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似是故人归》郑酌

13、第 13 章

　　宋黎把剥好的蟹腿放在程谙碗里时，程谙还在饭桌上打着字。
　　“你们再忙也不能不让人吃饭吧。”宋黎见她半晌没有动筷，皱了皱眉毛。
　　程谙条件反射地盖上电脑——她从来最怕宋黎皱眉毛。讪讪地轻咳一声，及时地转移开了话题：“呀，原来现在六月黄已经上了。”
　　六月黄是尚未成熟的大闸蟹，虽然蟹黄尚不丰腴，但蟹壳生脆，蟹肉清甜，只有每年夏初的时候才能吃到。
　　“我今天听闻，这次展会似乎要来许多贵客。”宋黎慢条斯理地用那套精致古旧的白银蟹具剔着蟹肉。
　　“那是，您都来了，那可不是最大的贵客嘛。”程谙十分狗腿地应和“估计是您老人家实在太少露面，大伙都想来一睹芳容。”
　　宋黎默然半晌，抬手把另一只蟹钳肉塞进程谙嘴里：“贵客太多可不是好事。”并未理睬程谙做作的殷切眼神，径自仔细地拿起白绸帕子一根根拭干净修长的手指，“何况，许多是冲你去的。”
　　程谙一恍神，想起了白淡墨提起的外头疯传的“马家小姐”的事。
　　外面那些风言风语，程谙都听得耳朵起茧了，无非是猜测她是马家私生女，虽无名分，尤受恩宠云云。加上马家独孙马跃扬少爷是出了名的纨绔，一众想和马家攀关系的一早就对她这位来历不明的小姐蠢蠢欲动，摩拳擦掌。近几年甚至还传出由于马跃扬太不中用，马家未来打算让大小姐主事的离奇猜测。
　　程谙扯出一丝苦笑：“幸好他们不认识我。”
　　程谙还记得，马家老太太当初要给她改个马姓的名字记进族谱里，还是宋黎拦了下来。他说：“还是等她大了，自己决定为好。”
　　最终，程谙就这么当了六七年马家的程小姐。只是她鲜少露面，家仆又习惯了“大小姐大小姐”地叫，长辈也从不对外人提起她的来历，故而就多了许多猜测，甚至还越传越玄乎。
　　程谙喝了口温黄酒：“要真误打误撞相中了我，估计太太们得气得背过气去。”
　　“为什么？”宋黎手里剪蟹壳用的圆头剪停了下来。
　　“我一个小门小户的孤家女，怎么好耽误了这些个富家少爷攀亲戚。”程谙自嘲，“我本来就不是你们那个世界的人。”
　　“哪个世界？”宋黎不依不饶地望着她。
　　程谙心下有些奇怪，想着怎么这木头今天话那么多，但还是耐心地开口，“宋先生，不管是你们宋家，他们马家，还是您下午带来的杨家人，哪个不是根深叶茂的高门大户，我只是个胡同里的穷丫头，就是阴差阳错进了趟大观园生活了好些年，此后再不敢奢望什么了。”
　　“马老太太总开玩笑，说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还觉得好笑——我哪有这福气被养熟啊。”
　　“宋家和马家对我有恩，我也一直记在心里。只是我怎么努力，都演不好贵家小姐，我从来也不是贵家小姐。我终是要回到我自己的世界里去的。”
　　“我想啊，有些事，我能遇见就已经是福分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我是不是醉了，今晚怎么那么聒噪……”
　　宋黎愣了半晌，院子里安静到程谙以为他不会再回话的时候，他才有些迟疑地“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想。”语气里有一丝轻飘飘的失落。
　　程谙感觉宋黎那坛黄酒的后劲实在是有些猛，那一屉螃蟹还没吃完，自己就已经迷迷糊糊的困意上涌了。
　　宋黎看着她已经困得趴在了桌上，嘴里还念念叨叨的“可不能醉啊……明天还要开展呢……”，无奈地叹了口气。
　　程谙觉得头晕眩得很，心里正气鼓鼓地嚷嚷宋黎是不是在酒里下药的时候，感觉自己被轻轻放在床上。她两颊被酒气熏得一篇红晕，冒着热气，只觉得朦胧中似乎有人在吻自己的鼻尖。
　　陷入梦中的最后一秒，她好像听见了一声轻叹：
　　“我倒是常常希望，你贪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