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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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门忽然被人推开。呼啸的寒风夹杂着些许雪花涌入房间。
我坐在炉子边暖着手，望着火红的竹炭噼噼啪啪的作响。暖暖的气流让人有些出神，竟未察觉有人进来。
“咳咳”对方清了清嗓子。我这才缓过神儿来，抬起头望着来人。
英俊而轮廓分明却又略显稚嫩的脸上，一双如同黑曜石般纯粹幽深的眼眸。是少数民族特有的容貌。
我即刻垂下眼，目光扫过来人腰间的黄带子，继而蹲身行初见大礼：“奴婢伊尔根觉罗氏灵兰给爷请安，爷吉祥。”心中忐忑着，希望这位爷莫要责怪我礼数不周。
宫里的规矩，阿玛已经反复强调，不能有任何闪失：见黄带子即见皇亲，务必恭敬谦谨。
“起来吧。”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便退到一边，恭敬地候着。屋子里一直沉默着。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进来在他身边耳语几句，两人遍离开了。临出门时，我悄悄抬起头望向他，正巧碰见他望着我的视线。目光短暂停留后微微蹙起眉头。若有所思地走出门去。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康熙朝十四阿哥，爱新觉罗胤祯。
不久之后，我便成了他第二个侧福晋。相应的，阿玛被提到了正四品二等侍卫。
由于十四阿哥年纪尚幼，尚未分封府邸，况且我本为镶红旗下等武官之女，又是侧室，所以婚礼不甚隆重。但对我来说却是刻骨铭心。
我一个人蒙着盖头静静地坐在洞房之中，听着不远处热闹的丝竹声。红烛跳跃着，我的影子也跟着颤抖起来。
心里有一种淡淡的，绵长的情感，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又觉得有些恐惧，手指不停搅着红色丝帕，心莫名的跳的好快。
他进来了。“砰”地一声关上门，脚步踉跄地走到我跟前。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
他缓缓掀起盖头，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紧紧盯着我，似乎要看穿什么一般。
那双眼睛忽然离得那样近，我的心跳都停止了。那深邃的黑仿佛吸走了我的魂魄，让我一生由其束缚，无法自拔。
“灵儿…”沙哑而低沉的嗓音响起。他看我的眼神有些迷离。
我一惊，又一喜。
如同清晨的阳光洒进开满幽兰的山谷，空气中弥漫着兰花幽然恬静的味道。
我垂眼浅笑，点了点头。又微微抬起眼，悄悄打量他。
他依然凝视着我，眼眸里翻滚着一种炙热的情绪。那是一种很浓烈的情绪，仿佛要从眼底喷薄而出。我不懂那是什么，只是隐隐觉得不安。
突然间他欺身压向我，仿佛眼底的那些情绪如狂风暴雨一般爆发出来。
红烛倒映下两个人交缠的身影。
他在耳边不停地唤我“灵儿…”“灵儿…”。滚烫的汗水滴落在我的肩上，那时我以为我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直到那一天我遇见了她。
作为最得十四爷宠爱的侧福晋，我照例要去德妃宫里问安。
那日恰逢德妃小憩，看屋外天气甚好，我便和侍女莺儿去花园中逛逛。
远处依稀传来女子的欢笑声，如同银铃一般，清脆婉转，甚是好听。听声辨人，想必一定是一位活泼清丽的佳人。天空中一只纸鸢飘摇于红墙上方，似乎想要跳脱这宿命，挣脱那一丝牵绊。
寻着风筝和笑声，我跟莺儿来到了一处太湖石假山后面。正要绕过假山一探究竟之时，一个声音让我顿时僵在了原地。
“铃儿……”是他！发现我了吗？我吓得后退一步，不敢出声。可紧接着…
“今年木兰秋狝，跟我去狩猎可好？我要做你的巴图鲁！”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却是不曾熟悉的温情。
我从岫间探出头来，打量着手持风筝线的女子。目光如澈，眉目如画，一身淡粉旗装加上一字髻二把头，发髻间别具匠心地插了一朵粉红色的时令桃花。桃花人面相映红，如此清秀美丽的女子，却不知怎的，觉得有些面熟。
“呵呵呵！夕有拼命十三郎杀虎，敢问长～枪十四郎凭甚能当得起巴图鲁呢？呵呵呵呵……”
女子的银铃般的笑声再度响起，毫无富家千金的扭捏做作之感。如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腰间悬挂着一串银色铃铛伴随女子的动作叮当作响，更显女子的灵动活泼。静若处子，动如脱兔，这般不染俗尘女子怎会出现在宫闱之中？
这般女子，连我都痴迷了，更何况是血气方刚的他？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仿佛要将女子的一颦一笑都刻入心间，生怕错漏了一丝一毫。那种炙热的眼神似曾相识，却远比那日的强烈。
两人愉快地谈天说地，不时迸出一两声笑声。他脸上的笑那么开怀，就如同冬至时分太和殿里的阳光一般，直直洒向我的心底。即使在数米之外，我仍能感受到他发自肺腑的喜悦。那是我从未感受过的，也是我永远给不了的。
默默地后退一步，不忍打扰他们，我远远地对着他欠身行礼，用只有我能听得到的声音说：“见过爷。妾身先回了。”
莺儿搀着我回到房间。一路上，沉默着，步伐有些踉跄。
我呆呆地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那张跟那女子近乎一模一样的脸。
顿时间雾气弥漫。我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
铜镜中的人像模糊而颤抖。我唤道“莺儿，你竟这样懒。铜镜多久没擦了？怎么人像都看不清了呢？”
“还有这桌子，这椅子，这些首饰，怎么都雾气蒙蒙的？你是不是太懒忘记开窗通风了？”
莺儿是从小伺候我的宫女，她是这世间唯一懂我的人。
莺儿福了福身，到“主子，奴婢伺候您梳洗吧。”我一动不动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莺儿替我沐浴更衣。
自己像没有灵魂的布偶一样，或许本就是别人的影子。
但是这又有何妨呢？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就知足了。
他会关心我的饮食起居，他会叮嘱下人帮我增减衣物。只要我说了喜欢的东西，他都会想办法给我。不管我有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我。要多少首饰，多少珍宝，只需张口便可得到。
在别人眼里，十四爷对侧福晋无微不至，感情羡煞旁人。
我苦笑。他愿意给我他的一切，除了他的心。
他时常留宿在我这。
窗外暮色渐沉，他却不准我掌灯。笑着说要听琴，我便奏筝给他听。
一曲高山流水，绵长隽永，琴音如水，月华如练。
他静静地隔着月影望着我，屋内暗香浮动，似有幽兰绽放的声音。
他仿佛听着那绽放入了神，直到一曲终了仍未觉察。
我提起裙摆缓缓走到他身前，跪下，把头枕在他的膝上。
他伸手轻抚我的脸颊，喃喃道：“你真美，只可惜……”
我抬起头，不解地望着他。
他盯着我的脸出神，半晌，他低下头吻在我额头上，
“只有你懂我……”
簪子被拔下，三千青丝如瀑而落，星辉落在我的发上，落在我的眼中，化作一滴无声的晶莹自眼角蜿蜒而落。
我甜甜地笑着，道：“灵儿在这，一直都在。永远跟爷在一起…”
那日，他因为与十三爷来往甚密受到了八爷党人士猜忌。
他的性子倔强的很，宁可受尽无端猜忌和委屈，也不愿解释分毫。
对于他的承受和隐忍，我感同身受，却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一介女流，什么都做不了。
在我过府之前，他已有侧福晋舒舒觉罗氏。舒舒觉罗氏也是一位美人，父亲是京津有名的财主，家室富贵，颇有权势，更因为诞下长子弘春，地位更加显赫。虽然她与我位分相同，但是府中大小事务皆由她把持。我的得宠对她构成了不小的威胁，起初也给我不少下马威。后来见我性子沉静不喜争端，又见自己在府中地位稳固，便没再给我难堪。
其实舒舒觉罗本性并不坏，只是个性直率一些。
而他正是喜欢她那种直来直去的性子，
“就是这股子率真劲儿，当真令人畅快”
在太医为我把出喜脉之后，原本就不喜热闹的我，更加不愿出门了。舒舒觉罗到是常会来我这坐坐，跟我分享些当时怀弘春的经验。
每每聊到他，舒舒觉罗便略显尴尬地转移话题，看我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我不由得在心中微微叹息：如果我真的值得你嫉妒，该多好？说到底，你我都是可怜人。
虽然有了身子，但他来我这儿更频繁了。索性直接把书房搬到我的房间，方便他处理公务。
随着身子越来越重，人也越发疲懒了，一天之内清醒的时间并不多。
每天，他会守在我身边看着我入睡，又会看着我醒来。他会抚着我微微凸起的腹部，笑着说想要一个女儿。那是我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每天闭上眼之前和睁开眼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都他，这种体贴和温情让我迷失让我沉沦。我不由的幻想跟他白首偕老的画面，儿女承欢膝下，共享天伦之乐。又真想时间就此停止，在这个时空里，只有我和他，静静地相守，不会衰老，不会凋零。就这样，永远永远，一个我，一个他。
可惜，幻想终究是幻想。
那日我刚刚歇下，他的贴身小太监荣福匆匆跑来，递过来一封密函。说是九爷送来的。
他神情略显凝重地拆开信函，扫读一遍之后，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他的脸因为气血上涌而变得通红，把拳头攥得指节发白，身体微微颤抖。然后“啪”的一声把信函摔在书案上，跟随荣福匆匆离去。
我从未见过他生过这样大的气，不知所谓何事，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起来。
也许是朝堂之上遇到了什么不顺之事吧。我这样想着。眼睛扫过静静躺在书案上的那封密函。
作为妾身，我本不应多过问政事，可是……鬼使神差地，我艰难地走到书案前，轻轻拿起那封密函……
……
“永寿宫线人来报，老四向德妃提亲，将纳完颜·霖铃为嫡福晋。为兄本不该过问尔等三人之间纠葛，但此事非同小可，处理不当恐生事端。切忌贸然行事，莫要落了把柄于他人之手……”
一时间，天旋地转。
“跟哥哥爱上同一个女人……？”
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冲到皇上面前要求圣旨赐婚？他会不会一怒之下与四爷兵刃相向？这种触及皇家颜面的事，必然将以女子之死而告终。那么他会不会，抛下世间一切，与她生死追随？
……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了。
我颤抖着，将信塞进信封之内。
脚下一个不稳，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耳畔的声音越来越远，我觉得自己轻的飘了起来。
忽然觉得心没有那么重了，像是风筝，在风中轻盈而自在地飞过。
可是。
他却是那根一直拴住我的丝线，由不得我高飞，由不得我逃离。
我看着，他在廉亲王府滴血盟誓绝不将她拱手相让的决绝。
我看着，他去清风阁一杯接一杯的买醉，喝的不省人事。
我看着，他到永寿宫跪了三天三夜直至晕倒在地，只为乞求额娘成全。
我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是这个样子！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在所有人眼里，他聪颖机智，理性善辨，又洒脱不羁，风流潇洒。
身边诸多红颜知己，多少芳心暗许，多少相思成疾。
曾有言：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于他，道是无情却有情，嗟尔有情总无情。
醒来的时候，却不见他。
身体仿佛经历了无数次的撕扯和碾压，一丝力气都没有。头也痛得让我不禁皱眉。
不记得我经历了什么，脑海中全是那张憔悴的面孔。
莺儿见我醒转过来，激动地大喊：“福晋醒了！福晋醒了”立刻跑去请太医。
丫鬟和嬷嬷们也立刻围了过来，舒舒觉罗也闻讯赶了过来。
在太医确认我并无大碍之后，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我的目光一一扫过她们的面颊，终是没见到最想见的人。
“在临盆的时候，你抓着我的手再三嘱咐莫要告诉爷。妹妹，你这又是何苦？”
舒舒觉罗望向我的眼睛，言语中透着无限的关切和同情。
此时莺儿将一个襁褓报到我面前，一边道：“恭喜福晋，是个小格格”
一众宫人纷纷行礼道贺。
我扯着嘴角微微笑了一下。他会喜欢的，对吗？……
德妃终究是偏爱小儿子一些。虽然嘴上斥责他不懂礼数，胡作非为，却还是到康熙面前求了赐婚，并将自己侄女乌雅氏许给四爷。外人看来，乌雅氏一门荣耀，为帝后之家，此举乃是对四爷的万分器重，也算是给足了四爷颜面。
只不过，个中恩怨只有他们三人清楚。因为这么一个女人，两兄弟的沟壑，已经越来越深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