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归来酒尚温

5、不如不见(二)

　　◤清明◢

　　万物始清明。

　　蜀中难得飘得小雨，跪下三拜完交代这一年出的任务，堂客是没法儿带给二老看了，谁知道那人是不是磨蹭在观音哪儿死活不下来，祠堂里早祭拜过老祖宗们，背光堂屋，有点儿冷。

　　台子擦过了，清洁明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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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上一身夜行衣迎风而立，我非是取人性命，单是想看一看白桐花。月辉投下映满树的花闪眼，风吹过花树涟漪成片，不枉我候在这儿，防备着仇家的冷箭。

　　我单是看看花。

　　春夜里早没了冬日的冷寂，暖融融的夜色渗进骨缝里，舒服得叫杀手想放下一身戒备，顺理成章地打房檐上栽下去，见一见那些一面之缘的老朋友。

　　是醉心的香气与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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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脖颈上架了尖利弯刀，刀刃干净映出一片桐华，倘我是师兄，此时利箭出镗破风，一发追命入魂，送后头这位同行见阎罗不在话下，而我修的是天罗道，观的是桐花海，念的是壶中酒，此时迷迷蒙蒙想的是娘老子。

　　他下手快死也就死了，这一辈子活得畅快不算我亏。只是想杀人的人不会像他这般犹豫，借刀刃我看见一瞬惊艳，异瞳闪烁是烈火忘川。

　　又是西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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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翻身而去机关翼带我飞离房上，满脸滚烫，不过是初次相识。

　　我怎么认得他。不过是若死在他手里，当是壮烈，而非我这般颓唐模样。

　　西域佳人，来日再战。

　　◤谷雨◢

　　雨生百谷。

　　我在后山竹林里寻摸最末一夜寒霜，春笋冒的满地，正顶着我脚心；微风不燥掀起一片竹海涛涛，尚未长成的嫩竹芯子摇头晃脑，昂首做一派老成模样，是未经过雨打风吹，奶腥子味道的沧桑。

　　我腰间别个烧酒壶，师弟笑我不伦不类，非是个梁上飞檐走壁唐门郎，地府生杀予夺笑阎王，是谁家浪荡成性风流子，挑开罗帐，香囊绣帕怀里藏。随他去说，我不过是囊中羞涩酒家客，遇上了黄粱梦里好儿郎，赠饮壶烧酒暖一暖这落魄醉鬼的馋肠。

　　白讨的酒喝就喝了，酒壶正要寻个机会还，无功不受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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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处店家我早是问过千八百回，都不记得当时是哪位富贵公子买了酒，壶装的满，是寻常村里酿的最好的烧酒。

　　哪个黄口小儿笑我莽，终不见赠饮还讨回酒壶的。我自是晓得他无意要这沾了泥裹了霜的陶瓦器，是私心里想见一见手巧编来竹笼，邀硬壳甲虫做客的小娃子，是怎样的机灵眉眼。

　　既然顺耳听了我自言自语，逮来虫兄同我谈天说地，怎么不自己携好酒佳酿，与我话一话春意将尽。

　　顺带取走贵人的烧酒壶，别腰里头实在硌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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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流倜傥说的不是我，寡情薄意我也担不起，一身利落骨架全泡了酒罐子，我是阎王回来还酒债，酒债还不成反还欠下个烧酒壶。收腹翻身随师弟一并打房上跃下，轻功点过檐瓦，翩飞腾挪如惊鸿游龙，打半空里身形滞急急下坠，劳师弟飞爪带回险险落在树上，耳边那小崽子秃噜着骂人，喉咙里憋出一声喝止，半晌懊丧脸上堆笑赔礼。

　　“嗳，好师弟，你先回吧。”

　　“我烧酒壶给落下了，要掉头克拿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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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上留了几处伤，酒壶别好掠影绝地，叹一声我又何必。

　　谁叫我欠人家酒债。
　　◤立夏◢

　　入夏初来的暴雨砸我个措手不及，天无三日晴闷在屋里发霉，叫师父看不惯一顿臭骂，是懒散身子混沌眼，利索骨架遭天雷劈两半，受不了老爷子成天叨唠，干脆闭门关窗与世隔绝，瞧我这大逆不道。

　　是我年轻。

　　那日瓢泼大雨天雷滚滚，蜀中遮天的草木打闪间狰狞可怖，哪个瓜娃儿这天儿出去接任务，不是让暴雨浇死就是请天公轰顶。卸了手甲专心在屋里头摆弄机关，来回拆卸擦好轴承，弩箭上淬好剧毒，心里爽利。开了窗散一散屋里好大的油气。

　　眼前一花连人带弩教个铁爪带了出去，空中翻个跟头单膝着地，免了一头栽到泥地上行个三跪九叩，腌臜话语刚要打嗓子眼儿出去，看清这满脸怒气的老爷子硬生生咽回肚里去。

　　“师父，干啥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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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连推带搡逼我出了唐家堡，算算七年前大概也是这模样，不过是当时师父还勉强够的上年轻力壮，没等我耽搁四五天，一脚踹开我房门打得告饶。

　　不是每一个唐家的娃子都乐意离堡历练。

　　这江湖里有君子也有蛇蝎美人，有纠葛有恩仇，有予我凤尾天机的小娃子，也有失魂落魄的寻妻将士，有真心自然也有欺瞒，是走马灯繁华与千篇一律的精彩。

　　我何必出去。

　　密林里展不开机关翼，心里坠了秤砣百般不快，脚上迟钝不想驾轻功跃上林梢，迈着步子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水里，身上带的盘缠够不上两三天的住宿，指尖触到腰间的弩具想明白这是逼上贼船。

　　接单子练手，要不就饿着。是将我打小养大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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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跋涉到了成都，耐不住路远喊了车夫。

　　“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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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接单子，算是讨个借口出去风风光光耍子，长安的酒是最好不过，鱼龙混杂，是非多，自然生意好。

　　记忆中是来过，不过不是七年前。

　　更早。为了块儿糖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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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唐妄懒死算了，我要是他师父腿都给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