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仙垂怜》白云期

17、第 17 章

　　曲攸宁受困，魔道诸宗铁了心要杀他，曲攸宁修为深不可测，是眼中钉，肉中刺，像柄利剑悬在头上，不知何时降临。

　　一旦降临，便是灭顶之灾。

　　困阵偌大，集诸宗心力而成，汇聚无数天材地宝，罕世咒术，难以瓦解。正道无力救援，只能盼着曲攸宁突破困阵。

　　时间流逝，迟迟没有动静。

　　魔道此举，用意难以捉摸。说是要突破云渊，兵犯人间，如今种种动作，都只针对曲攸宁。

　　和他掌管的仙渺。

　　曲攸宁率仙渺弟子，最先抵达云渊，对抗魔道诸宗。百年前，仙渺岛首当其冲，以剑阵封锁云渊，曲攸宁一人一剑，尽灭来犯魔修。

　　新仇旧恨，所有魔门都恨不得啖其肉骨。

　　叶萤陪伴奕奕几日，安顿好他，神色温柔，“奕奕，我要离开几日。”

　　“你要去哪儿？”

　　“这个你不用知道，就在这儿等我回来，若我没回来……你便离开吧。”

　　叶萤说完，转身御剑，飞速离开。

　　少年脸色一变，急追上来，叶萤不敢回头。

　　叶萤冲出驻地，少年追上，“你要去前线？”

　　“那里很危险，你千万别去！”

　　叶萤回头看他，“那里……有我很重要的人。”

　　“那又怎样？”

　　“我也是仙渺弟子，怎能放任同门与魔道死战，自己置身事外？云渊一战，非同小可……我必须去。”

　　少年一急，跺脚道，“那好，我也陪你去！”

　　“我没做什么好事，跟着师父，为虎作伥……可现在我还能做点什么，弥补我犯下的错。”

　　叶萤脚步一定，回头看他，目光有眷恋，也有哀凉，“你真的要去，万一回不来呢？”

　　“若是回不来，就死在那里，我就算死，也要让姐姐安全回来！”

　　叶萤沉默，“……我只想你平安。”

　　少年跟上叶萤，叶萤趁少年不备，一手刀将他砍昏。

　　少年软倒在叶萤怀中，看着少年熟睡的面容，叶萤凄然道：“你是我们家唯一的小孩，我最疼爱的弟弟，我怎么舍得呢。”

　　“可姐姐不能陪你，有很重要的人等着姐姐，姐姐也许会回来，也许回不来，那以后的日子……就只剩你一个人了。”

　　叶萤带少年回到驻地，飞剑流光划过长空，叶萤离去。

　　她走之后，她放在床上的少年睁开眼睛，目光和她一样凄然。

　　姐姐，你又怎能理解我。娘亲死了，师父也死了，若你也不在了，那我还有什么意义？

　　云渊真的乱了。

　　天下之乱，由云渊始。

　　飞沙走石，天塌地陷，战后尽是废墟焦土。叶萤一路所见，曝尸荒野，远处血色光柱恢宏，蔓延天际。

　　阵法镌刻古老符文，奇诡纹路隐隐浮现，似能吞噬天地。单是靠近，叶萤就感觉到滔天恶意，将她排斥。万千冤魂号哭，单是靠近，就头晕目眩。

　　只是靠近，她都难以忍受，那曲攸宁呢，曲攸宁在里面，又会怎么样？

　　叶萤看着阵法，闭上眼睛，运使灵力护体，御剑进去。

　　无论是生是死，她都要和曲攸宁在一起。

　　阵法之中，险象环生。

　　仙渺弟子与魔修战作一团，都是弟子一流，未见几个高手。魔修弟子人多势众，仙渺渐落下风。

　　仙渺弟子未结剑阵。剑阵需岛中上千弟子一同结成，叶萤一路看来，岛中出动弟子不足三分之一，许多重要面孔也没在，她见识虽少，但也分辨得出一些重要人物。

　　岛中许多长老未在，都是昔日徐悦知般中流砥柱的人物，这场大战，他们怎么不在？叶萤不明所以，乱战中一路前行，眼见战场惨烈，担忧之心更甚。

　　阵法的最中心。

　　一地横尸，站立之人，唯有三人。

　　白衣男子负手而立，另一端，中年文士轻摇羽扇，身边站着一个柔弱妇人，唇角溢血，正拿帕子擦拭。

　　两方对立，僵持无语。

　　白翎忽道：“你还真是悠闲，不想想你带来的人？”

　　一地横尸，魔道诸宗主共同围杀曲攸宁，心知曲攸宁实力惊人，今日之战再次刷新她的观感。

　　曲攸宁未携钧天，不靠神剑之力，众人在他面前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白翎跟在阗天城主之后，由他护持，才能保命。

　　曲攸宁看向外围战场，仙渺弟子节节败退，战况残酷，他淡淡瞥了一眼，“那又如何？”

　　“生死有命，死于这场战争，是他们的劫数。”

　　“百年前岛主舍生取义，众弟子受到感召，燃血为引，剑阵封锁云渊，若不是钧天剑出，仙渺岛绝难延续。百年过去，物是人非，只有欲望永恒不变。”

　　白翎听他提及昔日仙渺，“不许你提我爹，也不许你提他们！”

　　“我曾察看云渊尸体，问过师姐，师姐与你同为爹的亲传弟子，告知我那些魔修……乃至许多同门身上都留有你的剑招。”

　　“是你杀了他们！”

　　曲攸宁摇头，淡淡道：“既然来了云渊，就总归要死，我是在帮他们。”

　　“仙渺剑阵燃血而生，何苦多受折磨？众生皆苦，应当早有一个解脱。”

　　“你——”

　　白翎气得发抖，想要冲向曲攸宁，中年文士拦住她。

　　阗天城主为魔道之首，运筹帷幄，尽显风度。羽扇轻摇，一派从容，白翎退至他身后。

　　曲攸宁道：“魔道内斗已久，百年前面对神剑钧天，只得合力。钧天剑断，威胁已失，你们又为什么齐心？”

　　“钧天已经断了。”他看向阵法所构筑的世界，天上是一片虚无黑暗，“灭亡仙渺，回报了仇恨，却没法满足利益的需求……是为了魔神之力吗？”

　　“玉简记载，千年前姹罗身陨云渊，尸体失落，下落不明。你们亲身前来，想必连每一寸土地都找过了吧？玉简收藏在仙渺岛，你们既然能看，那我自然也早知。”

　　两人闻言，脸色一变，戒备地看向曲攸宁。

　　曲攸宁无悲无喜，散发漠然气势，浩渺如神魔。

　　若是仙渺之人见了，定认不出这是冷清随和的曲岛主。

　　“姹罗为上界流放，魅惑众生，带来战祸兵燹，在史书上被抹去痕迹。魔道堕入异界，她的传说在异界留存下来，你们的野心……便是取得姹罗之力。”

　　曲攸宁看向外面，“正道冷眼旁观，不知内情，他们不会知道今日之战的真相。我想要的，只有一样。”

　　曲攸宁平静的阐述这些，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像在说最基本的道理。而每一字落下，都让人心惊。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曲攸宁。韬光养晦之后，锋芒毕露，无人能抗衡。

　　“正魔之战，深不可解。究其缘由，功法和理念的不同，都是托辞。哪怕是正道内部，也尔虞我诈，征伐不休，魔道亦然。深究正魔之分，本就愚昧。”

　　“千年前为杀姹罗，正魔合流，姹罗死后，爆发矛盾，引发正魔之战。世上本无阵营，只有贪婪人心。我经历百年前那一战，从此醒悟，有人的地方便有战争，若要战争消失，唯有……”

　　“以杀止杀，方得解脱。”

　　阗天城主淡然的脸色似出现裂痕，羽扇停在半空，手更握紧，“不愧是曲岛主，见识果真高远，非常人能及。”

　　“以杀止杀，看来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留在这里……只是，不知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气氛肃杀起来。

　　白翎瞳孔放大，不住颤抖，流下眼泪，“那么多人命，只因为你的一念之差？”

　　“你是我爹最信任的人，是首座弟子，同门最信赖的大师兄，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白翎质问，凄厉如泣血。

　　曲攸宁不语，一身白衣，却比夜色还要幽暗。

　　阗天城主眯起眼睛，“闻说曲岛主秉性温和，云渊之后，杀伐果断，判若两人……其中定有什么玄机。”

　　“两次正魔之战，神剑钧天都大放异彩，千年前仙渺岛为修仙界之首，统率天下道门围攻姹罗，神剑钧天将其斩杀，造下不朽功绩，难道……有什么隐秘？”

　　曲攸宁负手而立，如同一座淡漠雕像，看向天边，天边虚无黑暗，他却像能看出朵花，“钧天剑从未有主人，它认我为主的那一刻，我便清楚了自己的天命。”

　　曲攸宁眸子黑如深潭，却混杂星星点点的猩红，渐渐如浓雾弥漫，吞噬清明。

　　曲攸宁看了许久，长叹一声，“我的天命，便是你……你又何时才能想起我？”

　　意味深长，不知对谁说。

　　风起云涌，天地玄黄，为之激荡。

　　神光赫然，耀眼夺目，长剑刺破长空，如流星坠落，清辉万丈。

　　“神剑钧天，不可能……”

　　阗天城主诧异道，羽扇一翻，急速向后退去。

　　钧天先至，封住他的退路。

　　黑气凛然，磅礴阴森，汹涌的魔气朝阗天城主缠身而上，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终于看清钧天剑的样子。

　　神光污秽，黑白两色混沌浮现，血纹妖冶，最原始的恐怖如风暴席卷，面对之时，如堕深渊。

　　尽是黑暗。

　　清圣之气不存，魔气滔滔，漩涡倒悬，像天地倾覆，向他倾轧。

　　让人窒息。

　　“这不是钧天……曲攸宁，你是什么怪物！”

　　曲攸宁面对着他，身影超然。

　　阗天城主艰难抵挡钧天压力，口溅丹红，“这样磅礴的魔气，云渊千年积累的魔气都被你吸入剑中，你是要毁了钧天剑，也是要毁了修行界！”

　　围困之时，钧天剑暗中吸收云渊千年累积的魔气，云渊魔气一空。

　　钧天剑化为魔剑，神魔战栗。

　　阗天城主脚印下陷数丈，四周化为深坑，艰难道：“你……才是真正的魔头。”

　　曲攸宁再施力，白翎闪身，出现在钧天剑下，两人共同抵抗。

　　“我不想杀你，你是师尊之女，让开。”

　　白翎道：“既然你还感念爹爹的恩情，又为何要杀他？”

　　她怒道：“无情无义，狼子野心之徒，有何面目谈师尊二字！”

　　曲攸宁默然，“你怎么想都可以。”

　　白翎见曲攸宁默认，怒极反笑，如同癫狂。

　　“曲攸宁，你除了仙渺，除了你自己还剩下什么？高高在上，却注定是孤家寡人，一生孤寂。现在，就连你心爱之人也无法保住。”

　　“哈哈哈……我要让你尝尝，心爱之人死在眼前，无能为力的滋味！”

　　曲攸宁想到叶萤，心头一惊。

　　白翎朝他攻来，曲攸宁剑气忽然失控，剑光大盛，白翎浑身是血，缓缓倒地，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我等着……你的结局。”

　　说罢断气，只有双眼睛瞪得滚圆，还在看曲攸宁。

　　城主望向白翎尸体，无奈摇头，“何苦如此。”

　　“我救你，本是因为你执着报仇，查明当年真相，有助于我谋取魔神之力。仇恨之火燃烧了百年，到头来，先燃烧了自己。”

　　钧天剑至，阗天城主无力逃脱，闭目等待，一剑穿心。

　　胸口喷血，城主看着曲攸宁，神色安然。

　　曲攸宁缓缓朝城主走过去，轻声道：“以后的世界，会很精彩。”

　　阗天城主奄奄一息，“你……到底在做什么？”

　　曲攸宁看向远方，他已然入魔，双眸血红，鲜艳疯狂。

　　只有目光冷清坚定，一如当初。

　　“云渊一战，仙渺弟子多数身亡，我目睹此景，立誓此生消弭战祸。可人心叵测，便是战争之始。”

　　阗天城主平静看他，“你疯了。”

　　“灭尽当世修仙者，这样的想法太疯狂，你入魔了……是谁蛊惑了你？”

　　曲攸宁转身离去，“云渊只是起点，未来的变化，你无缘得见。”

　　阗天城主阖目，缓缓倒下，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