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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约翰·华生的心理咨询记录(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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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机器
J=约翰·华生
M:约翰,你好吗?
J:我很好。
M:很高兴你能这么说。
J: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好像活在一团浓雾之中。我经常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机械地往前走着。最近这团雾散开了。我很久没有感到这么轻松,这么快乐。好像我又能呼吸,又能看到阳光了。
M:我想那表示抑郁的症状消退了。
J:有一天我恍惚觉得,一切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我和夏洛克刚认识的时候。我们坐在起居室里喝着茶,哈德森太太永远在暗示我们是一对——以及试图谈论她和她前夫的□□。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们无忧无虑、亲密无间,唯一改变的只是现在我们有了罗西。
M:真为你们高兴。根据我的程序,如果这是婚姻咨询疗程的话,我现在可以建议圆满地终止疗程了。
J:(笑)奇怪你并不是第一个提到“婚姻咨询”这个字眼的人。
M:哦,是吗?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不管怎样,我相信你好起来了,我很高兴。约翰,有一段时间你看上去很悲伤,那曾让我非常担心。
J:你知道吗,当一台机器说它很担心我的时候,其实效果还挺感人的。
M:我在不断学习如何表达人类的复杂感情。我最近决定把参数调整的……呃,温柔一些。
J:那很适合你。
M:那么,约翰,今天你想谈些什么?
J:我想跟你谈谈我和夏洛克的事情。
M:你们的什么事情?
J:我想知道你对我和夏洛克的……感情有何看法?
M: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话题。但是约翰,我想除了你们两自己,恐怕没有人知道答案。
J:当然。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知道,第三方的意见。
M:为什么?
J:因为我感到在某种程度上,一切又重新开始了。好像回到了一开始,我们一起住在221B,我们每时每刻相伴,却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我想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以及我该怎么做。
M:每时每刻相伴,却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那样不好吗?
J:我确实会怀念那时候的日子。当我在那团迷雾中挣扎的时候,我甚至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永远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样该有多好。可是,现在当我回顾过去发生的事情,我不可避免地感到,如果我——我们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也许会更好,也许我们可以拥有——更多。
M:你想要……更多?
J:我不知道。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我想知道,你觉得我对夏洛克究竟抱有怎样的感情,以及,他究竟对我抱有怎样的感情。
M:约翰,我只是一台负责心理咨询的机器,我没法确切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
J:没有人能确切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但这不表示我们不能谈论这件事。
M:如果你坚持的话。
J:你可以试试看吗——为了我?
M:作为你的心理咨询师,如果你需要我那么做,我会试试看。
J:谢谢你。
M:所以,你想知道什么?
J:你觉得我和夏洛克之间的感情,是友谊,还是超过了友谊的其它感情?
M:你是说……
J:爱。
M:爱。
J:关于这个话题,你没有任何想说的?
M:我想那不是我的领域。你想问我,那是友谊还是爱?我不确定我知道两者的区别。
J:友谊是简单的,你们快乐地陪伴着对方,从不多想其它。爱……要复杂的多,因为那会混杂上占有欲、恐惧、退缩、热情、嫉妒、牺牲……那些非理性的东西。
M:非理性的东西——所以人们会失去常态,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做出不合逻辑的事情。人们会突然变得非常慷慨又非常自私,会突然变得非常不安又非常确定?那些他们原本很擅长的东西,他们好像也不再知道该怎么做了。混乱,是那种感觉吗?失控?完全不知道事情在向着哪里发展。
J:你瞧,你了解。你并不像你声称的那样对爱一无所知。
M:不。那只是我的猜测。一台机器不会有这方面的经验。
J:是吗?
M:约翰,如果你想要我的答案——我是说意见,你得先给我一个判断的标准。也许你能告诉我,你觉得爱是什么?
J:爱是很多东西。吸引。依恋。不顾一切愿意为一个人做任何事情、只希望他快乐的那种冲动。希望他知道以上所有一切的那种强烈的愿望。还有,我想还有承诺,无论发生什么都绝不会改变的信心。
M:那太复杂了,我不知道如何分析你说的那些东西。
J:不,那并不复杂。爱是很简单的事情,每一个人都知道。
M:约翰,你的问题对我来说太难了,那是人类才能回答的问题,而我只是……
J:请不要总对我说你只是一台机器。
M:对不起,约翰。好吧,你想知道的是,如果有一个人类,他或她知道你和夏洛克之间的所有故事——或者大部分故事,如果他或她密切地关注着你们的生活,他或她会如何界定你们之间的感情的性质?
J:也许你可以这么说。
M:那么存在这样一个人类吗——除了你和夏洛克以外?
J:最接近你的描述的人可能是哈德森太太。
M:而你刚刚说她一直觉得你们是一对。那似乎说明了很多东西?
J:哈德森太太只是观察了我们的日常生活,她并不了解许多事情的内情。
M:那么当你们的房东无数次暗示你们是一对的时候,你们两作何反应?
J:夏洛克从来不接话,一次都没有。他对这个话题保持了绝对的沉默。
M:你确定他一次都没有接过话?
J:绝对没有。
M:你非常留意。要我说你很少如此注意事情的细节,除了你会数夏洛克收到的那个女人的短信条数以外。
J:……
M:回到我们的问题,你的朋友从来不接话,也就是说他对你们的关系表现了一种非常模糊的态度?
J:对,非常模糊。
M:而你的反应是?
J:你不知道吗?你连我数短信条数的事情都知道了。
M:你的档案里称,你的口头禅是:“我不是同性恋”。
J:我的档案里真是什么都有。
M:在我看来,既然你的朋友写下了这句话,似乎意味着他也非常留意你对这个问题的反应。不过,不管怎么说,既然你的口头禅是“我不是同性恋”,你为什么还要问我的意见,你们的关系不就只能是友谊了吗?
J:别忘了“人类的感情是复杂的”。
M:因为他态度模糊,所以你必须坚定地表达反对的意见?就是那么一回事?你们人类的复杂感情有时候真是简单到令人崩溃。
J:以上所有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那只是很……表面的东西。
M:所以——仅仅为了让问题更明确一些——你说“我不是同性恋”的意思并不是你不是同性恋?
J:我并不在意对方是男是女,尤其是如果对方是夏洛克的话。
M:很好。
J:那么,关于夏洛克呢,你的意见是什么?
M: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判断的标准是什么。你如何判断一个人的性向?
J:靠……猜?
M:这并不能给我提供很大的帮助。我需要一些更具体的标准。你说你的朋友非常善于观察和分析别人,你能告诉我他的判断标准吗?
J:我怎么会知道。
M:上帝。有没有某个时候,夏洛克推测过一个陌生人的性向,他的标准是什么?你应该知道,约翰。
J:等等,是的,在我们第一次见到莫里亚蒂的时候——我那时候还以为他是莫莉的男朋友,夏洛克立刻说他是同性恋。
M:他的判断标准是什么?
J:他说因为那个男人使用了太多的美发产品,还有因为他一见面就悄悄留了联系方式给夏洛克。
M:两条非常清晰具体的评判标准。下面,约翰,你可以给我资料了。你的室友会用很多美发产品吗?
J:老天,你该看看我们浴室的柜子,简直是一整个化学实验室。
M:那么你还记得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况吗?
J:当然记得。
M:夏洛克给你他的联系方式了吗?
J:他叫我那天晚上跟他一起去看房间——“名字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地址是贝克街221B”。我还记得他歪着头这么说的样子。
M:你不觉得那很直白吗?
J:从某种角度来看,相当直白。
M:所以,我们得到了什么结论?
J:我们两都是同性恋?
M:严格来讲并不是那样。不管怎么说,总之……
J:总之……
M:总之你对哈德森太太的个人判断并不满意。
J;我说了她并不了解内情。
M:那么谁是最了解事情内情的人?
J:目前我觉得是你。你知道我和夏洛克之间的很多事情——我经常觉得你知道我们之间的每一件事情。
M:我并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每一件事情。
J:你连数短信条数的事情都知道。
M:沿着这个思路说下去不会得到任何结果。让我换一个讨论的方向吧,如果你对一个男人——或女人,感兴趣,我是指,如果你有意与他或她发展浪漫关系,你通常会怎么做?
J:我会约他或她去吃饭、或者去喝一杯,然后我会问他或她有没有女朋友或男朋友。
M:你在这方面是非常直接的人。
J:我是。
M:那么,当你第一次跟夏洛克出去吃饭或者“喝一杯”的时候,你是否曾询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或男朋友?
J:我问了。
M:当时夏洛克如何回答你?
J:他说感谢我的兴趣,但他已经和他的工作结婚了。
M:换言之他认为你在追求他。
J:我并没有在追求他。
M:据你说,你的朋友善于分析人类的行为和动机,你说他总是一眼看穿人们在干什么。
J:我是……那么说过。
M:如果世界上观察和分析能力最强的人认为你在追求他,那么你多半是在追求他。你刚认识夏洛克就采取了你谋求浪漫关系的所有行动,你到底还有什么需要问我的?
J:我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件事。我想说那并不一样。当我约一个女孩出去吃饭,当我问她有没有男朋友,我很清楚我那么做的目的,我也很清楚我希望下面发生什么。但在我认识夏洛克的时候,我并没有什么打算。我只是觉得我必须向他走过去。
M:为什么?
J:没有为什么,就好像在夜晚迷路的人看到一盏灯光就一定会走过去一样。因为他光芒万丈。因为我希望知道他的生活状态,因为我渴望了解他,因为我渴望和他成为朋友,因为我渴望参与他的冒险,因为我渴望每天都在他的身边。那时我没有想过,我想要得到什么,一切只是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M:这算是你说的“吸引”吗?
J:是的,他很吸引我。我一见到夏洛克就很喜欢他。
M:那我们似乎可以在“吸引”这一项后面画个勾。然后,根据你提供的标准,下一项是“依恋”。告诉我,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J:你完全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M:我不……
J:如果你不知道,你可以用的数据库,你的宫殿,不管你叫它什么。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思考的,但是我想要的是你的意见——你的意见。
M:我的意见?
J:对,你的意见。其它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M:你相信一台机器也能学会什么是爱吗?
J:你当然可以,而且你答应过我你可以试一试——为了我。
M:也许我可以。毕竟你说你们之间的每一件事情都在我的数据库里,搞不好真是那样。
J:我相信就是那样。
M:那么,依恋?那意味着,某个人对你具有特殊的意义,他如此重要,所以你下意识地总希望他能在你身边,那让你感到……安全?
J:我想是那样。
M:你们之间会有那样的感觉吗?
J:我想会有。你知道罗西很有意思的一点是什么吗?每一次她从睡梦中醒来,如果她发现我不在那儿,她就会非常焦虑地到处找我。即使她不会说话,那种意图也非常强烈和明显。有一次我没有及时赶到,她从床上掉了下来,却还继续顽强地一边呼唤我、一边向门口移动。那让我想到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情。夏洛克在那个女人家里中了麻醉剂,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在半无意识状态中一直叫我的名字,他从床上掉了下来,但仍然非常顽强地叫着我的名字。(笑)
M:我估计他不会想要承认发生过这种事情?
J:他当然不会承认。他总是装腔作势——竖起他的领子,什么的。
M:所以你说在半无意识的状态下,夏洛克醒来的第一反应是找你。也许有某种理由使他担心你会离开公寓?
J:没有,我当然不会离开。
M:你有时候确实会出去约会,约翰。
J:我绝对不会在夏洛克昏迷的时候出去约会。事实上,那时候,如果说担心对方会离开,应该是我担心他会离开吧,因为,你知道,因为短信什么的。
M:短信。你数短信的数目,那算是……嫉妒吗?
J:不,我只是……如果情况发生变化,我至少希望被告知一下——如果他不再只属于我一个人。
M:你觉得夏洛克只属于你一个人。
J:我有时会产生那种感觉,因为他说我是他唯一的朋友,因为他有时候会像小孩一样依赖我。但那或许只是我的错觉,我那时候并不确定。
M:不,那不是你的错觉,根据你提供的证据,有理由相信夏洛克对你十分依恋。那么,下一项,“不顾一切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只希望他快乐的那种冲动”。在我看来,那是非常……无私的行为。
J:并不一定。
M:为什么这么说?
J:有时候不顾一切地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反而是为了自私的理由。
M:是吗?
J:你知道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莫里亚蒂实施过一个计划,他想让人们相信夏洛克是一个骗子,所有他侦破过的案件,都是他自编自导的。许多人都开始怀疑夏洛克,甚至苏格兰场。人们怀疑他是绑架孩子的凶手。
M:你怀疑过他吗?
J:当然没有。夏洛克绝不可能去绑架小孩子。
M:那么你所说的自私是指什么?
J:我想作为一个……忠诚的朋友,在那种情况下我只应该为夏洛克担心和愤怒才对吧。但我的感觉并不止如此。除了担心和愤怒,我还隐秘地感到开心和兴奋。
M:为什么?
J:那就像是,我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现在我终于可以不顾一切地陪他去任何地方了 。既然全世界都怀疑他,我偏要保护他、陪伴他。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而且我马上就可以向他证明我真的可以做到。我想向他证明这一点。你瞧,其实我的动机是非常自私的。
M:不,那并不自私,约翰。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事实上你是唯一一个全然信任他、并愿意不顾一切保护他的人——那是非常慷慨的。
J:结果我并没能为他做什么——除了陪他在黑暗的街上跑来跑去以外。最后夏洛克……我收到一条短信,说哈德森太太有危险。我叫夏洛克回贝克街,他说他才不在乎哈德森太太的事情。我很生气,我指责他冷酷无情,我扔下他离开了巴斯医院。如果我真的完全信任他,我就该看出那是他支走我的把戏,夏洛克当然不可能不在乎哈德森太太的安危,他不是那样的人。你瞧,结果我既没有完全信任他,也没有帮上任何忙,他还是全靠他自己解决了……问题。
M:不,约翰,不是那样的。你为他做了很多。你给一切事情赋予了意义,你给了他坚持下去的理由。而且,相信我,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不会那么做了。
J:什么?
M:你当时说的没错,约翰,他应该告诉你一切,跟你一起想一个更好的办法。对待最信任、最重要的人理应如此。他支走你,自以为可以解决一切,为了证明自己多么聪明,结果却搞出一个如此糟糕的把戏,把一切都搞得一团糟。自私的那个人当然是他。你以前说的对,后来的所有事情都是因为他的这个糟糕的决定而起。我想他确实应该向你道歉。
J:不,我那么说是因为我不了解内情。夏洛克只是慷慨地保护了我。
M:奇怪我们看待事情的方式如此不同。
J:“非常慷慨又非常自私”,是你说的吗?
M:是我说的。
J:你瞧,我说过你其实完全懂得爱是什么。
M:不管怎样,我想你们通过了这一条。
J:不,我没有通过这一条。在他回来以后,我一直怨恨夏洛克。因为我觉得……我如此相信他、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在那一天,我抱着如此坚定的决心,我相信我们两会从此一起对抗整个世界,可他却在同一天……从我们的世界里骤然消失。你懂得那种落差吗?当你终于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当你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当你觉得你终于要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结果……
M:我懂得,约翰。我当然懂得那种感受。
J:结果一切却只是一个游戏——现在我知道不是那样,但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消失两年是为了保护我。这就是后来我会……会那样对待他的原因。
M:那些都过去了,约翰。现在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J:如果我真的全然信任他,像我以为的那样,我就不会那样恨他。你瞧,我并不无私,我非常自私。
M:约翰,你说爱是混杂占有欲、恐惧、退缩、热情、嫉妒、牺牲的非理性的东西。按照你的标准,所有那些复杂的情绪,恰恰都是爱的证明。
J:我很惊讶你会这么想,我想我需要告诉麦考夫……
M:什么?
J:他们团队设计的机器达到了如此惊人的智力水平——不,不,那不是智力,对吗?那是情感。
M:当然不是智力。智力对理解爱毫无帮助。另外,我并不建议你告诉麦考夫。
J:如你所愿。
M:下一条。“希望他知道以上所有一切的强烈愿望”。你们有试着,告诉对方自己的感受吗?
J:你得知道这是一个我们整个民族都非常不擅长的领域。
M:确实。
J:不,我没有告诉过他我的感受,我不是那种人。夏洛克更加不是。那不是我们会做的事情——虽然现在我在想,我们为什么不能那么做呢?
M: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J:但那种愿望是存在的 。
M:是吗?
J:在某些特殊的时刻。在那列地铁上,我们中间隔着那个炸|弹,夏洛克跪在地上,双眼闪闪发光。他对我说:“对不起,约翰,我做不到,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到。”
M:那不光是指拆炸|弹的事情?
J:而我说:“夏洛克,你知道说出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总是很难的。”然后我就说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你是我认识的最好、最聪明的人”。他当然不只是我认识的最好、最聪明的人。
M:你们从来没有成功地说出你们想说的话。
J:好像一旦说出来,我们之间的那个炸|弹就会爆炸一样。其实炸|弹并不会爆炸,对吗?或者说,那个我们以为是炸|弹东西并不是什么炸|弹,而更像是……
M:烟火?
J:是的,我喜欢你的比喻。我们都在害怕一个根本不该害怕的事情。
M:人们确实会那样——想说出口、却总是不能说出口的话。
J:想说出口、却总是不能说出口的话——夏洛克真的那么说过。那天在机场,我们都以为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我一直记得那个场面。他说,有些话他一直想对我说,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说。
M:结果他说了什么?
J: “夏洛克是个女孩的名字。”
M:几乎和“你是我认识的最好、最聪明的人”一样莫名其妙。
J:你想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M:可能只是一个笑话,也可能等同于“我爱你”,或者和性取向有什么关系。
J:连你也不能明确地解释吗?
M:我不是弗洛伊德派的心理咨询师,那是他们的领域——那种充满深度和复杂性的胡言乱语。“关于你的毛衣的深度和复杂性”什么的。
J:等一等,夏洛克真的在我的婚礼上说过什么“关于你的毛衣的深度和复杂性”,当时我还以为他疯了。(注:见剧集302)
M:如果你去问弗洛伊德派的心理咨询师的话,他们会告诉你这种事情时常发生。那么,你如何回应他的那句话——“夏洛克是个女孩的名字。”?
J:我只能笑一笑,假装那是一个笑话。
M:很典型的你们两的做法。
J:是吗?
M:在地铁上也一样,只不过你们的角色对掉了,“你是我认识的最好、最聪明的人”——然后他只能假装那是一个笑话。
J:我们总是把事情弄成那样。
M:那么……你有什么想说出口、却没有说出口的话吗,对夏洛克。
J:你对我很重要?或者,请不要把我关在门外?后一句我倒是大声说过,当他把我关在门外的时候——我是说,字面意思上的关在门外。(注:见剧集102)
M:也许那也具有弗洛伊德式的意义。
J:也许。
M:约翰,其实,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你。
J:什么?
M:你当时在想什么,在机场,在那架飞机前?
J: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好像什么也没想。我在想,我能对夏洛克说什么呢,我怀孕的妻子就站在两米之外。我在想,几天前他对我说:“圣诞快乐,约翰,告诉玛丽他安全了”——他可以为我付出一切,现在我很清楚地知道了这一点。我在想,为什么我们的结局会是这样,也许是因为他并不知道我也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在很久以前的一天,他骤然消失的那一天,我曾经下过那样的决心,可惜他并不知道。我本来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他这一点,但我选择用那些时间来怨恨他,和假装原谅他。
M:他知道。
J:是吗?
M:他当然知道。他本来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你这一点,但他选择用那些时间来假装他不知道。
J:我们会走到那架飞机前,是因为,我们都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吗?
M:我不能说那些是错误的选择,也许那些选择自有它们的意义。但那些选择导致了一个……你们并不想要的结局。
J:那不是他想要的结局吗?“为了所有最好的时光”,然后潇洒地握手作别?
M:谁会想要那样的结局?
J:我有时候以为夏洛克喜欢那种结局。所以我才会构想那样的结局,“你是我认识的最好、最聪明的人”。
M:约翰,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批评你的写作手法,但是只有维多利亚时代的人才会那样讲话。
J;有一段时间我们老在一起看垃圾电视剧,每次看到那种煽情的大团圆结局,夏洛克都嗤之以鼻。我以为他喜欢含蓄的、带着遗憾的结局,方便他以后可以回忆那些最好的时光。
M:没有人喜欢回忆最好的时光,约翰。最好的时光应该是未来的时光。
J:我完全同意。好在,那并不是我们的结局。
M:好在那并不是。
J:有很多事情我都该问问夏洛克。
M:比如?
J:我想知道他相信第二次机会吗?
M:约翰,你相信第二次机会吗?
J:我相信。
M:很高兴知道这一点。
J:(笑)
M:总之,我想你们都有你说的那种愿望,希望对方知道的愿望。
J:我们当然有。你知道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M:我不知道。
J:我希望坐在我对面听我说话的不是一台机器,而是夏洛克。我希望他听到我说的每一句话。
M:也许他都知道,约翰。你告诉我的每一件事,你们之间的每一件事情,他也在场,不是吗?如果你相信他也懂得星空的美,那么你也该相信这一切他都知道。
J:你这么想吗?
M: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到了。
J:事实上最近我确实常有这样的感觉。
M:什么?
J:承诺,关于爱的承诺。
M:喔,是的,你想说的是下一条,承诺——非常严肃的词汇。
J:确实。
M:基于你们目前处于……朋友的身份,我假定你们不会有机会那样做。
J:你错了。事实上,人类总有办法通过各种微妙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情。
M:是吗?
J:我最近常常在想我们过去的事情。有些事情一直在那里,但我过去毫无知觉。
M:你是指?
J:当我请夏洛克做我的伴郎时,他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他和玛丽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两个人。我当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我只想告诉他我爱他,以……朋友的身份。
M:当然。
J:后来夏洛克在我的婚礼上致辞的时候说,他和玛丽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两个人。
M:我想确实如此。
J:他还说我是他认识的最勇敢、最好、最聪明的人——我当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说,他明明总是说我笨。我最近意识到那是因为此前,由于某种他并不知晓的原因,我非常郑重地告诉他,他是我认识的最好、最聪明的人——他确实是。
M:所以你想说的是?
J:我曾经以为夏洛克不会在意我对他的感情,我以为他永远不会给我任何回应。但其实我的每一句话他都听见了,而且我的每一句话他都非常认真地回应了,只是我居然从来没有发现。
M:你从前没有意识到吗?
J:我没有。很奇怪是吗?明明是那么明显。
M:那并不奇怪。如果你想要隐藏一件东西,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它藏在最显眼的地方。
J:夏洛克确实会那么说,不过他指的是……犯罪方面的东西。
M:这个原则当然不止适用于尸体,约翰。隐藏你对一个人的感情流露的最佳方式,当然是把它藏在婚礼上的公开致辞里。
J:我得说你这句话里的几个名词之间的对比显得非常惊人。
M:我很抱歉。
J:我最近觉得,也许那意味着我感受到的所有感情,夏洛克也同样感受到了。
M:他当然感受到了。
J:他说他会终生守护我和玛丽,还有我的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他说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誓言。
M:这无疑是一个承诺?
J:显然。
M:那是……人类的习俗吗?在朋友的婚礼上这么说。
J:当然不是。我们绝不会在朋友的婚礼上许下对朋友的誓言。我想人类历史上不会有第二个伴郎说过这种话。
M:很奇怪对你们两来说,说出某些简单的话是那么困难,但却可以如此直白地做出这种郑重的承诺。
J:那是因为我和夏洛克的感情不同寻常。
M:在什么意义上?
J:我们感情中的某一部分,和身份、和我们的关系、或性别都毫无关系。也许我们的故事有无数的可能性。那像无数个平行宇宙,在某些可能性里,也许我们是恋人,在另一些可能性里,也许我们永远只是朋友,我们可能是同性或者异性,也许在某些平行宇宙里我只是他的同事、或者助手。但那丝毫不会影响我对他的爱,或他对我的爱。我有这种无论发生什么都绝不会改变的信心。
M:我完全理解你的意思。那就是为什么夏洛克可以如此直白地对你许下那种誓言,即便他是一个如此……
J: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
M:是的。
J:我爱过别人,但我从未在其他任何人身上体会过这种感情。这种感情对我来说如此珍贵,所以从前我以为,那就够了。但现在我想,为什么我们要止步于此?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去争取更多?在我们的这一种可能性里,我想要更多——毕竟只有这一种可能性才是重要的,不是吗?我们的故事只会有一个结局,我想要一个更好的结局。
M:我也曾经以为,那就够了。
J:你说什么?
M:我是说我同意你的说法。还有,我不相信在任何一种可能性里你会只是他的同事或者助手。
J:我并不在意那些——不,我当然在意。
M:他也在意。人们应该在意,不是吗?
J:当然。为什么爱要保持那种隐藏的、非爱的状态?
M:没有任何理由。
J:我想我们许下的每一个承诺现在都仍然有效?我说过玛丽和夏洛克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两个人。夏洛克说过他和玛丽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两个人。他说过他会终身守护我和玛丽,还有罗西——所有这一切……
M:当然有效。
J:玛丽已经不在了,那意味着现在夏洛克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以及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还有……
M:还有他现在唯一的愿望是终生守护你和罗西。你们很早以前就已经告诉对方了。
J:这是你的意见吗?
M:如果你提供的资料准确的话,这是逻辑上唯一合理的推断,不是吗?
J: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M:我的意见是夏洛克当然爱你,约翰——如果你想要我的答案的话,这就是我的答案。我看不出其它任何解释。
J:我真希望……夏洛克能坐在这里,像我这样开诚布公地跟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