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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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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上养了两三日,赵止婳这身子总算是见好了。除了嗓子还哑着,不能多说话,气色已好转了许多,她也厌烦了日日躺在床上,大早叫青莲碰了鱼食,到塘边喂鱼。
青禾怕她受风给她穿了老厚一件披风,压得赵止婳竟恍惚觉得自己弱不胜衣,干脆叫人把亭子四面用毛毡围了,透不进一丝风来,自己清清爽爽地看鱼。
青莲在下头喂鱼,赵止婳看了一会,喊道:“青禾,你来跺一脚。”
青禾:“啊?跺一脚?”
赵止婳招手,“就我这,跺一脚。”
青禾不明所以地跺了一脚。
“用力些用力些!”
青禾卯足了劲儿,狠狠地跺了一脚。
“呀!”下头的青莲叫道:“鱼都去郡主那里了!”
青莲于是也跺一脚,鱼儿又成群往她脚下游去。
赵止婳:“青禾快跺!”
两人较劲儿似的你一脚我一脚,跺得一条腿酸麻不已。
赵止婳笑得正开心,便听亭子后头依稀有人喊:“郡主!郡主!”
“青禾,出去看看。”
青禾卷起毛毡,却见亭下站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郡、郡主……”青禾颤声道。
“怎么——”赵止婳在回眸那一刻,蓦然睁大双眼。
“小六!”
“哥哥!”
赵止婳当下连鞋都顾不得穿了,踩着素袜飞奔过去紧紧搂住自家哥哥的脖子,同小时候一般高兴地直跳。
傅程昱虚虚搂着她,他还穿着盔甲,怕硌着她。他看一眼青禾,示意她将赵止婳的鞋子取来穿上。
赵止婳高兴得摇头晃脑,“皇后娘娘还说你要十余日才能回来,我原给你挂了灯笼,后来又撤了,青莲!去叫人挂上!”
傅程昱无奈道:“我低调回京,刚进宫回来,把鞋套上,不必这样大张旗鼓的。”
赵止婳从哥哥身上下来趿鞋子,提着裙摆由着青禾给她穿上,才不依他:“我哥哥凯旋归来,我连筵席都没叫摆,只挂个灯笼庆庆怎么大张旗鼓了!瞧不惯的自去陛下面前告我便是!青莲,去挂!”
“青禾!你去吩咐厨司做一桌菜来,肉菜多些,要下酒。对,还要烧热水!”
赵止婳拉着他往外走,时不时回头看他,笑眼弯弯的,“哥哥这些年身量长了好多!家里那些衣裳都不能穿了,我前估摸着尺寸预备了几件,你先穿着,呆会子叫绣娘来做。还有……”
傅程昱这些年从许多人的信里看她,看她独自一人在盛京大内进退得宜,看她将偌大的侯府守得滴水不露,看她端庄持重不出半分差错。家书里她洋洋洒洒写得,也都是盛京一切都好。
可她这样高兴、雀跃的女孩模样,只有回来,人在他跟前儿了才能得见。
她还是以前一样,是全心全意等着他的那个小姑娘。
傅程昱任她拉着,什么都由着她去弄,“都依你。”
可说完这句却忽而言语一转,道:“我述职时,陛下说你前日病了。”
赵止婳脊背一僵,脚下倒没停,笑道:“北边太干,年年秋天我都这样,一些不适罢了,你以前不也见过吗,咳两声罢了。你知道太子妃娘娘的,我打个喷嚏她都要请太医的。”
她她赖药的坏毛病没人比他更清楚了,傅程昱什么都能依着,唯这身体一事在这事上是决不与她打太极的,当下住脚不肯走了,“一些不适能教你嗓子哑成这样?”
赵止婳还犟着:“小风寒而已——”
傅程昱听她愈说愈含糊,心中着急,把眉一拧,回家缓下的神色立时凶了起来:“风寒能吐血?!”
赵止婳怔怔地看着他,忽然低着头不言语了。
她低下头时,发顶只到他胸口,小小的,傅程昱心里一软:“小六——”
赵止婳蓦地抬头,泪珠子陷在眼窝里,将落未落之间,扭头就跑。
青禾原抱着披风,跟在后头做个闷声顺路的,眼看着兄妹和爱的场景变成了这幅样子,一下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傅程昱比她还慌张,当即就悔得青肠子,小六从小听他话,自从他们二人相依为命之后更是从未跟他闹过性子!
阎王殿面前都不眨眼闯过的男人这会子有些语无伦次,“她、她怎么!去、去给她披上!哎呀!”
话音刚落他又一把夺过披风,自己追去了。
青禾这下也不知该不该跟上去,心里记挂郡主,一跺脚,抬手找来一个小厮,将赵止婳方才交代的一一与他说了,小跑着跟去。
赵止婳一回屋就把房门锁了,朝屋里怎么喊也不出声。
傅程昱又敲了敲门,温声道:“小六?你应哥哥一声。是哥哥不好,不该凶你。小六?”
青禾自打从东宫来了侯府,已是许多年没见过主子这样闹的阵仗了。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忽然扭身跑出去了。
没一会儿,青禾便端着药回来了,后头还跟着个怒气冲冲的青莲。
傅程昱将注意从屋里撤了一点出来,“这是郡主的药?”
青禾一边点头,手上一边攥着劲儿把爆竹似的青莲拽回身后。
傅程昱道:“药给我罢。”
这话火星一般,正把青莲这爆竹点着了,只听她阴阳怪气道:“那恐怕这药要浪费了!”
“青莲!”青禾低声呵道,又对傅程昱强笑道:“侯爷莫怪,青莲被郡主纵惯了,口没遮拦的。只是现下郡主怄着气,这药大抵奴婢去哄更妥当些。”
自打立府,傅程昱这位正经侯爷统共也没在府里呆过几日,青禾摸不透这位主子的喜怒,只望她搬出郡主能护下青莲。
傅程昱如今一副心思都挂在屋里人那,没这闲工夫在意一个僭越的小丫头。
他退让一步,让青禾上前来。
青禾扬声道:“郡主,是喝药的时辰了,天冷药凉得快。”
屋里还是不应,青禾又哄道:“好郡主,咱们吃了好几日的苦汤水,若医了一半就作罢,前些日子的苦不是白吃了么。”
可见赵止婳对吃药真是深恶痛绝了,这激将的话撂下没一会,里头传出下锁的声音,青禾把门推开一条缝儿,带着青莲钻进去。
不消片刻,青莲端着干干净净的药碗板着脸出来了,青禾也跟着,说请傅程昱进去。
傅程昱捏了捏手里雪日里才出门用的披风,跨步进屋。
青禾替二人阖好门,转头揪着青莲教训去了。
赵止婳已经不哭了,只眼睛还有些红,坐在桌案旁,面上看不出什么,“哥哥坐罢。”
傅程昱依言坐了,兄妹二人相对无言。
四年未见,哥哥已经拔高了好几寸,肩膀宽厚,一身凌肃之气,下巴上还有没剃干净的胡茬。妹妹也从豆丁大的小姑娘,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面颊褪了不少肉,唇上没有血色,衬的人无比苍白。
四年未见,本不该是这样的。
太过静默了。
“哥哥受伤了么?”良久,赵止婳道。
四年前回来,她头一句问得也是这个。
傅程昱温声道:“都是些皮外伤,三两日便好了。”
赵止婳又不言语了。
傅程昱叹了一声,朝她靠了靠,“我在宫中,听闻你重病,实在心焦,快马加鞭赶了回来。急进了些,是我不好,你莫闷气。”
赵止婳摇摇头,轻声道:“这回再走,知会我一声罢。”
傅程昱一怔,四年前的不告而别恍若浮现眼前。更有一件事被扯了出来,在他心上刺了又刺。
赵止婳笑得有几分伤神:“嗐,许是我太清闲了,咳咳、若像寻常人家一般成日记挂着生计,也不会计较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傅程昱被她的笑刺了眼,疼得直钻心。他把搂进怀里哄着:“不是的,不是的,是哥哥不好,是哥哥不对,小六再忍忍,等到哥哥把那些人都收拾了,等到那时候……”
赵止婳把脸靠在他肩甲上:“哥哥,还要多久呢?”
傅程昱一下一下顺着她单薄的背脊,“很快,会很快的。我此番连立大功,正是回来发作的好时候!你不要怕,无论如何,我会护你周全。”
他一下一下地哄着,似乎一切结束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人的呼吸趋于平稳。傅程昱轻轻唤了一声,她睡得很熟。
这些日子病着,想是没睡过安生觉。
女孩的乌发贴着他面颊,沁着淡淡的桂花香。傅程昱鬼使神差地,难以控制地侧头,嘴唇落在怀中人的鬓发上。
那一刻他醒过神来,慌张地别开头,抑制着自己愈发粗重的呼吸,生怕惊醒了她。
他实在不宜在这里多留了。
傅程昱赶紧将赵止婳抱上床榻,囫囵盖上被子,逃也似得走了。
守在院子外头的青禾见傅程昱匆匆忙忙地出来了,以为屋里还闹着,走到屋外又问了一声,没得回应,于是轻轻推门进去。
原是睡了。
青禾给她脱了鞋袜,宽了外袍,将锦被掖好。
侯爷走得那么急做什么?
被子也不给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