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源家物语》夹江米线

12、尽信书不如无书

　　“砰”一支箭准确地射上了靶子。
　　源信义在房间中正调试琵琶，听到声音有异连忙出来，看到在靶子上的是一支短箭。
　　日本人使用长弓长箭，短箭实在少见。
　　“儿子，你可知‘剑拔弩张’这个词，这支箭就是用弩所发出。”鲤鱼精白了一眼正在故作深沉的妖狐，先给二人的养子作了解释，“这是你父亲根据中国书籍上所做出来的。”
　　“并不完全，唐国人擅长使用角弓，以木材为主，再以牛角糅合动物筋做辅，春时阴干木材，秋时煮胶，工期长达一年，才能制作完成。”妖狐说，“我只是简单地用木材和竹子做了一把弩而已，效力很低。”
　　源信义上前，看着弩说：“母上从没练过箭，但是用弩却可以正中靶心。相传蜀地诸葛亮擅长制弩，所以蜀地全民皆兵，原来用弩就省去训练之事。父上，我需要这样兵器！”
　　还没等妖狐回话，鲤鱼精的手就捏住了他的耳朵，急得妖狐直叫：“小生知道了，老婆，我马上就去中国学习制弩之术。”“我同你一起。”鲤鱼精说着，将妖狐拽回了家。
　　源信义回头，看到旁边柳树下有个熟悉的身影。
　　“不动丸？”此人是源赖光的养女与侄子之子，小名源太，也不知该叫他外孙，还是侄孙，年方十四。
　　“听说栋梁（源赖光）要去陆奥，天光丸哥哥，你为我元服好不好？”不动丸还习惯叫他小名。
　　没有元服，就不能参战。
　　“不行，栋梁说了我们都要留守京城！”“对啊，你才十四岁上什么战场啊。”源赖光送给不动丸的守护式神也显了形。
　　不动丸非常生气：“你告诉栋梁，我今天不回家啦！”说完，就跑走了。
　　不动丸跑到八幡神宫，在宫典中祈祷：“昔日神功皇后不以自己是女子，而拒绝出征，今天对方也不应该因为我年纪小而拒绝出征，如果你听到了你后裔的声音，请你出来为我加冠！”
　　夜中极静，忽然月光大盛，照得不动丸眼睛睁不开，恍惚间一个女子向他走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试探着睁开眼睛，神社之中安静非常。他向头上一摸，不知是谁已经为他加好了冠，面前静静躺着两个字：义家。
　　“源义家，你于我神社之中加冠，从今天开始，你将以‘八幡太郎’之名，名震天下！”天空之中传来雷鸣般的声音。
　　“不动丸，你做了什么？”源赖光的声音远远传来，正好，他在做出征前的祈祷。
　　“栋梁，我成人了，我要随你一同去陆奥！”源义家拍拍胸膛说。源赖光面色一冷：“你才多大，我绝不会让相模伤心的。”说完，直接将众人把源义家拽了下去。
　　“天光丸哥哥？”源义家被拉到一半，看到源信义过来。“这下栋梁生气了呢，你母亲相模姬又在为远征军祈福，可顾不上你。”“但是我真的很想加入远征军啊！”源信义说：“你可以找鬼切！你母亲是鬼切的养女，他人又在陆奥。”
　　于是义家骑上快马，奔到了陆奥，来到镇守府。
　　镇守府就是朝廷兴建的军事基地，具体来说，是一个包括了马库，伙房和训练地休息室的地方。
　　源义家拜见了父亲，与家臣一一打过招呼，就奔到鬼切身边：“外公，呜……”鬼切对可爱的小东西一向没有抵抗力，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自称是自己的外孙，摸着他细细瘦瘦的胳膊：“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呜，栋梁欺负我，外公你要为我作主啊。”源义家心道，先告状为强，后告状遭殃。
　　“什么？”鬼切心中一惊。“外公。”源义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自从外公离开源氏之后，栋梁就每天和白拍子私混，我想到陆奥来，他就扣住，还骂我！”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他说的不错，平安时代，存在着巫娼合一的情况，白拍子既可以作为侍奉神的巫女，也是卖笑的妓女。源赖光为了祈祷找了些白拍子来敬神，也可以说“和白拍子私混。”
　　鬼切此时已是百感交织，摸了摸源义家的头：“不用担心，我为你作主的。”
　　点了些安神的香，给他倒了杯酒：“好好睡吧，过了这个地点，可就没有好的给养了。”鬼切是武将之人，不玩虚的，带上工具就去给源赖光下陷阱了。
　　如果说养白拍子可以理解，毕竟他和老婆分手好多年了，欺负义家绝对不可以忍。
　　看着鬼切收拾东西，源义家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坏笑，此时他身上的铠甲化灵出来，翻了个白眼睛：“栋梁平时对你那么好，你也太坏了。”
　　在元服之时，八幡神将原本源赖光送给义家的守护式神拿去重铸，将之变成了一件铠甲，并取名为“源太产衣”。
　　产衣虽然受了八幡神的恩惠，可是对原主人源赖光还是十分看重。
　　源义家别别嘴，不理他。

　　源赖光终于来到了陆奥国，一路上车马劳累，当红色的镇守府屋顶终于出现在他眼前，长久以来的疲惫终于消减了。
　　他的侄儿在这里，还有……不得不承认，他对于即将到来的与鬼切的重逢更重视。
　　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嘴角弯起——他笑了。
　　马仿佛知道了主人的心思，扬起蹄。可是马上，土地中出现一根被绷紧的绳子，马长嘶一声，幸好源赖光眼疾手快，一个翻身平平落在了地上。
　　自己侄子什么时候学会这样的待客之道了。源赖光刚刚站起来，就看到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是鬼切？！
　　长年不见面，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下个陷阱来整自己？源赖光按下心的怒气，先与源赖义交流了一下，将自己密谋与三条天皇造反反被道长发现的事说了，为了不连累源氏，他决定将自己的家宅献给道长的女儿，并且自我放逐到陆奥。
　　赖义得知大计已落空，唏嘘了一下，准备接风，却被源赖光阻止：“我本来就是戴罪之身，正是吃苦之日。切不可如此。”
　　源赖义知道，他的伯父是一位有野心的男人，他不止对别人狠，同时也对自己狠！也不知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他那张远离人类情感的脸上，有一丝丝烟火气呢？
　　他正这样想着，却听得源赖光说：“对了，鬼切呢？”
　　鬼切……
　　赖义知道，虽然源赖光早就在家中明确了鬼切是自己心悦之人，可是在那之后，很长的时光里，鬼切都在关东镇守着，两人并没有相见，他早认为两人的情爱已经淡薄。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伯父是一个号令天下的强者，并不执着于感情。
　　“啊，鬼切就在那边住着，第三间。”源赖义指明了方向，源赖光就去了。
　　纸窗之后，灯光摇曳，鬼切的身影在纸上现得清楚。源赖光在心里恨恨道：是了，这家伙肯定是以为我没想到。还装没事人呢。
　　源赖义没有像京都那样先敲门，直接拉开了门：“鬼切！”
　　鬼切回头：“主人。今天下绊子套你的人，是我。”
　　真诚实！
　　源赖光拉过一个小马扎，大马金刀地坐下：“所以呢！”照之前他找妖狐要的那些小黄文，只要男主摆出了这个姿式，女主或者受的一方，就会乖乖跪下来：“请饶恕奴家吧，主人样！”
　　然后呢，就可以要求他脱衣服跳艳舞了。
　　源赖光用力一拍大腿：“说吧，你是打算边脱边跳艳舞，还是直接脱了我们干。”
　　鬼切露出震惊的表情：“所以说，主人真的是在和白拍子私混？！”
　　等等这和书上的剧情怎么不一样？妖狐你又驴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源赖光在心里恨恨地道。
　　鬼切收了表情，慢慢地道：“主人，刚刚的确是鬼切在给你下绊子。所以——”他从袖子里翻出一只小刀，“可惜失败了，我再来一次吧。”
　　刀准确无误地切中他的非要害处。源赖光握住他的手：“星兜甲之下，万毒不侵，百锐难入，鬼切，我一直带着，你不用试了。”
　　狐氏小黄文第二种套路，对方的一切行为都是试探你心中有没有他！
　　“鬼切，这甲，我一直带着。”源赖光一边说一边尽可能让自己的眼睛里蓄满深情。“那你是不是从来没洗过？”鬼切反问。
　　“……”
　　妖狐，我回去就把你一家三口该做成狐狸皮的做成狐狸皮，该做成鱼罐头的做成鱼罐头，剩下的那只乌鸦精，羽毛全拨光，给我做成箭！
　　源赖光费尽心思地想讨好鬼切，此时却听到床那边有一声动响。他抬头看到，床上鼓鼓的，明显有人了。
　　一下子他全明白了，什么试探，什么下绊子，一切都是因为他心里没有自己啊，因为他在陆奥有了新人了。
　　源赖光收手：“耽误了鬼切休息，是我的过失。”说完丢下他，自己一个人走入茫茫夜色里。
　　鬼切心里泛起悲伤，他在外面有了别人，还因此欺负义家。回过头，对床上的人说：“他毕竟是栋梁，不过我已经帮你出了气了，可以了么？”
　　源义家将被子拉下来，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坏笑：“可以了。”
　　哼，叫你欺负我，我就故意用被子盖住头，引起你的误会，啊哈。

　　“伯父！”源赖义看到源赖光回来了，连忙叫人上饭食。“我看到众人在收拾，明天是要打仗了么？”源赖光还保持着京都的习惯，不直接吃高脚方盘里的食物，先用筷子夹到碟里，再入口。
　　源赖义一看，心想带着他去打仗有点麻烦，点了点头：“是的，我之前出任陆奥守时，遭到当地豪族安倍赖时之子的偷袭，九死一生，我本欲要安倍氏交出儿子的头和金砂就了结此事，没想到他们断然拒绝了，明天打算带兵前去进攻安倍氏。”
　　陆奥的安倍氏，系当地豪族，几百前，坂上田村麻吕平定陆奥之后，带了一些人回京担任要职，以示皇恩浩荡，定居的安倍氏子生孙，孙生重孙，子子孙孙生到如今，出了个大阴阳师，也就是安倍晴明。
　　想到那个男人，源赖光微微有些头疼，安倍晴明与贺茂保宪曾经一同来到源氏学习阴阳术，晴明却放走了源氏的式神——白藏主。
　　但愿安倍赖时不要和晴明一样让人难缠就行了。
　　“伯父要让关白（藤原道长）放下戒心，就好好在镇守府休息吧。”源赖义试探着问。源赖光无意介入已经分家的弟弟一系的家务事，点了点头，又问：“那鬼切去么？”
　　源赖义说：“要去，要换人么？”“不用，随便问问。”源赖光放下碟子，装作无意。
　　第二天，浩浩荡荡的大队出发了，源赖光看到其中有个熟悉的身影——源义家偷偷摸摸地骑着马前进。
　　源赖光心中一动：这小子怎么在？难道说……他马上回到了鬼切的房间，开始寻找蛛丝马迹。
　　“鬼切，如果让我发现你是真的有人了，而不是不动丸（源义家小名）搞的鬼，看我怎么收拾你！”
　　先掀开被子，源赖光拿出当年和大江匡衡对诗的认真劲头上上下下找了一遍，很好没有一点女人的气味，源赖光正满意地坐下来，却看到枕头下面露出半截纸。
　　拿了出来，眼睛马上湿湿的，那是他自己的画像。
　　源赖光沉着脸，拿着画像出去了，叫来侍女：“不动丸几时来的。”“就在您来的前一日。”果然！源赖光说：“备马，我要追上军队，打一个小坏蛋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