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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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广元安静地坐在床上，源赖光总算松了一口气，此时，门突然开了，鬼切拿着药走了进来：“妖狐的秘药，可止血去疤。”
源赖光接过来将盖子打开，异香直冲鼻子：“此药——”
鬼切说：“妖狐与妖琴师互认为兄弟，广元是妖琴师女儿的养子，自然不吝此药。”语句表面上云淡风轻，可是谁知其实他花了多少功夫才从妖狐手上夺得此药。
源赖光低下头，静静地上药，他不想打听，不想面对自己给鬼切带来了多么大的麻烦。
倒是鬼切先开了口，他看着广元忽然说：“她……一定很聪明，也很漂亮吧。明法道博士委实不多。”
源赖光心中一动，那个女子的一切仿佛是激流之下的岩石一般，不甚清楚，唯一记得的是添卧那天晚上，暗暗浮动着的香气以及最后分开时阳光照在她衣服上刺眼的光芒。
“我女婿出自大江氏，这是一个以擅长读书而著名的氏族。我亲家公大江匡衡即是明法道博士，仅是他在诗词方面的成就更高，以中古36歌仙之名而著名于世。”源赖光回忆起年轻的岁月，不由莞尔。
想当年正年少，从摄津来到京都，那时也兴骑射也兴对歌，自己两样都是好手，还会一手除妖术，。美丽的平安京也给了自己广阔的天地，他与大江匡衡以及妻子互为好友，学习各种知识，两人订下儿女的婚事，后来源义家也曾在大江处学过兵法。
他的嘴角不由一笑，这一笑，是因回忆大江匡衡。
可是在鬼切眼中，那一笑，乃是回忆起了那个女子！
鬼切沉默不语，静静退了出去，心上仿佛被埋下一根刺。出了门，看到茨木正担忧地看着他。“此药十分难得，必能让他恢复如初。可，我好久没看到你面色如此难看了。”
“无妨”鬼切初遇源赖光远早于他上京都之时，可是自己却选择了当鬼怪四处游玩，直到源赖光30多岁之后，两人才在皇宫重逢。既然是自己的选择，就绝无后悔之意。
“告诉你个秘密，妖狐打算为伽梨布施，呆会要上街，随我们一起去吧。”所谓布施，便是给佛祖撒钱。鬼切当然要去，伽梨可是大江山唯一的孩子。
“那就快来”茨木抓起鬼切的手，骑上马便上了街道。伽梨已经变成小女孩的模样，小脸儿圆乎乎，被妖狐抱在怀中。他背后是一个大木箱。
“我昨天梦到伽梨生了病，今天心悸不已，特将从宋国买来的曼陀罗装上来，打算送到严岛神社，这样可以为女儿消去灾难。”妖狐疼爱地抱着自己的女儿。
鬼切看着眼睛灵动，四肢圆润的小伽梨，心道：你这女儿只可能得一种病——吃多了消化不良。
说归说，四人还是一齐向码头走去，小伽梨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玩的，就用自己的小手像小猫踩奶那样拍拍妖狐的胸，不一会儿，鬼切和茨木手上就装满了东西。
如果街上再出现一家商铺，我们就只有打道回府了。鬼切在心里如是说道。妖狐也觉得尴尬，低下头对小伽梨说：“若伽，我们回来再买好不好？”小伽梨别着小嘴，哼唧道：“你会不会上次那样，回来就走另外一条没有店铺的小路了？”
茨木哈哈大笑：“人言为信，妖狐你这下信誉没啰！”
妖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上次他带着女儿出去看千灯会，去的时候也是想买东西，他嫌烦，便给女儿说回来再买，然后回来的时候走另外没店的山路。
茨木说：“狐狸，以后对孩子说话要说到做到。”
幸好，前面没店了，只有一堆黑压压的人。小伽梨嗷嗷叫起来：“是不是排队上船的啊，我才不要排队，要被太阳公公晒！”妖狐说：“没关系，为父有专门的船。”茨木说：“排队是秩序，人人都要守秩序。”
鬼切询问：“前方到底何事？”
“平氏想要在福原修水坝，可是屡建不起。平安京来的安倍泰亲都来了，正在码头上吵呢？”
“安倍泰亲，是晴明的孙子吧！”茨木说，“我倒想去看看。”妖狐说：“他曾经帮过恶右府（藤原道长）作过泰山府君祭，被迁连受贬，所以我们在平安京都没看到过他，今日终于得见。”茨木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妖狐呵呵两下并不作答。
安倍晴明的后裔么？鬼切往前看去，迎着海水的阳光之中，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慢慢从模糊到清楚，安倍泰亲丰神如玉，十分像晴明，只是较之晴明，嘴唇薄了些，而这薄唇此时抿着，越发凌厉。
“双调君，人祭万万不可？”
双调君？这是源信义的号。鬼切拉住茨木与妖狐二人：“回来。”
此时他们才注意到码头上，除了安倍氏的阴阳师，赫然还有平氏的红色旗帜，旗帜之下，除了武士，还有三十个被绑的人犯，以及源信义。
“平氏已建立水坝已经三年，一无所成，我占卜之下得知需三十人祭，特提请朝庭，将三十个死犯提来祭祀，于情于理都合，你阴阳头又何必多管闲事。”
源信义反问。
“只不过不忍其死罢了。何况活人祭祀一开，未免有人效仿。”泰亲并不相让。
源信义哼了一声：“莫忘你仍是戴罪之身，恶右府的羽翼，判死刑的可不少，说实话，这里三十人，皆是那时的死犯！你莫不是念在同犯之谊才来相救，我看，不如你也下水，去海底同宫再叙同犯之谊。”
泰亲还要再说，一个人跑了出来：“自桓武迁都以来，一百年未见死刑加于朝臣之上，信西入道开此先例，不久自己便死于政变，可见死刑不可，这些人虽有罪，但是罪不至死，不如送到寺院当和尚，为自己的罪赎罪可好？”
鬼切定眼一看，此人竟是贺茂长明！此时他长高了，越发像一个人。
源信义也发现了什么：“你……抬起头，走近些。”
鬼切在心里叫：不要啊，正要出手，可是已经来不及。源信义手一挥，贺茂长明包中掉下一样东西，一支笛子，笛身上刻着碧、赤两片叶子，一看便不是凡品。
“鬼笛叶二！”人群中爆发出惊叫，“自从长秋卿（源博雅）死后，就下落不明，怎么会在这个人身上！”
源信义的眼睛中闪过精光，他挥手，叶二竟自动跳入手上。“放开我的笛子，那是我外祖父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长明叫道，泰亲走上前，将长明护在身后，轻轻伸出手：“叶二还来！”
“叶二，心高气傲，只听从最高明的乐者，长秋卿的幼子源行明，终身都无法吹响他，也不知他的后裔，有没有人吹得响。”源信义放肆的目光扫过长明。
长明那黯淡的目光说明了一切。
“长秋卿是千古奇才，他的后裔没有那么高的才华也是情理之中，可是普天之下，能够比肩长秋卿的又有几人，反正天下都无人能够吹响，不如交给他的后裔。”泰亲反驳。
叶二在源信义手上一转，竟递到他自己嘴边，然后，优美的音乐从笛子中传了出来。
众人一时震惊。
源信义将笛子还给泰亲，随口说：“非器有優劣，不过艺有精拙耳。”接着话锋一转：“你，很想救他们么？”
长明点了点头：“我已出家，出家人不可见死不救。”
“判他们死刑的不是我，就算此时水患得平，他们不用作人祭，我也要上报朝廷，改判其他死法。”
长明从泰亲身后走出来，说：“我为渡已，不为渡人，我见其生，即不忍见其死而已。”
面对气势如此逼人的源信义，长明依旧挺直了腰。
“好！”源信义居然笑了，“那么，也不是不可以。”他冷酷的声音在码头响起：“我听说掌管这片海域的是严岛女神，她是龙王的女儿，爱听佛经，不如，我送你下去，给你三天时间，你去为严岛女神讲经，看她会不会善心大发，不要这三十条人命，也平定水患。”
此言一出，众声皆无。
一滴冷汗，从长明额头滴下。
源信义的目光从长明转到那三十多个犯人：“你们看，希望落空的滋味如何，这个男人，刚刚还信誓旦旦，转眼间，要他自己牺牲的时候，就闭上嘴了，天下间人的誓言，语言，都是最不可信的！”
那三十多个人的表情都十分好看，有的咬紧了牙恨意满满，有的哭了出来，还有的仿佛被抽空了力气，瘫在一边。
“够了”泰亲又走上前，“他们就将死了，你又何必折磨他们？”
“我折磨他们？本来只要在海边眼睛一闭，跳下去一了百了，不是你们在这逞英雄，给人希望，又给人绝望，玩弄他们心的，可不是我。”源信义带着玩味的意思。
“你——”泰亲欲言又止。
“够了，接住。”长明的声音，忽然响起，源信义下意识地一接，张开手，赫然是那支鬼笛——叶二。
“勿要辜负叶二与长秋卿之名。”长明如是说，随后面朝大海，道，“假如这世间还有最后一个言出必行之人，我希望他是我。”
随即跳下万顷波涛。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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