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高峰之上与君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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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天狗一族生活在山间，相传他们是佛祖的随从，又有人说他们是来自高天原的神使。
不过，对于源赖光而言，他们只是敌人而已。
但是怎么能够打倒这样可怕的敌人呢。
源赖光手上玩着双六的骰子，忽然门被掀开了，他微微有点气，扭头一看，却是小女儿过来了。
“好可爱的姑娘啊，不知叫什么名字呢。”鬼切看似无意，实则将小女孩拦住，让她不要过去，打扰到源赖光的沉思。
小家伙刚要哭起来，却看到鬼切的手上变出一个五彩斑斓的贝壳。小家伙一下子笑逐颜开，坐下来和鬼切玩着游戏。
“相模姬。”源赖光说。
名是咒，相模姬并不是真正的名字，鬼切并不气恼，而是说：“没有乳母之类的么？”源赖光摇摇头：“她是我的养女。”
日本人看重养恩和家庭传承而不重视生恩，为了家族利益收养养子养女是常有的事，相模姬的父亲是地方上的大官，为人风流多情，不想被家庭所累，所以将女儿交给源赖光抚养，因为日本女性亦拥有财产继承权，相模姬名下的大片财产也让源赖光代为保管。
此外，源赖光还能通过为相模姬招女婿的方式为自己争取到一位有力的亲家。或将相模姬送出去，为自己进行政治联姻。
日本女性的权利一直很高，就在于在传统家族之中，对“抚养”职能的重视。养母、乳母、侍女，都能获得巨大的权利。
源赖光又笑笑：“我的妻子以自身家族而自豪，不愿意搬到我在一条的家中，我也不好意思将孩子放到她家里带。”
源赖光的两位妻子都是出身公卿家族的藤原氏（藤原元平的女儿以及平惟忠所收养的藤原忠信的女儿），并不喜欢武士阶级，两人在生下嫡子，把握好财政大权之后就先后与源赖光断绝了关系，开始找自己喜欢的情人了。
平安时代，实行女子在父亲家居住的，男子上门的走婚，女子只要持续一段时间拒绝男子上门双方关系就解除，同理男子不上门也是一样的。
想起自己已经被两个老婆扫地出门，源赖光不由无奈地笑了。
“所以说这个女孩还没有自己的养母了？”鬼切看着她，突然说。“我还从来没有养过人类的小孩子呢！”
“乳母是一项非常高要求的工作，特别是对女儿来说，需要学习精妙的和歌与艺术，我本来想为其特色一位的，只是对方要求成为养母，养母地位在养父之上。”在自己的地位之上，这是源赖光所不能容忍的。
“对方地位也很高吧！”
“是的，她曾经是宫中的女官。我本来就只打算要在皇宫呆过的人，女官与女房都行。”女官，是比女房更高级的存在。
鬼切说：“唉，只要在皇宫中呆过，等级低也可以么？如果我能找到这样的乳母，你愿意让我同你一起抚养这个孩子么？”
源赖光点点头：“可以，但是对外她的养父只有我一人。”
果然是占有欲变态的人啊。鬼切站起来，化作一阵清风消失了。源赖光眯起眼睛，吩咐侍女照顾好相模姬，也跟着出去了。
六条河边，一个女子正在河边烧着开水，此人着厨娘装束，头发用布包了起来，一副下等人的装扮，衣着却十分干净。
淇澳的内心十分苦逼，离开了皇宫，没有干净的水喝，为了不得病，她只能喝烧开之后消毒的开水，即使是如此，还是因为饮食不干净得了很多病，她十分怀疑自己已经得了血吸虫。
用自己的积蓄去看病，最后却只是叫僧人念了几遍经，或者是阴阳师给的不知名的水，喝下去更难受了。
这一个半月，她已经瘦成了一架会动的骷髅。不过即使是如此，也比不少贫民要好上一些。
路过常常出现破产的贫民，或者病重的老人，小孩子，在街边哭泣着求助。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由于藤原氏把持政权，才会让平民生不如死。
我原来在皇宫生活的时候，也是吃着从平民身上剥削而来的米粮，学习着和诗的吧，淇澳自责起来。
鬼切出现在她面前，轻轻咳了一咳。
“啊鬼切样。”淇澳连忙行礼。看着她因受冻而裂开的手，暗红色的血痂与橘色的嫩肉纵横交错地布满手上，鬼切轻轻叹了口气：“你受了不少苦吧……”
“可是这一切都是仆（对自己的贱称）自找的，仆出身于有着‘敬天爱人’传统的鹿儿岛，却一心向往皇宫的生活，混入宫中吃着从老百姓身上剥削而得来的食物，学习着和诗。有着这样的惩罚，实在是罪有应得。”
所谓敬天爱人，是指对鹿儿岛人的修养要求，仍是史上著名的西乡隆盛所提出的。敬天，是指鹿儿岛人永远自信，但是对于上天和天皇必须保持崇敬之心，不可过骄过傲，而爱人，则是指鹿儿岛人永远心系人民，为官不可欺压百姓，为人不可欺凌弱者。
淇澳作为鹿儿岛人，自然也是将这四个字记在心中。
“既然有如此之觉悟，那么有件事就得拜托你了。”鬼切说，“我希望你可以接受我女儿的乳母一职。”
一条邸中。
源赖光正在翻看着书：“我的确是说过，希望有皇宫中居住过的人来做乳母，但是梅下房本来是杂役的。”鬼切微微一笑：“赖光大人，你希望的天下是怎么样子的。”源赖光哼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想，真正光明的天下就是依人的行为，而非人的性别、出身来区别人的。”鬼切轻轻一抵碟子，咽下酒，笑着说。
源赖光的心中一下子明了：“你的意思是……”
“虽然出身是低贱了些，但是能胜任这份工作，最起码，相模姬没有再在宫殿里乱跑了。”
不知为什么，源赖光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鬼切，你是为了让相模姬不再打扰我的工作才会寻找乳母么？”
那一刹那，他确信自己看到了羞红在鬼切的脸上一闪而逝，仿佛瞬间消失的樱花。
“我自己也喜欢孩子呢。”鬼切别过脸，到院子里陪相模姬画画。源赖光追逐着他的影子，来到阳光之中。
“上午做汉字游戏，姬君相当出色。”淇澳连忙说。
相模的画也很棒，此时源赖光看到案头有一个金苹果，便说：“这是何物？”
“梅御前（淇澳的称呼）刚刚给我讲故事的道具。”相模姬拿着它，眼睛一闪一闪，“从前有一个婚礼没有邀请嫉妒女神，嫉妒女神就做了一只金苹果写上给‘最美丽的女神’丢到饭桌上。三位女神为了这个名号而争执不断，导致一个国家就此消亡。梅御前告诉我，嫉妒会丢失一个国家。”
“这真是一个好故事呢？”源赖光心头一亮，轻轻摸了摸相模姬的头发。
“梅御前，你先去做饭吧。”鬼切支开了淇澳，小小院子只剩下三个人。阳光明媚，樱花绚烂，花香在空气中弥漫，一切是前所未有的舒心。
相模姬继续画着花，一棵樱花树，然后是一小两大三个人，手拉着手。“相模姬，你画的这是什么啊。”鬼切有意在逗她。
“鬼切和父上，还有我！”小相模指着说。
源赖光懒懒看了一眼：“不错，知道把我画得比鬼切高。”鬼切眯起眼睛：“不行哟，你要给我画上一把刀。”说着比了一下。
相模姬天真地加上了刀。
不行啊，加上刀鬼切就比自己高了。
源赖光弹了弹自己的帽子：“那么，我的帽子也要画上去呢！”
相模姬点了点头，于是，源赖光又比鬼切高了。鬼切看到旁边有一把和弓，马上拿了过来：“这个也要加上。”源赖光也不甘示弱，他照着贺茂节上的样子，将极长的樱枝别了一枝上来，插在自己的帽子上。
相模姬愣愣地看了半天，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请你画吧。”两个人互相生着闷气，仿佛是门神一样。
相模姬低下头，画了两笔，将纸拿起来：只见鬼切的和弓衍生到了纸边，赖光的樱花也是。
“两位殿下的英勇都是纸上所画不下来的。”相模姬聪明地说。
两人哈哈大笑。
“怎么了，姬君说了什么笑话么？”恰在此时，淇澳将食物端来了。
“你教的不错。”源赖光表扬了一下，从案头拿起金苹果，仔细地看着：分裂会导致一个国家的灭亡，真是一个有意思的故事啊。
晚上，天狗一族的家宴上。
众天狗正在欢庆之中，突然，一只金苹果咕噜咕噜着滚到宴会中间，这只苹果是纯金打造，在灯光上闪闪发光，众人都看到了上面刻着一行字：给最伟大的天狗勇士。
如果能在宴会之中，众目睽睽之下获得这个名号，是多么荣幸的事情啊。
争执很快变成了斗殴，最后变成了撕杀。
灯台被打倒，酒水流了一地，宴会顷刻变成了炼狱。
“住手！”天狗族族长很有力地阻止了这件事，“如果再争论下去，我们一族都快产生内乱了呢？我知道山下有一个人名叫源博雅的人很擅长和歌，不如我们叫他来决定这只苹果的去向吧。”
大天狗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去带源博雅来了。小博雅看着那个金苹果愣了半天，最后说：“干脆让苹果自己决定吧——我蒙上眼睛，转一圈，将苹果一丢，苹果蒂对着谁，谁就拥有这只金苹果。”
他照办了，金苹果一丢，苹果蒂对着大天狗。
大天狗一愣：“我……”
“怎么会是这样的事，我早就说族长偏心于他了。”第一个不服的人站了起来，指袖而去，“我以后去别的地方自立家门了，再见。”仿佛是拉开了阀门一样，人群像洪水一样的离开，纷纷表示将不在回来。
空荡荡地殿中，只剩下了大天狗、黑天狗、还有源博雅三个人。
“我？”博雅摘下眼罩，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你的错。但是请把这只金苹果带回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他了。”大天狗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说道。
没了大部分力量的天狗峰十分好攻，在黑天狗的帮助下，源赖光不费力气地就取到了大天狗的羽毛。
源赖光小心翼翼地将羽毛取下，以阴阳之术封入和弓之中，发箭。
强大的力量穿空而去，本来因逢魔之时而躁动不动的京城顿时清静了不少。“殿下？”院子中的淇澳突然叫了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好强烈的空间震动。”
源赖光拉开了帘子，看着相模姬，她倒是一脸平静，很明显，刚刚的变动，只有妖怪才能感觉到。
“只是把本来就不属于平安京的东西赶回他们原本的地方而已。”源赖光拿着那把弓，冷笑道“这天下，本来就该如此。告诉赖信（赖光的弟弟），做好出征陆奥的准备。”
回到房间里，按捺不住的狂喜在心中起伏，他就要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很想找一个人分享自己的喜悦，可是赖信要准备战事，儿子们在妻子处。“你在找我么？权大进。”一个声音响起。
他回头，看到鬼切就在自己背后，他立在樱花屏风前，那屏风金光闪闪，映得鬼切也十分好看。
他的手中，正托着一碟酒，酒光潋滟。
真是个可心的人啊。源赖光并没有接过他的酒，而是就着他的手喝下去了。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鬼切。
气氛一时暧昧起来，他等着他的回答。
“请你放开我吧，我马上就要走了。”他平静地说。狂喜顿成暴怒，第一次，他发现自己的脾气如此暴躁：“你什么意思？”“你明明知道大天狗所选择的人是你的弟弟。你这样利用他，博雅长大了会怎么想？”“没有我为源家出生入死，为平安京打下赫赫基业，他怎么能无忧无虑地长大。”源赖光哼了一声，“加入我，否则有一天，我将对大江山出手。”
他早就摸清了对方的底细，大江山的一只妖怪，很强大，不在鬼王酒吞与鬼将茨木之下。但是因为不屑于饮血食肉的妖怪生活，常年在平安京游荡，并不回大江山。
他在心里知道，鬼切有一万个跟从自己的理由，也有一万个不能对抗自己的理由。
可是，他只轻笑一声：“你别自恋了，我在你家住着，不过是好心而已。大江山，听从平等的请求，不听从上对下的命令！”
他的身影隐入空气之中，他走了！
“鬼切！”源赖光狠狠地叫道，可是他的自尊不准他挽留他。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高峰之上与君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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