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Chapter 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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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今后你要做的事情违背了你的本意，但做那件事却是你的责任，那么你要去做吗，你能发誓吗，你愿意违背自己的心情来一切为了“公正”吗。
这好像是自己还在警察学院的时候学长问他的话，学长毕业时没有按照分配去哪里的公安局或是派出所，照余雷自己的理解，那个学长八成就是回老家种地了。因为那个学长没有发誓，在自己的正义和国家的正义之间选择了前者。他当时一心觉得就这样放弃了学长的话，对公安来说不算是一大损失吗，成绩优秀得没挑没剔的一个人，说要走还就真的让走了？教练告诉他，这世上啊，有能力的人多得是，但真正难找的是拥有同一种理念的人。
余雷就在今天之前还会时不时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尽管自己不是什么擅长思考这种哲学问题的人。引擎的声音，转弯时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机枪的声音，这一切他觉得电影里看个爽的情节一并在现在实现了。刚开始还能笑出声的余雷逐渐丧失了控制表情的能力，他想不到自己除了骂街说脏话之外还能说出什么。一刻钟之前冲出葛翼家小区上了主干道不久，虽然没搞明白为什么突然就蹦出来一群人光明正大地要干掉葛翼，但至少他还觉得暂时摆脱了困境，接下来他们只需要回到局里详细问一下葛翼发生了什么，再制定接下来的对策就好了。旁边那个想要提前联系一下刘任翔的秦略还在等电话接通的时候，余雷看到远处前方有辆越野正对着自己停在路中央。
“我靠。”那辆车前方站着的人手里端着的东西让余雷下意识朝左打轮冲上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条窄路。等车开稳后他扭头看着对方有没有追上来时，秦略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前面，右拐，快！”
他条件反射一样地再朝右转动方向盘，余光看到刚刚那条路上同样有人正在候着他们。
秦略终于没心思等待电话接通了，“你看着前面，我来后面，葛翼你躺回去，躺在后面别动。”
“怎么个意思，后面有人追上来了？”
“……是啊，”秦略冷笑了一声，“追得还挺紧。”
“这是什么世道，暴徒反着追警察？”余雷抓紧方向盘，根本不敢错开眼神。
秦略低沉地回答，“这是、一般世道。”
他们俩还没有高傲的认为两个左轮手枪能压制住四面八方朝他们追过来的全副武装的暴徒们，除了跑和快点跑，他们根本找不到其他能活下去的选择。这条路不通就换下一条，再不行就再下一条，余雷自以为已经很熟悉这个城市的所有道路了，但随着路灯亮起天色转暗，他再没有可以甩掉这帮人的自信。“这特么是什么地方？”
“好像已经离开市区了。”
“去郊区还有走快速以外的方法？”
“违法犯罪和跑路可是他们的专项，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这样就不会威胁到一般市民了。”
“你还真他妈冷静啊！”
秦略捏着手机，“我觉得他们是有意把我们引到什么的地方。”
“引到？你管这叫引到？这特么叫逼，逼！”
“你……”秦略像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最后语气充满无奈，“你还真是说什么都像是脏的。”
“这特么还有完没完了，让我去哪儿我去哪儿行不行，或者就找个地方停下来正面刚？”
“你急着死不打紧，但葛翼得完完整整的。”
在后座听到这句话的葛翼突然坐了起来，扶着驾驶座的椅子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或者你们可以放弃我，停车把我扔下去，你们就安全了。”
秦略和余雷对视了一下，越是这种焦头烂额的时候越是有不懂事的人来添乱，他俩同时看懂对方眼神中的情绪，所以相互叹了口气。余雷开口说，“葛翼，你给我好好听着混小子，你以为自己是谁啊可以命令警察？”余雷想着要是换作刚刚成为警察时候的自己的话，现在说不定能理直气壮地说出电影主角里那样的漂亮话，“我们不能抛下你”、“以自己的热血来看根本不能见死不救”这种听起来就充满能量的无用之言。但如今余雷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哪里变了，可能本质上没有变，他依旧是那个内心充满无用之言的幼稚的人，但同时——
“护着你是我们的任务，是我们的工作，执行任务到最后一秒是我们作为刑警的义务。更何况你是合法公民，无论怎么着，你就算是要死，也得是在我俩之后。”
葛翼哑口无言，好像他自己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从未考虑过这世上有人理所应当的要帮助自己，这世上会有谁心甘情愿站在自己这一边。兴许确实有吧，选择自己这一边的兴许大有人在，但他从来不打算接受。眼下这些为了履行义务的警察们，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大义，葛翼明白，只是认为那跟他自己都没有关系。
“而且你也不要把自己想得有多重要，这话听起来可能残忍，很多事情的发生它看上去好像和你都有很大关系，但那只是一件事情的表达形式，实际上没有任何关系，实际上很多事情的发生都不是因为你或者为了你。”秦略知道余雷说不出口，并且他相信早晚有一天刘任翔会对葛翼说出这番话、以更为伤人的形式。“之前我们的队长说可以保护你到你成年，那种话目前而言除了他之外再没有人有勇气说出来了，但你拒绝了，你拒绝掉的是你唯一的希望。”
如果你想，我可以让你活下去。
怎么没有呢，有啊，有勇气说出那种话的人就在刚刚还在自己面前呢。葛翼回避开秦略的眼神而看着窗外，郊区的月光似乎亮了不少，他记得自己只有在初一初二去军训的时候看到过，站在布满石土的训练场上，听着各个班扯着嗓子练习军歌，昂头盯着天上的月亮。当时苏修应该就在自己旁边，说了句“我们现在看到的月亮其实是月亮1.25秒之前的样子”，葛翼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有没有什么回应，如果有的话，他希望自己不是以傻笑而回应的。
假如自己在月球上死了，死后的1.25秒之内，于苏修看来，自己还是活着的呢。那样苏修就算是看到了自己死时的瞬间，也不会因为犯傻想去救自己而受伤，毕竟从一开始、对于他们来说的“现在时刻”，就是相隔1.25秒的。
为什么要有这种假想呢。葛翼揪住头发，他发现自己在如此认真地思考着关于死亡这个问题，不是毫不相识的人的死亡，不是关系亲近的人的死亡，而是他自己的、属于他自己的死亡。“真的对于我来说，对于我来说的话，你们那个队长的话对我来说，根本就什么都不算啊。”葛翼真正在意的不是一个拥有一切的人向自己提供的可以实现的生活，而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为自己提供的充满未知的将来。
但是，是啊，但他拒绝了，对他来说真正的、唯一的希望。
“诶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一下，前面好像没路了？”逐渐开始减速的余雷看着前面黑压压一片，心里说不上来的毛躁。这么一看他们好像也有段时间没有受到攻击了，难道说是甩掉了？余雷还没那么乐观，甩掉的可能性不高，那也就是像刚刚秦略说的，那群人已经把他们三个引到目的地了。
“看样子我们到了，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车子开过一段坑坑洼洼的地段，周围的树越来越密集，看起来是开进了一片林子，车窗全碎的情况下他们在车内和车外感觉上都没什么区别，外面的湿气和草腥味让两个人始终皱着眉。没办法判断再往前是什么情况的余雷停下了车，秦略也同时再次拨号像尝试着联系刘任翔。
嘟——
车外四周虫鸣和电话的等待音共奏，三个人无意间立起耳朵，除了虫声之外，好像还有什么声音。
嘟——
那个声音好像还在靠近，靠近到让他们确信那就是脚步声了，有人在往这边走过来，是从哪里？四个角的车灯全部报废导致他们现在只能靠着那点月光判断。然后虫声骤然而止，电话也同时被挂断，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您所拨打的用户忙，请稍后再拨。”秦略放下手机，冷汗也顺着一同落下。他们应该有一个视线盲区，既然余雷盯着前面自己盯着后面，那么两侧的情况……想到这他突然觉得背后发凉，秦略另一只手确认了一下腰上的枪，然后迅速拔枪回头。
瞬间强光亮起晃着秦略的眼，秦略眯起眼睛抬手试图遮光，发现窗外果真站着个人，拿着手电筒朝他们三个的脸轮番照了一遍。“看着还挺像从什么动作片剧组借来的车，这是经历了什么啊，你们。”那人说着关上了手电，“在这等你们好久了，还以为是找错了地方。”
“队长？”刚被强光晃眼还没完全再适应黑暗环境的秦略听着这个声音，震惊地询问着。
“哦刚挂了你的电话不好意思，从远处看到你们过来了我刚才。”刘任翔单手扶着车顶，把头伸进去再确认了一下车里的情况，“这要是开回局里肯定会被围观吧。”
刚刚的紧张感一并消失，三个人松了口气，尽管对于自己内心下意识的“这人在的话应该就没事了”这种想法感到非常堵心，但比起前一个小时的地狱之旅，眼前这个人还真算是可爱得不行。“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不是，你为什么知道我们会来这儿？”余雷敲着方向盘质问，问着问着就开始来气，“刚刚那群人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市里会有这么多带着装备的暴徒？这你都知道么？你知道都不跟我们说一声？”
看他还能这么精神，应该是没出什么大事了，刘任翔也松了口气似的直起腰，“说来话长，回头再详细说吧，反正回去还要做报告之类的东西。”
“你这个人！”余雷那语气就像是恨不得下车揍他几拳。秦略相对冷静了不少，按住余雷的肩膀同时问着刘任翔，“为什么感觉你这个语气，像是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虫鸣声再次响起，坐在车里的话这个角度看不到刘任翔的表情，秦略见对方晃了晃手电筒，这是对方经常会出现的小动作。“是啊，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对于你们来说是这样。”刘任翔语气没什么起伏，“上面的人派了特警，已经开始干涉了，估计差不多已经潜伏在这附近了吧现在。刚刚市区里也没有造成太大损失，没有人员伤亡，不成大问题，媒体那边压一压就可以了。”
余雷满脸的难以置信，那说到底他们是在干什么呢，就为了当个司机，还是当个诱饵？到底是哪一边的诱饵？是刚那群暴徒要诱导他们到这里，还是警方利用他们来引诱这群暴徒？“刘任翔，你现在不给我个解释，老子还就特么要跟你硬刚到底了。”
刘任翔也不是不想解释，只是解释起来实在花费时间，他要怎么说自己是联系了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反恐侦察小组让他们调出了卫星监控系统去追踪了一下这辆警车，但只是追踪这辆车的话根本没办法明确组织到底想要干什么，既然DS公开了“干掉葛翼”这个任务，那事情绝对就不是单纯的想让一群人冲出来干掉葛翼这么简单，但或许又确实有这么简单。DS在中国的成员零零散散不好聚集，但只要放出一块肥肉，恶狼肯定会接二连三扑过来，也就是说葛翼就是那块肥肉，暗地里设计这件事的人只是想要统一起这群DS成员。
如果自己想要指挥这一群根本没有理性的□□，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分别透露消息让他们知道这块肥肉会出现在什么地方，然而实际上他们根本不知道正是因为他们的出现才导致葛翼变换路线，他们根本不需要知道。
想到这一点的刘任翔改变了一个视角，他要求肖恩去破解那些紧追在葛翼他们所乘坐的那辆警车的其他车辆，他相信假如说设计这场“游戏”的人也有和自己相同的想法的话，那么那个人也一定要找人监控那些成员是不是都去了正确的位置，所以那些车一定也有发射器之类的东西。结局果不其然，同类型的信号遍布在四处，但缩小地图来看的话……
竟然是如此明确的一条路，路的终点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一座三年前宣布废弃的工厂。
刘任翔当时就将自己推算出来的地点汇报给了他的养父翟林，自己则先一步到这里候着。所以当真的看到有辆七零八落的车开进这片林子的时候，刘任翔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紧张，尤其是一想到整个“游戏”的设计者竟然拥有和自己相同的思考模式那一刻，他就没办法控制情绪。
至于现在，面对余雷愤怒的质问，刘任翔选择转移话题，“你难道觉得现在，比起生死，知道真相更重要一些么？”
莫名其妙！余雷内心就这一个想法，但他没有喊出来，可能也是觉得这虽然莫名其妙但又仿佛非常有道理！现在不该是被情绪支配的时候，重要的是活命，自己活命是一方面，还有后排坐着的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孩儿。“啧，那现在是什么回事儿，现在就安全了？这小孩儿要怎么办。”
“不出意外的话这附近已经被刚刚追你们的暴徒围住了。”
“你刚不还说派来了一群特警吗，特警没在这里埋伏？”
“不出意外的话这附近应该也有不少警察吧。”刘任翔其实回答得非常有诚意，就是这个表达方式让余雷火气越来越大，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余雷真的会冲下来先跟自己来一场自由搏击，就收敛了一下，“总之你们先下车，这里是树林，反而是受过训练的特警更占优势，等到跟特警那边的队长汇合之后就把葛翼交给他们保护起来，然后你们两个的任务就结束了。”说着就打开车门示意他们下车，刘任翔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他那两个部下。“没事吧，你们。”细细碎碎的划伤也是难免的，不过刘任翔还是忍不住反思，或许自己应该选择尽早跟他们汇合。
“没事。”秦略很清楚他的这种语气，恐怕他本人都没有察觉，这是一种带着自责的语气。
“你要是问心情的话，我有事，我事儿大了。”余雷狠狠摔上车门，最后一小块玻璃也被他震了下来，他看着这两凄惨的车，想到这车也是陪着自己整整五年了。今晚也算是跟着它一起共生死了，光荣退役啊，余雷拍了拍车顶，叹了口气，“要是问其他方面，嘛事儿没有。”
刘任翔轻笑了一声，再扭头看向葛翼，刹时就被他身上大片的血迹震住了，“小兄弟你怎么回事啊你！你哪里中弹了么你！”
这可是一路上余雷都忘记问的问题，刘任翔这一问才让余雷再度回忆起来，“是啊，我开始就想问，在你家到底出什么事了啊？那个人是谁，就是把你推出来自己跑了的那个。”
看着三个人朝自己投来各种复杂的目光，葛翼麻木着脸朝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这不是我的血，那人是我……是我朋友。”说起来，苏修现在怎么样了呢，有没有去医院啊，回家了的话又怎么和小依解释的呢，葛翼调整着呼吸，还是说——虽然他不敢肯定——还是说苏修现在也会在这附近呢。
如果真的在，苏修是来这里干什么的呢。葛翼扯了扯嘴角，勉强地朝眼前的三个警察笑了笑。“给你们添了麻烦，我很、抱歉。”说着，他又退了一步，“组织的目标是我对吧，我知道，杀了我的那个人会得到一百万。”
刘任翔听后一怔，这小孩儿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说那个所谓的朋友……他迅速搜刮着脑子里拥有的关于葛翼周围人的信息，能够称得上是朋友的人有三个，赵筱寺和陈棠最近为了备战中考恐怕连电视都没看一眼，学校那边也因为老师加强了管理没有传得沸沸扬扬，所以这两个人说不定就连现在都不知道他们的朋友正面临着什么。但是剩下的那个人就很难讲了，那个叫苏修的，刘任翔皱了皱眉，总觉得似乎对这个苏修没有什么印象。这几天自己又一门心思想要挖出葛建华的下落，完全疏忽了葛翼这一边。
那么回到刚刚的难道说，难道说那个所谓的朋友——苏修是DS的人？
说得通，毕竟葛翼作为整个游戏最后一关，需要有人近距离的监视着，既然是近距离，那么当然是越近越好，最好成为朋友让葛家完全放下警惕，但刘任翔不认为葛建业是那种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再者像是葛建业那种雇用DS的人来说，说不定早就花钱买通了不少DS成员，也就是说葛建业恐怕早就知道葛翼的周围有这么一个DS安插过来的监视器。
刘任翔再审视了一下葛翼的表情，终于了然了，这种自嘲似的苦笑和下定决心一样的眼神，刘任翔突然意识到对方想要做什么了。“既然你知道自己的价值，就该让我们好好保护你这一百万。”他想上前抓住葛翼的手臂，但他刚一动步子，葛翼就转身跑了。
转身跑了！余雷有一秒钟都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时发现刘任翔也跟着追上去了，追着还不忘回头嘱咐他们：你们别跟上来，原地待命。
余雷绝对不是那种会听他指令的人，他这么拼命飙车一晚上护住的小孩儿，竟然要羊送虎口吗。想着他就也要去追，但一旁没有说话的秦略一把揪住他并将他强行扯了回来。以前没有留意，余雷被他这一扯才发现，秦略完全不是自己曾经以为的那种只动脑子的类型，这个爆发力和力气竟然在自己之上。余雷有点懵，“你什么意思？”
秦略完全没有松开他的意思，“听从命令，你觉得呢。”
“我是真想不通，秦略，你到底为了什么呢。”余雷发现自己完全抓不到秦略的想法，如果说只是单纯的忠诚，秦略也应该更忠诚于洛凡才对。
“人一生中想不通的事情很多，多一件少一件，没什么差别。”秦略说着望向刚刚那两人跑去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余雷当时看不懂的情绪。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Chapter 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