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仙垂怜》白云期

18、第 18 章

　　吕鸣珂陷于战团，方才赶到，看到阗天城主倒下的背影，扑过来，撕心裂肺，“父亲！”

　　如有千言万语，真正面对，却是空白。

　　亲人骤然离世，吕鸣珂看过去，白翎躺在乱尸堆，没有呼吸。

　　父母离世，吕鸣珂悲痛欲绝，长跪不起。

　　他是阗天城主的唯一子嗣，寄托着所有人的希望，他不能倒下。

　　曲攸宁太强，唯有撤退才有生机。

　　吕鸣珂站起身，对手下吩咐道：“传我命令，所有人往云渊深处退去。”

　　白翎与阗天城主只为利益结合，各取所需。可两人对他，都是极好，尽心尽责，关爱备至。

　　两人待他严苛，殷切期望。白翎以正道名门的标准衡量他，要求他行事谦恭有礼，处事周全，阗天城主以霸主之姿教导他，教他权谋心计，法术武道。

　　有了这两人，才有今日的他。

　　亲人骤失，吕鸣珂焉能不痛。但城主已死，阗天城的担子从此他一肩挑下，他怎能脆弱？

　　吕鸣珂带领麾下众人退去，魔道诸宗残余人马紧随其后，远处有人拦路。

　　曲攸宁白衣似雪，气质清冷。

　　脚下尸骨遍地，血流成河。

　　“你也想逃吗？”

　　吕鸣珂率领众人，转身逃去他方，曲攸宁淡淡道：“你们逃不掉的。”

　　阵法不知何时破除，正道宗门汇聚而来，请示他是否追击，曲攸宁累了似的，轻眯着眼养神，留在原地，“去吧。”

　　众人听他号令，追击而去。

　　阗天城统率魔道残部，退回云渊深处，正道宗门追杀而去，魔道溃逃。众人战作一团，都杀红眼睛，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忘记。

　　只记得本能的杀戮，杀戮是兽性，也是人心。杀心一起，难以自拔。

　　曲攸宁坐镇，淡淡看底下战场，“是时候了。”

　　吕鸣珂陷入乱战，远远瞥到曲攸宁，曲攸宁眸子里尽是血色。

　　猩红一闪而逝，吕鸣珂脊梁骨发冷，醒过来，传令让所有人退下，快速离开。

　　曲攸宁唇瓣开合，朝他作出口型。

　　“我不杀你。”

　　吕鸣珂看得清楚，汗毛都竖起来。曲攸宁说罢，看向天边，似乎能从云渊深红的天中看出什么，目光有些落寞，身影清冷。

　　没有人能阻止他。

　　吕鸣珂疾呼：“快走！”

　　下一刻，曲攸宁抬手一招，钧天剑天降，昊光夺目，劫数难逃。

　　钧天剑光澎湃，无与伦比的力量朝众人冲击而来，无匹的威力，无穷的魔氛，所有人都陷入其中，挣扎不脱。

　　众人如同虫豸，残肢散落，流血漂橹。如堕阿鼻，钧天剑芒一闪，正魔沦亡。

　　无论正魔，尽成剑下尸骨。

　　吕鸣珂这才知道，死亡之前，众生平等。他定在原地，攥紧拳头，手中流血。

　　背后响起一个女声，“跟我走。”

　　声音熟悉，吕鸣珂看去，容貌也熟悉。

　　女子身影一闪而逝，两人消失。

　　叶萤来到阵中，阵中人如野兽，厮杀不休，她穿行人群，寻找曲攸宁。

　　稍不注意就陷入乱战，地上布满咒术陷阱，残剑利片，叶萤游走阵中，无心恋战，却也负伤多处。

　　不见曲攸宁，不见吕鸣珂，不见玄翎。天空黑暗虚无，她陷入阵中多日，无法判断外面时间的流逝。

　　该死，月圆之夜要到了。

　　她身上的相思蛊……

　　心口作痛，痛楚如潮涌来，叶萤咬紧牙关。一个魔修朝她逼近，反手一剑刺去，往下一划，那人腹部剖开，肠子内脏掉了满地。

　　空气腥臭，令人作呕。

　　叶萤一边保护自己，一边寻找出路，寻找曲攸宁的身影。她困在阵中，难以辨认方向。

　　曲攸宁，你在哪里？

　　叶萤深陷其中，动作越发迟缓，又有魔修逼近，心口蛊毒痛苦难忍，身后冒出一个身影，跟随已久，现身拧下魔修的头。

　　她看过去，“奕奕，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很危险，你如果受伤了怎么办，若是你有什么事，我怎么向娘亲交代！”叶萤气极，胸口起伏，身体颤抖得厉害，“你就在外面，乖乖等我不好吗？好不容易，你能好好活着……”

　　少年道：“你是我的亲人，我怎么可以放任你一个人在这里。”

　　叶萤扬手，一巴掌将落，看着少年，却悬在半空，“如果你有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少年执拗，“你进来了，我就要陪着你。”

　　天幕如镜面裂开，裂痕丝丝，碎片滑落。满月清辉，如水洒落。

　　困阵已破，曲攸宁定然脱险。

　　远处清光大放，照亮黑夜。叶萤认出是正道召集的信号，毫不迟疑，御剑赶去。

　　少年拉住她的手，“你还要去吗，到底是为什么？”

　　“一个比我的命还重要的人。”

　　少年目光一凝，跟在她身边，他们跟随正道众人，来到云渊尽头。云渊尽头是一片浓雾，结界之后，便是异界。

　　众人厮杀，腥风血雨。

　　叶萤没找到曲攸宁，正魔僵持，她和奕奕身不由己，裹挟其中。

　　忽有魔光，吞噬一切，叶萤抬头。

　　是钧天剑……

　　不、不是钧天剑！

　　魔气浩荡，无匹巨力冲击而来，震撼人心，如同天罚，让人只想跪伏在地，祈求宽恕。

　　这……是钧天剑！

　　叶萤大脑空白，下意识地抱住身边的少年，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他，所有灵力化作屏障，只求他能活下去。

　　她亏欠奕奕太多，是她没用，奕奕才受了这么多苦。娘亲病弱，她带大奕奕，身为他的姐姐，只想把一切都给他。

　　叶萤困在阵中多日，灵力早已接近枯竭，少年朝她扑过来，压在她身上。

　　叶萤睚眦欲裂。

　　少年死死地护住她，嘴唇蠕动，发出最后几个字眼。

　　“姐姐，你是我最后的亲人了。”

　　少年手指颤抖，想要抚摸叶萤的脸，沾染血迹，“不要哭，我会放心不下的……”

　　剑光吞噬一切，气浪轰然巨爆，少年血肉模糊。

　　怀里的少年都是血，流下来，浸透叶萤。少年的头滚落到地上，叶萤跪在地上找，捡起来，接上去。

　　她像抱着熟睡的小孩，轻轻拍着奕奕的背，哼着安睡的歌谣，走出去。

　　满月高悬，清辉无限。

　　钧天剑落，无人生还，叶萤身上都是伤，摇摇晃晃地走出去。

　　曲攸宁站在她的前方，看她朝自己走来，目光清清淡淡，一如月光。月光纯洁，他也干净，白衣如雪，没沾染一点血腥。

　　一如他们初遇。

　　奕奕死的时候，叶萤心上像缺了一块，眼泪怎么也落不下来。

　　现在她怔然看着曲攸宁，泪滴滑落，在地上溅碎，是红色的，血泪。

　　原来缺的那块，在他身上。

　　她走过去，跌跌撞撞，想要曲攸宁看清怀里的少年。

　　叶萤喃喃，“岛主……这是我的弟弟，你看看他，你看看他。”

　　“岛主……他是奕奕，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娘亲死了，我在这世上只剩下了他，你救救他，好不好？”

　　叶萤靠得更近，将奕奕举给他看，“他小时候就很乖，一直跟在我背后，不哭也不闹的，他消失了很久，现在我终于找到他了，你看看他，睡得好乖啊。”

　　叶萤痴痴呆呆，疯疯癫癫，曲攸宁目光清淡，落在她身上，染上哀凉。

　　“……他已经死了。”

　　“他没有死，攸宁，我求你，我求你救救他好不好。”

　　叶萤连跪带爬，靠近曲攸宁，拉扯他的衣摆，卑微可怜，“我求求你，救救他……”

　　曲攸宁道：“他已经死了。”

　　“他……他已经死了。”叶萤被他的话惊醒，失魂落魄的爬起来，“怎么会、怎么会，奕奕怎么会死……”

　　“你骗我。”叶萤像个疯子，拽住他的手臂摇晃，“你就是在骗我！”

　　“我不相信你。”

　　叶萤抱着少年离去，边走边哄，小心翼翼，“奕奕乖，睡了这一觉，我们就回家，我们就回家，娘亲在等我们，我们回去……给娘亲治病。”

　　她如同梦呓，喃喃说着。衣裙渗血，血迹深深，尽是伤痕。

　　叶萤走着，摔倒在地。

　　少年的头颅滚落，她连跪带爬，到处寻找，“在哪里，奕奕你躲哪里去了，怎么可以不要姐姐……回来，回来……”

　　叶萤找不到，大喊：“回来！奕奕，你到底在哪里？”

　　一双雪白的靴子落下，叶萤顺着衣角看去，目光落到那清冷干净的人身上，她恍惚道：“攸宁，你帮我找下奕奕好不好？”

　　曲攸宁蹲下来，将叶萤搂在他怀里，叶萤落泪，声音凄惶，“他还是个孩子，他不该死……”

　　“我救不了他。”

　　叶萤颤声道：“为什么？”

　　“他死于钧天剑下，我救不了。”

　　“你是钧天剑主。”

　　“他已经死了。”

　　“云渊这么多人都死了……为什么我还活着。”

　　曲攸宁看叶萤，“我不知道你在其中。”

　　叶萤落泪，吼出来：“那你杀了我啊！”

　　“你毁了我的一切，为什么还要留我活在这世上？”

　　“奕奕死了，岛主也不在了，对我好的人都没了……”

　　叶萤看着曲攸宁，“你不是他……”

　　叶萤长剑刺出，捅进曲攸宁的胸膛，血顺着剑柄流下来，染红了叶萤的手。

　　“你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