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春夜寂静时》OIKIKI

6、六

　　下课后，其他人陆陆续续走出教室，住校学生拥挤在一起奔向食堂里。
　　有的人去食堂吃饭，而有的人则去外面的小吃店。

　　学校外面的小吃店物美价廉，偶尔吃一次也不会太破费。

　　而林锦宜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写试题，偶尔抬眼看一下窗外。只要太阳没有落下，她还不打算走。

　　最后班里只剩下林锦宜以及程也京五人。

　　程也京有些急躁地看了眼林锦宜，发现对方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有些烦躁地手指曲起敲着桌面。

　　其他几人拉着程也京咬耳朵。
　　“老子他妈要回家看kpl，你小子搞快点。”
　　“催什么催，你不是能看回放嘛！”
　　“这能一样？我要不是为了陪你，早就滚回家了。”

　　白胖捂住肚子，可怜兮兮地拽着程也京的黑色T恤，“京哥，求求你了，让我们回家吧。”

　　程也京没有说话，眼睛余光瞥向林锦宜。

　　而林锦宜假装不在，举止懒散地掀开一页。

　　另一个长得还比较痞帅的男生，实在忍受不了，对程也京说道：“你大不了把真相告诉她得了，如果不告诉，你不愿意走，就继续等。”

　　其他三人离开，教室里只剩下程也京和林锦宜。

　　林锦宜看向程也京，发现少年闭着眼睛，枕在手臂小憩。可能是发现她的目光，缓缓睁开眼，与她视线接轨。

　　林锦宜微微撇开目光，“你为什么还不走。”
　　程也京打了个哈欠，“你又为什么不走。”

　　林锦宜把桌面收拾收拾，站起身佯装要走。

　　程也京松了口气，也跟着站起来身时，屁股下的板凳被林锦宜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走。

　　“喂！”程也京这一刻觉得天塌了。

　　林锦宜看着板凳上干枯的胶水，用手指触碰，还能感受到余温。

　　联想到那群男生把女生都赶出去，又想到自己的板凳坐在程也京屁股底下。

　　“你……”

　　“林锦宜，你拉走我的板凳干嘛。”

　　少年靠近，墨黑的发丝微微擦着她的脸颊，一闪而过，包括那淡淡地沉木冷香。
　　林锦宜直勾勾地看着程也京，辩驳道：“这是我的板凳。”

　　程也京没有说话。
　　林锦宜问道：“为什么板凳上都是胶水。”

　　程也京挠了挠头，语气有些烦躁：“我跟白胖打闹的时候，他推了我一把，然后我就坐在你位置上再也起不来了。”

　　林锦宜没有问他换裤子的事情，知道程也京最爱面子。

　　“这板凳上的胶水不会是李娟放的吧。”林锦宜有些气恼。
　　程也京摇头，“不是李娟。”

　　林锦宜把目光转移到程也京那张好看的脸上。

　　程也京继续说道：“李娟一下课就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直到快上课回来。”

　　林锦宜没想到不是李娟。
　　那除了李娟，还会有谁讨厌自己。

　　程也京从桌兜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稍稍露出一些布料，是程也京的裤子。

　　少年少女一起朝着夕阳落西山的方向走。

　　二人时不时地搭上一两句话，不一会儿就走到车棚里。
　　林锦宜停下脚步，对程也京说，“你走吧，我去骑车。”

　　林锦宜撂下这句话，转身进了车棚，发现自己那辆自行车的车胎像老人的手皮，松松垮垮地坐在地上。

　　天色越来越晚，她想到奶奶一向不喜欢黑夜。
　　林锦秀是在黑夜将来时，被担架抬进警局。

　　她蹲下身，秀气地眉头颦蹙，细白地手指放在爆胎的地方——那里有一根钉子。

　　她把钉子摘下，小心翼翼地丢进花池里，防止其他车胎被扎爆。

　　结合今天程也京误打误撞坐在满是胶水的椅子上，林锦宜脑海里闪过一丝不好的想法，班里有人很讨厌自己。

　　“林锦宜？”

　　林锦宜回过头，看着背光而立的高大少年，对方蹲下身，视线与自己齐平。

　　程也京看到林锦宜的车胎被扎破，正想要问问林锦宜这是怎么回事，触碰到少女泛红又有些可怜兮兮地目光，心里有一块地方软了软。

　　“起来，我送你回家。”

　　林锦宜抿了下唇，“那谢谢你了，可是我家离这里很远。”

　　程也京摸了摸鼻尖，另只手放进口袋里，远处一辆电摩发出尖锐的叫声。

　　“二十公里对我来说也只是十分钟路程。”

　　程也京掀开后座，从里面拿出银色恶魔头盔，转身戴在林锦宜的头上。
　　他看着女孩脑袋小小地，还扶着头盔不知所措。

　　程也京挑眉，“你没有戴过头盔。”
　　林锦宜点头，“没有戴过。”

　　程也京抬起双手，伸到林锦宜脸庞，勾起调节大小的带子，“林锦宜，你的脸好小。”

　　林锦宜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
　　她知道少年没有旖旎的心思，只是简单的叙述事实。

　　可还是会有点控制不住心跳。

　　--

　　程也京穿过灯红酒绿的城中村，听着耳边喧闹刺耳的辱骂喊酒声，还有儿童争吵，女人说笑。这里是文明蔺市鲜为人知的一面。

　　他有些不敢相信身上带有栀子花香气的女孩，竟然会住在这个地方。

　　林锦宜双手死死地抓住后面的铁杠，表情由红变白。

　　这真是速度与激情。

　　到了楼下，林锦宜下车，双手放在调节大小的地方，有些无措地看着程也京。

　　程也京叹了声气，嘴角勾起一抹宠溺地笑容，“林学霸竟然也有不会的地方。”

　　林锦宜眼睛弯弯，“那你聪明，你教我好了，谢谢你，程同学。”

　　“好啦，你快上去吧。”程也京把带有少女发香的头盔，单手扣在头上，咔哒一声，上了锁。

　　“我看着你上去，你先走。”

　　林锦宜对他礼貌点头，一步步地走进阴暗潮湿的楼道。身后忽然打来一道明黄的光，照亮整座楼梯。

　　像是划开林锦宜晦暗不明的心房，那里好像就此藏了些少女心事。

　　她快步走到门口，掏出钥匙的时候，听到对门门响。
　　回过头的时候，看到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把手放进□□里挠了几下。

　　对方见被发现，还不知羞，对林锦宜猥琐地嘿嘿笑了两声。

　　林锦宜一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里面拧开房门，啪嗒一声关上门，把那个猥琐男隔绝门外。

　　“锦宜！锦宜，你回来了，我饿了，你快给我做饭吃！”

　　林锦宜余惊未定，看着嗷嗷待哺的奶奶，吞下心里的委屈和生气，转身走到厨房里。

　　她看到夹缝里有一个头盔，跟程也京的同色。
　　掂起来，放在手心里咔哒一声，调节成合适的大小。

　　她看家里没有什么菜，想起那个猥琐男，又不想下楼去买菜。
　　见橱柜里放着一包挂面，以及还有三个鸡蛋。

　　林锦宜煎了两个荷包蛋，倒进开水，一股油雾过去，里面是白腾腾地高汤。
　　清汤挂面的底料有醋，小葱，鸡精，过年爸爸熬的猪油，还有一些许地盐。

　　林锦宜刚端着两碗汤面放在桌面，就听到有人在敲门。

　　林锦宜正想要去开门，忽地想到那个猥琐中年男人，好看地眉头紧锁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打开猫眼，看到门外站着热情的邻居张大妈。

　　“张大娘。”林锦宜打开房门，看到张大妈手里掂着一些剁成块状的排骨。

　　张大妈递给林锦宜，“锦宜呀，你张叔厂子里杀了头猪，我拿了些排骨给你。”

　　林锦宜立马感谢收下，又与张大妈聊了会儿天。

　　张大妈忽然变了脸色，对林锦宜叮嘱道：“你对门搬来个男的，平时你去上学，他就在楼底下瞎晃荡。”

　　“自从他搬过来以后，楼道里一直都有股尿骚味儿。”
　　“你在家里没事的时候少出去，也别给别人开门。”

　　林锦宜点头，“谢谢大娘。”

　　林健康下了班回家后，发现冰箱下层放着两斤猪排骨，问林锦宜，“这个猪排骨……”

　　林锦宜从作业里抬起头，“是张叔厂子里杀了头猪，这些排骨是张大娘送来的。”

　　“哦！”林健康想起张大娘这个人，以前经常跟自己妻子吵架。

　　可是等女儿死了，妻子跑路，其他人对自己冷眼旁观的时候。
　　张大娘没有落井下石，还经常帮助他们，带给他们全家一抹温暖的善意。

　　林健康教育林锦宜要知恩图报，以后发达了，要帮助以前帮过自己的人。

　　林锦宜把林健康的教诲记在心里。

　　林锦宜犹豫再三，起身走到吃泡面的林健康面前坐下。

　　林健康抬起头，“怎么了锦宜。”

　　她想了想，还是对林健康说，“爸，我想买双运动鞋。”

　　林健康愣了愣，对林锦宜点头，“好，爸发了工资就给你买。”

　　林锦宜心里涌起一阵高兴，可是看到林健康的后鞋跟都开胶，还舍不得换。

　　那抹得来的高兴散了个干净。

　　“爸，你的鞋坏了。”

　　林健康疑惑一声，低头看了下，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事，你爸我从小穿鞋就废，你奶奶啊，经常拿着扫帚打我。”

　　“爸，我只有你和奶奶了，我希望你对自己好点。”林锦宜眼睛酸酸的。

　　她想到程也京在教室里，大言不惭地说一百万有什么好炫耀的。有一股强力的无力感，将她的身躯捆绑拉进黑洞里。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她与程也京之间的差距是一百座鸿沟。
　　在少年不知钱何贵的时候，想不到有人会舍不得一双几十块的鞋子。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遍地听着手机里播报的英语读音。

　　只要她足够努力，就能消掉一座座鸿沟。

　　她是一个高尚的穷人，要跟父亲一样，凭借自己脚踏实地创造出一番事业。
　　父亲没有那么大的愿望，只希望林锦宜和奶奶平平安安就好。

　　林锦宜吃惯了苦，又看多了富，想要消除他们家庭与上流阶层的梯砖。

　　睡梦中，林锦宜就连说梦话，都是说的英语单词。

　　--

　　林锦宜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老师告诉她，唯一出路是学习。

　　吃中饭的时候，林锦宜一个人坐了一桌。
　　点的都是学校最便宜的素菜。

　　程也京他们四个人里，最痞帅的男生在追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家境贫困，他们四人陪着那个女生一起吃饭。

　　程也京遥遥地就看到林锦宜在人群白的发光，还坐在窗口，细腻地阳光落在她的发丝。

　　“那不是林锦宜吗？我们坐那桌。”

　　痞帅的男生叫宁致远。

　　宁致远知道他们四个人跟女孩一起吃饭，学校里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多了起来。
　　可是女孩毫不在意，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像是从未被打扰过。

　　宁致远问，“白静，那个人是我们班里语文第一名，林锦宜。”
　　白静看过去，发现林锦宜一个人在吃饭。
　　“你们要过去跟她一起吃吗？”

　　宁致远小心翼翼地看着白静，其他人感慨，宁致远什么时候对人这么孙子过。
　　白静像是在想什么，点点头，“我们过去吃吧。”

　　宁致远松了口气。

　　林锦宜耳朵里的线状耳机被人拿走，抬起头看到程也京站在她旁边。

　　程也京笑着又塞到她耳朵里，“林锦宜，我怕这个月考第一该换你当了。”

　　白胖其他人坐下。

　　林锦宜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盘子里的素菜。

　　程也京从她盘子里夹走一块萝卜，“这萝卜真好吃，一点辣味都没有。林锦宜，你是真的会吃！”

　　其他人都一脸不解，一个萝卜有什么好吃的。
　　林锦宜同样是这么认为。

　　直到程也京站起身，去打了一盘萝卜回来，当着众人的面大吃特吃。

　　一向爱吃的白胖流了口水，“真有那么好吃？”

　　他们原本是不信的，可是程也京是出了名的嘴挑，家里请了好几个御厨，都让这位程大少爷不满意。

　　可是林锦宜相信了。
　　心里那点自卑一散而尽。

　　宁致远看到白静笑了，一脸姨母笑地看着程也京跟林锦宜。

　　“不要误会，他们两个没有交往。”

　　白静点头，“暧昧期最好嗑！”
　　“……”

　　几人回到班里，林锦宜开启学习机器模式，疯狂做卷子，还顺便把程也京的卷子给填了。

　　张晓雅同桌，那位神通广大，无所不知的张静推开大门。

　　“同学们，一个坏消息，今天第一节课，轮到我们班上体育课。”

　　林锦宜握着笔的手一顿，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穿了很多年的运动鞋。

　　鞋子虽然被刷得干干净净，还是能一眼看出陈旧的痕迹。而她也知道鞋底裂开一条缝，下雨的时候袜子都会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