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宽梦窄琉璃脆》沉迷醉乡

1、第 1 章

　　马上就是新年，府里比往常热闹许多。以你们的眼光看，这里天气阴沉，张灯结彩不过是暗红一片，宛如地府。我们看，不过是人间本来的样子。
　　“小姐怎么还站在外面，小心着凉。”我看着张妈妈向我走过来，也没拿着披肩之类的御寒衣物。想是长辈有些吩咐。“什么事啊，张妈妈。”我慢悠悠地问。
　　“去给小姐拿件披风。”我拦了一下说道：“不必了，我站的也累了，正准备回屋。张妈妈有什么事直说就好。”
　　“爹带了坛新的竹叶青，在六娘房里吃呢。六娘想小姐你向来喜欢口味峻利些的，特来喊你。”我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我向来厌恶后房纷争，自己又不过是个没了娘的姐儿。迟早要出去。此时正是三娘六娘矛盾最甚的时候，我若是表现的有所偏向，另一个还不知道怎么想法儿把我打发给糟老头呢。
　　“张妈妈有所不知，今日小姐在外面站了许久正是因为思念母亲。若此时去了，脸上不免有悲伤之色，倒是坏了爹和娘的兴儿。”锦儿说着还握住了张妈妈的手，“便劳烦张妈妈想想两全的法子。”张妈妈把东西袖起，“姐儿孝顺，我明白的。”
　　我也掩面低头，微微伏身，目送张妈妈去了。
　　回到房中，趁着锦儿在解我的外衣。我掩不住笑意问道：“刚刚给的什么，就这么点小事还要送来送去，我这么点家当迟早要给你掏空了。”锦儿担着衣服看着我坐下：“看小姐这欢喜笑脸，其实是想夸奖锦儿机灵对吧。已经能为小姐分忧了。”
　　“小姐怎么了，光看着我不说话……”
　　锦儿不过长我一岁，十岁被买来。当时张妈妈给了我两个丫头要我挑，本来我想挑更漂亮的那个，结果正好五娘将要进门，爹来把漂亮的那个与了五娘了。
　　“我是想锦儿长得也越发水灵了，不似刚来时那般瘦小。”我也开始担心护不住你了。
　　“新年将至，小姐将要及笄，锦儿明白小姐的忧虑。不知要被那几位姨娘撺掇许个什么样的人家呢。这几日看小姐闷闷不乐，锦儿也难过。但是在这府内，锦儿和小姐同心。”看着锦儿闪闪发亮的眼睛，这几句体己话说的我是几乎要落下泪来。我年纪这样轻，又生在这样的人家，无长辈为我主持公道。怎能不忧心！
　　突然听见这前厅又唱起来了，家里养了四个家妓。倒不是外面的姑娘，其中一个就是那个被爹与给五娘的，唤作雪梅。后来请师傅教的月琴。平时有客来玩，陪着唱曲儿。
　　“这冯二爹最近来得可是越发勤快了。”我听锦儿如此说，点了点头。
　　这时屋里的另一个丫头，心儿上前说：“冯妈妈又使人来说了，问小姐是否好些了，好些了便去陪六娘坐坐，爹已上前厅了。”
　　六娘既是两次来请那也实在不好再推脱，“知道了，我就去。”心里却是越发不安了。起身顺着回廊往六娘屋里走。
　　等到了六娘屋外，正准备进去。我瞥见棋童扒着廊柱对着锦儿挤眉弄眼的，也不知是什么事。这小童长得可爱，锦儿为人也有分寸，我不担心，这次顺着他罢。“锦儿，我便在六娘这里吃了，没什么事，你也去吃点吧。”锦儿应声退下。
　　屋里六娘的丫头来接，继而就听到六娘喊我“云儿真是长成大姑娘了，模样越发标致了，快来坐。”我看六娘肤白脸圆，笑语盈盈很有亲和力。上身着红衫白袄，下身似是翠兰云缎裙。引我入座。琴安又提了一坛金华酒进来，桌上有一只烧鸭、一只水晶鹅、一肘蹄子，银子鲜鱼，屋里丫头又端进来二钱顶皮酥果馅饼。看得我心里是越发慌张，弄这样端正的一个席儿，怕是没什么好事吧。
　　我耐着性子，向六娘问好，欠身坐下。旁边丫头又递过来一个精美的檀香木盒，六娘在我面前打开，里面是一件织金云绢衣。裙子颜色仿佛雾霭中的湛蓝湖面甚是好看，纹饰更是精美，衣面绣蝶，袖口裙边有不同形态的祥云图案。正合我的名字，陆蝶云。
　　“新年将近，姐儿的衣物饰品大娘办的自然是好，但这也是我做姨娘的一点心意。姐儿莫要嫌弃。”
　　我努力挤出灿烂笑容：“六娘说的是哪里话，只是这织金云娟衣如此名贵，一般只有在府上有大事……”“新年不是大事？”六娘抢了我的话，“姐儿将要及笄就更是大事了。”此言说中我的心事，让我心中一跳。
　　六娘不同于其他姨娘，是嫁过两次的人了。也有些年纪，却最得爹的心，我若比心计自是赶不上。但我知道六娘为人是有些宽厚心善的。说是后房里唯一还存有良心的女人也不未过。不如表现的真诚一些，打打感情牌。
　　“六娘……前话不必多说。我如今境遇艰难，若有什么事还恳请六娘可怜，直言相告。云儿也不争不抢什么。”说着我身子向六娘靠近了些，眼睛直直注视着六娘。内心回忆以往心酸之事，总算是流下泪来。
　　六娘却回避了我的目光说道：“晴儿才四岁。咱家大官人身边说得上话的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自是疼你。但是府上如今有一件难事，需要云儿应允。”
　　“六娘请说。”
　　“这京城之中有一权贵府中的管家，托咱家寻一个好生养的清白女孩儿做小。但是这些天来你爹公务繁忙，竟忘了这事。这家权贵的外甥这几天又要来咱卧隆县办事，顺道想把这女孩儿也一并接走。过两天就到，这时间紧急，一时寻不到，正巧你房里的锦儿清清白白，又是到了年纪。云儿你看……”
　　听到“好生养的清白女孩儿时。”我背上就仿佛一阵火烧，脑袋也是嗡的一响。内心焦急发狂，手上捏紧了裙褶。
　　无需再费心回忆什么，我的泪水就止不住涌出。我努力镇静一字一句的说道：“云儿虽是年轻，但并非不通事理。若是平常清白的富贵人家，想寻个清白女子有何难处？多得是巴不得的。何须从京城辗转到我们县城。甚至到了讨好府里庶女的地步。锦儿是怎样的好姑娘，六娘难道不知即使云儿真无力留住，也请六娘如实相告。我也好有个预备。”
　　六娘欲言又止，才缓慢开口：“云儿你年轻，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你也迟早要出嫁，能护得了她多久呢。锦儿嫁给京城富贵人家，即使夫家真有什么不好，那银子也是实打实的。住在京城的豪宅里头的，这福气也不是穷苦家女孩能想得来的。享一时欢愉，总会好过受一辈子苦吧。”
　　“六娘！”我忍不住加重语气，“到底是什么人家？”
　　“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家的总管。”
　　“太监？！”我努力压低声音，也压不住语气中的怒气。
　　“这刘公公……”六娘还要再说。
　　我几乎是喊出来了“我管他哪个公公！”
　　“云儿，你也就能对我如此了，这你要是遇见三娘五娘，她们都没有耐心说这么多。”
　　我不耐烦道：“大娘就窝起来做老好人呗，缺德事她都不参与。”
　　六娘啧一声：“云儿你看你现在说话，哪像大家闺秀。”
　　话都说开了，我也随意了许多。我深呼吸平静了一下问道：“刚说哪个公公？管事大概多大了？有半百了吗？”
　　“云儿也不必如此抵触，又不是嫁给刘公公，是刘公公家里的总管，哪有五十，才刚四十。只要锦儿生个一儿半女，说不定还能过继给刘……反正荣华富贵享不尽，甚至惠及你我。”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四十也比咱爹年纪要大了。而且谁知道是嫁给谁，若是几年内锦儿无所出，谁知道就送给哪个公公了。”我眼睛看向地面，尽量不把自己脸色弄的很难看。
　　“这清白女子很难找吗？我自是知道府里不会有漂亮又干净的，但是歌舞馆呢？”我不死心的问。
　　“人家肯定也会打听我们姑娘从哪找的，若是从这些地方，自是损了你爹的人情。到时候六娘再给你找一个贴心丫头。”
　　“衣服我收下了，菜饭没胃口吃。先回去了，六娘。”我心烦意乱，不想再多费口舌。
　　出门看到心儿在门口等我，刚走两步心儿就凑上来问：“小姐这是答应了？”
　　答应个屁。我心里想。
　　“对了，心儿多大了？”
　　就听扑通一声心儿在我身后跪下了，“十四了。”
　　我转过身，声音有些生硬“我没有那个意思”是我失言了。
　　转过身继续走，我想锦儿的模样确实好，我得找个年纪相仿而且一样好的。我还是把目标放在秦楼楚馆。
　　这事也托不了别人，我得自己去这些地方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