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朝》靡果

1、第一章

　　窗外的雪很大，屋子虽然隔绝着大风但还是有丝丝凉意从门底或窗缝渗进来。

　　屋内床上躺着个不断咳嗽的人，他起起伏伏的咳嗽声不断刺激着沈文栋的神经。床上那个人是他的义兄，斐自明，这些年被病折磨得骨瘦如柴，今年的第一场雪带来的寒冷毫无意外地加重了他的病情。沈文栋一直握着那双冰凉的手，守得实在没法子了只能出门去将那凉了又凉的药热了罢。

　　“今年的风雪来得似是比往年早些，柴火也备得不够，大哥这病可不能再受寒了。”一边熬药沈文栋看着漫天的大雪不禁喃喃道，药的苦味让他也不禁皱了皱眉，“此药甚苦，难为大哥了……”沈文栋回眼望去，床上那人依旧咳嗽不止，单薄的身影时刻在颤抖，和年少时自己心中的大哥完全是判若两人。

　　和斐自明年少相伴长大，沈文栋一直在心中景仰着他，和自己放风筝钓鱼玩乐是他，陪他受学堂先生受罚是他，爹娘去世出钱埋葬也是他……经年累月积累的感情早就将那叫做景仰的墙壁凿出一个裂缝来。随后还没等自己将这份感情向大哥表达出，他就不告而别，自己找了不眠不休寻了三天终于还是一无所获。

　　时间一点点过去，本来沈文栋正将心中的感情沉淀到坛底时斐自明却又不声不响地出现了，几年后回来就是如今这个伤痕累累的样子。那天他正在学堂教村里孩子们诵读，推门而入的人除了面容憔悴无一例外分明都是心中的大哥。回来的日子久了，大哥什么也没有解释，倒是身子一天一天更加消瘦了。村里的大夫也看不出好歹来，只能开些寻常的药品缓解斐自明的各种不适。沈文栋一再将自己心中的感情压了压，强迫自己不向斐自明询问当年之事，只是坚持每日到他家嘘寒问暖照顾着。

　　药已经重新温好，沈文栋重回屋里。只是门开合的那一瞬透进来的冷风就又加重了斐自明的咳嗽。端上药走到床前，沈文栋先是替大哥压了压被子，“大哥，喝药吧。”斐自明被沈文栋小心翼翼的扶坐起来，他咂嘴便是浓重的苦味涌进嘴里“文栋，今儿的药…更加苦了……”沈文栋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声音轻柔地回道：“自古便是良药苦口的道理，况且我将这苦药热了好几回。”眼见斐自明闭眼一口将碗里的药闷下，沈文栋又笑了笑道：“这都是大哥学着那稚童耍赖偏不口入苦药的结果。”

　　斐自明看着沈文栋浅笑起来，只觉得十分好看，那白皙的脸颊被屋外的寒风吹得通红，没由来的，他轻轻捏了捏沈文栋的脸，这一下他的脸倒是更红了。即使这样沈文栋也没别的反应，乖乖坐在旁边，仍由他揉捏自己的脸蛋，手里还拿着空空的药碗。这样乖巧的模样让他回想起了少时总跟在自己身后的沈文栋，从小当作亲弟弟的小子确实长大了不少，现在的他才真真正正和小时候那个腼腆的样子重合了。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沈文栋将斐自明被子合好后，才出了门。看着门口越来越稀少的柴火，他抖了抖身子，还是决定即刻冒雪上山找柴。

　　沈文栋和斐自明居住的村子并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家家都是靠着村子背后的山林过活。重重叠叠的山一座又一座绵延至雪海的尽头，待到雪稍小，沈文栋便深一脚浅一脚都慢慢向山上而去。一路上雪漫过了大大小小的灌木，一些小树枝被雪压断掉到了地上刚好让他捡到了便宜。寻思着多为斐自明添些热和，沈文栋不知不觉走得越来越深，雪也再次下得大了起来。暮色四合，沈文栋看着昏暗的林子才意识到时辰不早。他肩上是沉甸甸的柴，回去的路便更难得走些，又过了不久，整个天完全黑了下来，入夜了。

　　雪夜的山林比以往更加安静，只有沈文栋沙沙行走的声音。天地寂静，柔柔的雪花飞舞到沈文栋冻得发烫的脸颊上，一丝一丝冰凉反而给他带来了些许安慰，颠了颠身后的柴，想起斐自明还在等自己，沈文栋又轻轻笑了起来，笑容虽浅，但是却和这雪夜融合得恰到好处。

　　走走停停间，沈文栋还是没有走出一片林子，更不提下山。“还是今日逞能了罢。”沈文栋靠坐在一桩大树下，再次稍做休息。他抬头仰望纷纷扬扬的雪花，恍恍惚惚间竟睡了过去。

　　雪又停了，唤醒沈文栋的是不远处嘈杂的人群声。他睁开眼，林子的另一头好像围了数十个人，正奇怪这深夜山中除了自己还有别人，那头就有人发现了他。

　　“那个背柴的，你过来！”嘈杂的人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清脆的女声。沈文栋抖落抖落身上的雪，这才向林子一头看去。“叫你呢！叫你过来！”那女声又不耐烦地不断催促道。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沈文栋只好放下柴，朝着声音的那头走去。“磨磨蹭蹭干嘛呢！你是这附近的人吗？你们村子在哪里？认得这人吗？”沈文栋才走到跟前，那女声又是劈里啪啦一大段问，还向他怀里扔来一副画卷。沈文栋猝不及防接过怀中的东西，还没接话，四周就又有火把燃起，他终于看清了这群人的模样。为首的显然是刚才的女声，这女子全是上下被黑色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庞，眉眼上挑，凌冽不已。周围的壮实男子腰间都别着剑，脸色不善地看着沈文栋。

　　女子再次不耐，又开口道：“问你话呢！”沈文栋只得收回视线慢慢回道：“姑娘轻点声，这山上的雪可禁不起……”见女子马上脸色一变，他又觉得有些好笑，于是才回道：“我是山下村子里的教书先生，村子里此地稍有些距离，只是这画中的人……”他在火光的映照中端详画上的人物，“这人……我倒是从未见过…”画卷的画师显然技艺超凡，画上的人是个男子，眉眼带笑俊朗不凡，只是光盯着他的眼就好像能感到暖意，给沈文栋平添了几分熟悉之感。听完他的回答，那女子毫不客气地将画卷抢回，趾高气扬再次开口：“我们只是过路寻人，现在大雪封山，劳你带我们回村去稍作休整。”语气完全听不见一丝请求之意。沈文栋心中猜不透这些人的来头，便更不敢随意带回村去，可周围的大汉个个盯得他发怵，只好先一口应了下来。

　　他转身向自己刚刚放下的柴堆走去，身后的一行人打着火把，也跟在了他身后。

作者有话说

　　?开文自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