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源家物语》夹江米线

30、等闲平地起波澜

　　小迦梨已经一岁了，黄疸已经退去，但是以小奶狐形态下，眼中的蓝膜还没消，睁着一双汪汪蓝蓝的大眼睛，迷茫地看着一切。
　　妖狐偷偷地将她从奶妈那儿拿出来放在地板上，小奶狐肚子大手小，活像个长了毛的大乌龟，在地上划啊划，怎么也动不了，急得哭。
　　妖狐将小奶狐放在了门前刚刚铺好的沙地上，小家伙的爪子翻飞，带起阵阵沙土，没想到没前进半步，渐渐被埋了起来，她着急了，越发用力，结果就是把自己越埋越深，急得哇哇大哭。
　　妖狐正要上前将小家伙拉出来，头上挨了一个暴粟：“你在做什么？”
　　抬头一看，是鬼切和源赖光。妖狐说：“这不，想玩玩么，你看这个小狐狸，毛绒绒的多可爱，像不像乌龟。”
　　小迦梨是妖狐和茨木的女儿，常常以小奶狐的形态存在，眼下小爪哆哆的，真的很萌。妖狐对于女儿没什么大的要求，反正又不用像男人那样建功立业，像洋娃娃那样养大就可以了。可是，茨木却是大江山之人。
　　鬼切皱了一下眉头：“大江山无男女之分，女人一样要读书习武。再说了，生男孩拼命让他学习上进，生了女孩随便养养，长大了一副嫁妆打发出去，也不管是不是会被外面的饿狼吃了。你不觉得你很过分么？如果今天爬在这的是你和鲤鱼精的儿子，你还会把他丢到泥里么？”
　　妖狐耷拉下耳朵，把女儿从泥里拉出来，交给奶妈了。
　　源赖光说道：“幸好相模在你我身边的时间短，要不然天天给你这样说教，我烦也烦死了。”两人来是找茨木喝酒的，顺便看看小侄女儿长得怎么样了。源赖光想到自己和鬼切的女儿也是像洋娃娃一样养大的，不由松了一口气：幸好当时鬼切没恢复记忆，不然，自己也要被天天说教。
　　此时樱花已尽，桃花正香。
　　桃是早春之中少见的花叶并生之种，虽然桃枝不如梅枝有姿态，但是黑色的桃枝在春光中婀娜地蜿蜒开来，青叶并粉红闪烁在黑迹的尽头，交相辉映，分外好看。
　　于是鬼切带上酒，来找茨木赏花。可是，茨木却不在，侍女说请等一会儿，没多久，只见夕颜花栏旁边一阵脚步声，茨木跑了回来，直接跳过花栏：“鬼切？”
　　“找你来赏花玩。”鬼切说着，举起了酒。“我准备要第二个孩子了，要戒酒三月。今天就是为了锻炼身体去绕着鸭川跑了一个时辰。”茨木谢绝道，“要不我以茶代酒吧。”
　　于是在这个春光灿烂的日子，三人共度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细心的鬼切却发现在赏花时，源赖光的眉头也不曾完全放开，想必，是因为八歧大蛇的事吧！八歧大蛇被紫式部的后裔高阶明子带入了武士平氏一族，平氏是当今天天皇与上皇的亲信，地位远在源氏之上。
　　八歧大蛇也许又想玩出什么花样也说不定呢！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的后裔源赖政已经来到京城了，有童子切与雷上动辅佐，请相信他们吧！”鬼切说。
　　源赖光当然信得过自己的后裔，只是，自从那日见过八歧大蛇之后，他就一直心有不安。
　　“殿？”路过的一辆牛车忽然停下，是北野悠子的声音。北野悠子是妖琴师的女儿，被源氏式神雷上动收为养女，也是源赖光的手下，一直在皇宫当差。
　　“悠子？你又有事要离京么？”“不是，是关白样叫我去看看他的屋子。”
　　关白藤原忠通长女藤原圣子嫁给了前任天皇崇德上皇显仁，怀孕之后到娘家待产，不知道怎么的，生产之日只是流出了一滩血水，众人皆说她本来就是腹涨水假装怀孕，但是忠通一口咬定是崇德天皇身边的女人兵佐卫局行了巫咒之术，咒死了自己的外孙，要求崇德遣散后宫，然后与圣子相亲相爱。崇德却依恋兵佐卫局的美貌，不许。
　　崇德与忠通因此失和，忠通怀恨在心，伙通崇德之父——鸟羽天皇和其宠后得子，将崇德赶下皇位，扶持其弟雅仁上位，即后白河法皇，又将自己的小女儿呈子嫁给了他。
　　“你不愿意乖乖当我的女婿，那就不要当天皇了，并非是你是天皇，而后成为我的女婿，而是我的女婿才能成天皇！”忠通霸气地甩下一句话，将崇德打入冷宫。
　　在平安时代，男人三妻四妾实数平常，但是有权有势的岳父、正妻打压丈夫也是正常的。忠通虽然将崇德打入冷宫，但是这是为了惩罚出轨的女婿，维护婚姻忠诚，是符合正义的。
　　眼下忠通的小女儿呈子也怀孕了，按平安时代的惯例，宫中女人如果要生产、死，都是要回娘家的。
　　忠通想起圣子之事，觉得这次说不定那个兵佐卫局又要下黑手，便告诉上西门院自己要几个会法术的侍女来防备。上西门院便将悠子和她手下都借给了忠通，吩咐她提前一个月到忠通的宅子中准备着。
　　眼下悠子便是要去忠通家中。
　　“将皇子化为血水么？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请带上我吧。”源赖光说。这件事说不定背后有大蛇呢。
　　藤原忠通是藤原道长的直系后代，自然他的家就是当年道长的旧居，源赖光故地重游，不由大为叹惜。
　　花木仍在，只是越发茂盛，房屋已翻新多次，但是依旧能看出往日的盛景，只是人已不同。
　　源赖光走到一片菊花丛旁边，忽然说道：“旧日有菊花防老之说，九九重阳之日，人将棉花放在菊花上，吸饱了菊上的露水，然后用这擦身，据说就能长生不老……当年道长非常相信这个，每每重阳都要大宴宾客，赐以菊花棉……”
　　谁知，长生的只有花，当然在宴会上共同受赐菊花棉的诸人都不在了，自己也非人之身。
　　恰在此时，一阵乐声传来：“川流之水不绝兮，而后浪终非前浪之波，泡沫化在滩上，人岂非如此是？”
　　这首诗是说，鸭川之水表面上连绵不绝，然后前浪早已消逝，存在的不过是后浪，前浪化成了泡沫在沙滩上消逝，就如同人在历史长河中不过小小一朵泡沫，也即将消逝了。
　　“好诗啊。”这首诗，十分符合眼下自己的概叹。
　　顺着歌声的方向，看到了一个穿着水干服（常见于童子衣着）的男童，看样子，像是贺茂家的。源赖光心中一动：“你应该已经元服了，叫什么名字呢？”
　　元服之后的名字往往会从先辈的名字之中取一字，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就知道他的祖先是谁。
　　比如赖光的后裔大部分有赖字，赖义的后裔，大部分有义字。
　　“我叫贺茂长明。”男童如是说，“是贺茂家的分支，只不过相对于阴阳术，我更喜欢和歌。”
　　“长……明？”源赖光心中一动，“这个明字是——”“是我外祖父源行明传给我的，源行明从安倍晴明和贺茂忠行中各取一字，因此得‘行明’之名。”
　　果然，这个孩子是安倍晴明的后裔。
　　源赖光一时心中百感交集、
　　“大哥哥，你觉得我刚刚作的诗好么？”小家伙扑闪着大眼睛，如是说。
　　“前浪终没于后浪之波，然后浪最终继承了前浪意志，一浪接一浪，最终波涛到海。”源赖光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四目相对，“想到后浪到海，沙滩上的泡沫亦觉得非常幸福呢。”
　　“是……”那一刹那，有什么东西在贺茂长明的眼中燃烧了起来。
　　“栋梁！”忽然传来悠子手下的叫声。
　　源赖光马上起身：“看来我的工作时间到了。”“我也要去，贺茂家的人绝不在阴阳术方面认输。”贺茂长明叫了起来。
　　鬼切抱起了小家伙，三人一同前往。
　　“栋梁，这是当年圣子样的产房，我们通过挖掘地上，里面发现了意外。”屋内，北野悠子已经将地板掀了起来，并挖出了一个大坑。
　　坑的最深处，有一个黑色的小光团，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一样。
　　“是怨气……”源赖光说，“很强大，一方面是怨气很大，一方面是因为它有皇族之血。”
　　北野悠子说：“那么，就证明当年圣子的确是怀孕了，但是胎儿尚在腹中，就已被奸人下了咒术，化为血水……”
　　源赖光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北野悠子轻诵《地藏本愿经》，定住怨灵，然后退了出去：“我会告诉关白殿，将这处改建为佛堂，让这个孩子得到超度。这件事一定是兵佐卫局干的！”
　　“能够诅咒已经出世的皇子乃至化为血水，这不可不是一般法术能做的。这个兵佐卫局究竟是何来路？”源赖光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兵佐卫局是一位僧人的女儿，孤苦无依，被父亲的好友大藏卿源行宗收养，送入皇宫当了圣子皇后的侍女，本想让她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之后许配个好人家。可是她竟然……勾搭上了崇德天皇。”北野悠子想起源行宗因此事深感恐慌，在崇德下台之后自知无法与忠通对搞，出家为僧，还给藤原氏捐献了大量财富以平此恨。“眼下的兵佐卫局虽然没有父系亲属的支持，可是却生下了崇德天皇唯一的孩子——重仁皇子。”
　　十分棘手呢。崇德与圣子处在一个微妙的节点之上，任何行动都会破坏半分。悠子眼下是圣子的手下，如果她……
　　“我会解决这个问题的。”源赖光说，“以男人之间的方式。”

作者有话说

　　皇嘉门院：
崇德天皇之正妻，关白忠通之女，大日本史记，曾有身，但是生产之时并没有生下孩子，请僧人念经，出水而腹还原。
藤原呈子，关白忠通之养女，近卫天皇（本文中近卫天皇与后白河天皇合为一人）之皇后，亦是怀孕之后无故没有生下孩子。
关白忠通的两个女儿先后有孕而无子，求问忠通心理阴影面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