋,生怕这是场梦,“白将军,这是我认识的人……还劳烦你,别绑他。”
秋水山也知道是谁了,在病榻上嗤笑一声,“我跟这位公子,也真是莫名有缘,次次这样的时候,都被他赶上了。”
司空敬不想搭理他,他走近一些,单臂将随清抱上了自己的肩头,起了身,“白将军,还有劳你们守着了,我得先回房。”
白醒时挠了挠头,“嗯,好的好的……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他是好人……”
“无碍。”司空敬笑笑,转身带着随清走了,回了自己的屋子。
逃了几个月的命,生生靠着活下去见随清的意志才逃回了江南,司空敬还以为自己要偷偷摸摸再活上几年,才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却没想到老天又把他送到了自己跟前。
司空敬将人好好地放到了床上,等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床边盯着对方看了半个时辰之后,才惊觉自己如此像个变态,赶紧给随清盖好了褥子。
也不知道白醒时下手有多重,随清没有要转醒的意思,司空敬看了眼外头,夜色已深了,随清若还没归家,他那大姐怕是会满城的找人。
自己的私心和自己的小命,两相权宜之下,司空敬做了个正确的选择,他很是无奈地轻声叫醒了随清。
“清儿,清儿……”
随清后颈疼得厉害,耳边又听见谁在喊自己,本以为是大姐,谁知听着听着发现是个男人的声音,随清一下子惊醒了,大喊一声便踹了一脚过去。
司空敬被蹬中了胸口,踉跄几步还是没站稳,一屁股栽倒在地。
他好一阵失笑,随清这下算是报了方才被打晕的仇了。
随清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眼前还是花的,仔细定了定眼神,等看清眼前是谁之后,泪水霎时盈满了眼眶。
“你……”他哽咽着,“是我死了,还是你还活着啊?”
司空敬心中钝痛,抬手摸了摸随清的脸,替他擦掉落下来的泪,软下声音道:“清儿,是我还活着。”
随清看上去像是消化不了眼前事实一般,揉了几下眼睛,不相信,又揉了几下,最后发现人还在,不是魂魄,这才一把抱住了司空敬,大声嚎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司空敬到底岁数不小了,在意的人如此为自己落泪,他心里是动容的,可是一想到几米开外还有好几个人呢,又不好意思了,“清儿,我还活着呢,一番死里逃生,你就别哭了……”
随清是憋太久了,他以为司空敬死了,一直没落过泪,可眼下发现人还活着,却又哭得停不下来了。
两个人抱在一起,各自感谢着劫后余生的重逢,可还没温馨多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白醒时尴尬地站在外面,“那个,司空敬,陛下让你们小点声……”
随清听见了声音,立马止住了自己的哭声,还一把推开了司空敬,羞愧地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司空敬看着他,抿唇偷笑,回道:“知道了,你们先歇息吧,今夜我来守着。”
白醒时应下,在门口又转了几转,还是走了。
司空敬看随清下床要走,拉住了他,“清儿,你这就回去吗?”
“我,对……要回去了。”随清挣开他的手,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觉得实在是太丢人了,“不知道怎么醒来就见着你了,但是天色已晚,我再不回去大姐就该担心了。”
“好。”司空敬拿起一旁桌上的帷帽戴好,“我送你吧。”
随清认得那顶帷帽,前后一串,全都想明白了,“那晚进城的,是你们?”
“你都看到了?”司空敬才惊讶,笑得更欢了,“清儿,我想着你才回来的,没想到一进城就被你看到了……这是何其的缘分啊。”
“缘什么分。”随清别开脸,“行了,路上说吧,快走。”
司空敬跟上他,回去路上,把自己和秋水山等人一路是如何从北境逃出来,又是如何一路躲避追杀,都讲得明明白白的。
“我们那时原本打算守到最后一刻,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北境那些百姓却跪在陛下的帐外,让他一定要逃,一定要夺回这天下,避免更多的生灵涂炭……那时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我们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够受了这番护佑……后来,在秋云山的军队屠城前一夜,白将军领了一小队人,护着我和陛下还有罗公公,从水路逃了出来。”
“这番苟活对我们来说都是耻辱,只有真正平定秋水山这逆贼的篡位,解救这天下百姓,我们才能对得起那些惨死的北境子民。”
“赶回江南的途中,罗公公为了护着陛下……被人一剑刺死了。我们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一路缺胳膊断腿还风餐露宿,足足走了近两个月,才到了瑞城。”
随清光是听着都觉得震惊无比,更别说亲身经历这一切,他说不出话来,只能握紧了司空敬的手。
司空敬:“我和陛下打算边养伤边招兵买马,如今平阳侯向都京开战,我们的机会又来了。”
司空敬说完这一番遭遇,又回握住了随清的手,“只是,我其实没那般雄心壮志,挽救天下百姓是一方面,可回来途中……我却只想着你。”
随清脸猛地一红,立马别开了脸,“说大事呢,你在讲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司空敬轻轻笑了笑,牵着随清走了一段路,又出声问道:“清儿近来如何?”
“我?”随清想了想,“我就是个唱戏的,忙于一方戏台,还能如何?”
“安稳活着便好。”司空敬盯着随清的侧脸看,眸中生出无限缱绻来,“清儿,还能活着见到你,真是三生有幸啊。”
随清被他腻歪得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连忙抽出自己的手来,“好了,别这样盯着我了……我快到家了,你不便出面,就送到这儿吧。”
司空敬便顿住了脚,看随清要走,又伸手虚虚抓了一把,“清儿!明日,明日你还来吗?”
“明日?”随清故作思考,摸了摸自己后脑勺上肿起来的包,“唔,我考虑考虑吧。你的人打晕了我,这口恶气还没消下去呢。”
司空敬往他面前凑了凑,指着自己的一边脸,“不消气?要不我给你打一拳,出出气?来,往这儿揍……”
随清笑得快止不住,“你到底几岁?行了别说笑了,快回去吧——明日我会来的。”
“男子汉可得一言九鼎。”司空敬不舍地站定了,“我会一直等着的。”
“知道了。”随清又看了他一眼,这才收回视线,进了老宅的大门。
他这几日行踪确实有些诡异,随宴早就起疑心了,这天看着他夜深还未归,便一直在大厅里等着。
随清看见大厅里的烛光,便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权衡一番,还是决定对大姐实话实说。
随宴就着微弱的烛光,正在努力地分辨手里两味模样相似的药材,听见脚步声,抬起了头来。
瞥见动作小心的随清,脸色立马一沉,“去哪儿了?”
随清缩了缩脖子,“大姐,你先别生气,听我给你细细道来……”
他乖巧地站在桌边,从自己在城门口发现可疑之人,讲到自己观察几日,再讲到今夜被抓包却发现是司空敬等人。
“皇帝没死?!”随宴压着声音,惊讶不已,“那北境城门挂着的人头是谁的?”
“没有挂人头!”随清就像个说书的似的,情绪激昂起来,“大姐你是不知道,那个秋云山真是坏到骨子里了,他一边追杀皇帝一边放出挂人头的消息,其实就是为了恐吓皇帝!你想啊,一边逃命,一边还听说自己的头被挂在城门口晒成腊肉,这谁受得住……”
不过他也小瞧秋水山的心理承受能力了,那皇帝陛下一路上除了罗公公死的时候情绪有些波动,大部分时候都是面如死水的,像谁欠了他几百两黄金似的。
随宴接受了这个回答,挥手准许随清坐下,继续好奇道:“那他们为何躲到瑞城来?佘州不是更好?”
“这……”随清的眼神躲了躲,“大概是因为佘州也危险吧,平阳侯不愿意救他们,要是发现他们还活着,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来……应当是这样吧。”
他没脸说,回江南的路线是司空敬制定的,等众人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到瑞城了。
“原来如此。”随宴想到什么,“如果他们愿意招兵买马,或许可以助平阳侯更快地打下都京,这样小师就能早些回来了!”
“是,是啊……”随清讪讪笑着,“大姐你还真是时刻念叨着小师啊。”
随宴却听不进去了,又翻开了手里的医术,“那我当更努力学医了,小师回来我总要会些什么,不能让她认为我是个只知说大话的师父。”
随清一脸无奈,自己坦白交代完了,结果随宴又来劲了,他不管不顾地抽走了随宴的医术,又低头将蜡烛一吹,命令道:“夜深了,该休息了,大姐若是不听,我往后就告诉小师。”
随宴把药材收好,在黑暗中朝随清翻了个白眼,“清儿,我是想做个好师父,不是怕徒弟。”
何况,这种“你不听话我找人告状”的感觉,还让她觉得有些怪不适的,好像真有人能治自己似的。
真是笑话,贤良淑德了几年,就忘了她从前是个混世魔王了?
随魔王提着药材,抱着医书,自以为不羁地回了北屋,老老实实洗漱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