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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莫问生前身后名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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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远歌脚踏赤双琲一路向西南而行,身畔景观亦从枯木银雪,逐渐染上一层翠绿,行至山谷幽深之处,雾气缭绕氤氲,独属于岭南的花草盎然绽放,焕发出一片勃勃生机。
慕远歌使意念汇于鸡肋,刹那间一道柔和的白光晕染周身,将他的气息尽数隐匿。
越往深处,便见宽厚的叶片交叠密布遮蔽了通路,茂密的丛林将地图上忘忧村的所在层层包裹,遍布四周的瘴气不仅将凡者更是将鸟兽悉数隔绝在外。
慕远歌凌驾于雾气之上,他目光如炬,遥望前方那片灯火辉映之所,明明已是月上三竿,可这座忘忧村却宛如不夜城一般,交错穿行的人影秉烛夜游,三两成群的汇聚在一处又慢慢四散而开。
“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慕远歌刚欲前行,便隐隐听到一阵车轮滚动的声响渐渐靠近。
黑暗之中,一辆在车厢上插着两根火把的马车从南边缓缓驶来,驾车之人一身夜行服装扮,更以黑纱遮面,观其车辙深度,马车内所载之物应当分量不轻。
两匹马在前拉车,车后还拴着两匹用以倒替的马匹,显然是日夜兼程,这组马累了便换另一组马接替。
慕远歌尾随车架一路向西,不足百丈的距离途径三处关卡,驾车人每次都会熟练的取出相应的信物,有时是一块雕刻精美的玉牌,有时是一块形态怪异的石头,有时是一本泛黄缺页的书卷。
经过层层筛查,终于远远看到了忘忧村的大门,需要三人合抬的巨石交错叠放而起,筑成了一道铜墙铁壁般的围墙。
角楼处一道哨声响起,高大厚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里面走出四个同样身形魁梧的蒙面黑衣人,驾车的黑衣人见状,急忙从车上跳下来,将一卷小心翼翼封存在竹筒内的文书递上。
为首的黑衣人看了看文书上密密麻麻的明细,示意身后的两人照此清点马车上的货物,差不多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二人回来复命。
为首的黑衣人:“车内佩玉数量为一百块,少了一块。”
驾车的黑衣人顿时慌了,急忙摆手道:“大人明鉴,这批货物小人日夜看守,绝不敢有丝毫差池啊!”
为首的黑衣人摩擦着指节,发出噼啪的声响,然而还不待那驾车的黑衣人反应过来,便被一柄淬毒的短剑刺穿心脏,在他惊恐无措的注视下,为首的黑衣人抽回血刃,一把将他腰间的佩玉扯下,沉声道:“加上这一块,刚好足数。”
其余三个黑衣人早已对此习以为常,他们中的一人燃起灵火,当场将那人的尸身焚毁,另外两人拉上马车,跟随着为首的黑衣人进入村内。
当村口大门再次紧闭,一道道秉烛的身影从各自的屋舍中踏出,他们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辆马车,如同冬眠蛰伏的野兽第一次看见猎物般绽放出别样的神采。
那些眼睛中,是泯灭的人性和肆意生长的兽性,是贪婪、是渴望、是从骨子里油然生出难以遏制的冲动。
为首的黑衣人从马车中扛出一个人型麻袋,而后将遮蔽的面纱拽下,露出一张仪表堂堂的面庞,那张脸慕远歌自然认得,正是沧峰峰主慕沧!
慕沧将灵力蓄于掌心,猛然击打在车厢之上,只听“咔嚓”一声,马车的车顶被掀飞而起,四面的车皮轰然裂开,马车内滚动出十余具已无生息的修者,五彩斑斓的佩玉亦如同不要钱一般散落一地。
看着那一片荧彩,慕沧扬起一抹高高在上的笑容,慷慨展臂道:“现在,这些是你们的了!”
如同封闭已久的洪流顷刻间打开出口,周遭衣冠楚楚的修者顿时如同饿虎扑食般一哄而上,他们撕扯在一起,甚至为了争夺一块绿玉而嬉笑怒骂、大打出手。
不论平日里如何称兄道弟、谈笑风生,此刻却都如同着了魔似的扭打在一起,洁白的绢衣上不知不觉间已沾满同修的鲜血,可猩红的双眼却反而只顾兴奋的寻找下一个抢夺的目标。
慕沧刻意绕过争抢的人群,眼神中流露出不屑和嫌弃,在他的心里,这些人早已与牲畜无异,他之所以走的这般小心,只是怕那些溅起的脏血沾到自己的衣角上罢了。
慕远歌攥紧了拳头,彼时这些修者也是惩恶扬善、除暴安良之人,他们入修门时也曾宣誓要维护天道正义,他们也曾对暴匪嗤之以鼻,也曾对弱者伸以援手。
可如今他们这副模样,又与衣冠禽兽何异!
慕远歌并非没有见识过人性的丑陋,可直到今天看到如此大恶,才知道儿时所受的欺辱和霸凌不过是小巫罢了。
慕沧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尽头,慕远歌盯着他身上的人型麻袋,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能让慕沧亲自扛在肩上的人,所去之处、所行之事,恐怕会是比眼前这幕更令人发指的存在。
思及此,他不得不加快脚步,尾随慕沧而去。
慕沧一路绕过低矮的屋舍,径直走进一座合院之内,入院之后虽然是在层层把守的忘忧村里,他依然还是环顾四周确定无虞之后,才“吱呀”一声将院门闭合。
慕沧往肩头紧了紧麻袋,步履匆匆的踏入烛火鼎盛的正堂之中,映入眼帘的是稳居堂内高达半丈的慈祥佛像,火光环绕之处陈列着两把并排的紫檀木椅。
唐稷山侧身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手指在扶手处反复敲打,颇有些不耐烦的模样,看见来人开口道:“怎么晚了一个时辰?”
慕沧急忙躬身赔礼道:“回禀唐家主,车夫在来此处时为了躲避奉天布下的眼线绕了些路,万幸没有被发现。”
“暴露过身形的人不可再留。”一道身影自佛像身后走出来,他用柔软的丝巾仔细擦拭着手上遍布的血污,烛光如同一把刻刀将他的面容割裂成阴阳两面。
慕沧:“家主放心,我已将此人在村外斩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袁佑龙浅笑一下,将脏污的丝巾扬在身后,一道灵火飞窜而出把它烧了个干净,他旋身端坐在另一道紫檀木椅上,随手斟了一杯香茗,“我果然没有看错,我们袁家属你悟性最高。”
慕沧听到称赞却不敢居功,“全凭家主教导有方。”
唐稷山瞥了一眼慕沧肩上的麻袋,道:“人带来了?”
“是。”
慕沧将麻袋放在地上,一把扯开束口的麻绳,将里面的人半托起来。
看到那张沾满尘垢的面庞,躲在暗处的慕远歌不禁心头漏跳了一拍,这麻袋中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竹峰峰主慕竹!
唐稷山满意的点点头,“弄醒他。”
慕沧得到指令,一掌打在慕竹的后心处,昏迷中的慕竹身体毫无防备的前倾,他猛烈的咳嗽了两声,被满屋的蜡油气熏得眼睛生疼,刚想用手揉一揉,却发现双手双脚皆被缚龙绳捆的结结实实。
唐稷山伪善的一笑,“世侄,好久不见啊。”
慕竹回过神来,满脸戒备道:“姓唐的,你偷偷将我绑来此处,就不怕我爹杀进唐门取你狗命?!”
唐稷山不怒反讥道:“若非洛氏还有些家底,你此刻早已是个死人了。”
袁佑龙审视着慕竹一阵冷笑,“即便你爹修为尚可,亦是双拳难敌四手,不过你这脾气倒是随他,又臭又硬。”
慕竹:“我呸!你们到底想图谋洛家什么!”
袁佑龙:“慕氏铲除世家之心日渐凸显,若洛氏诚心归顺,发血誓听从唐袁二氏调遣,那世侄也可少受些皮肉之苦。”
慕竹挑眉道:“二位想必是在我爹那里碰了钉子,今日才特意将我绑来此处,可我洛家世代中立,从不参与慕氏和世家之间的纷争,二位能将主意打到洛氏身上,想必是这几年在慕氏手中屡屡碰壁,所以才要寻找新的强力盟友加入,用以在对抗中增添筹码,我说的可对?”
袁佑龙:“世侄果然心思玲珑,十门世家互为唇齿,唇亡齿寒的下场世侄定然知道。”
慕竹嗤笑道:“覆巢之下虽无完卵,可说到底我洛氏压根不在此巢之中,你们斗败与我们何干?”
唐稷山威逼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慕竹:“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想用我逼迫洛氏就范,休想!”
袁佑龙:“可惜了……年轻人什么都好,就是撞的南墙太少,学不会低头。”
他走到佛像面前,轻轻敲击了莲花宝座三下,那座高耸的佛像便开始徐徐转动,直到它将空壳背影露出,才瞧见那里捆绑着一个披头散发的昏迷女子。
那女子双手被刻满咒文的玄铁锁链束缚,身着破损的白色绢衣,身上的血痂有深有浅,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早已不计其数。
她脚下的鞋子破败不堪,裸露出的脚趾上满是挣扎的疮口,站立的石板上更是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
袁佑龙将她蓬垢的乌发一把提起,露出一张苍白枯瘦的凄美面庞。
她不是别人,正是雅岭失踪多年的岭主慕雅!
“莲姨!”慕竹刚想挣扎着站起来,却被慕沧一把按在原地。
在唐稷山的示意下,慕沧从怀中掏出一块青玉,他以诡异的手势调遣周身经脉运行,将青玉中积蓄的灵力一点一点的全盘吸出,然后猛烈的打入慕雅体内。
“啊——!”
凄惨的叫声顿时响彻大堂,慕雅睁开红肿的双眼,她剧烈的挣扎着,手腕在枷锁中磨出深可见骨的伤痕。
慕雅嘶吼道:“你们这群畜生!畜生!我要杀了你们!”
慕竹奋力反抗着,可是越使劲儿,手上的缚龙绳却勒的他越发无法动弹,“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快放开她!”
听到慕竹的声音,慕雅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她遍布血丝的双眼中微微燃起一丝希望,但是马上又变得更加绝望,“小安,你不该来这里,快离开!”
慕竹的眼眶顿时湿润道:“莲姨!您不是在雅岭闭关修炼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身上的伤是他们弄得对不对!”
慕雅咬紧牙关,将愤恨和不屈的泪水强忍在眼眶中,安抚道:“小安……莲姨不痛……你不要担心……”
袁佑龙拍了拍手道:“好一出感人的姨甥相认,我倒是忘了,上官莲在没有成为雅岭岭主之前,和洛氏主母曾是闺中密友。世侄,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若洛氏再不妥协,你就是和她一样的下场!”
慕雅冷哼道:“袁狗,这么多年了,你逼迫人的伎俩还是这几招,年纪和阅历全都喂到狗肚子里了不成?竟还要欺凌小辈,真不害臊!”
袁佑龙闻言一道灵鞭自掌心扬起,抽打在慕雅的脸上,呵斥道:“就凭你,还想教训我?”
慕竹怕袁佑龙再挥灵鞭,便插嘴道:“将他人之玉的灵力强行溶于体内,这等残忍的修行之法,也就只有你们这种肮脏之人才想的出来!”
唐稷山:“世侄此言差矣,如此禁术我等也是从慕氏手中拓印而来。”
慕竹愤怒道:“荒唐!我从未听说慕氏有此修炼之法!十门世家之中,洛氏、上官氏、陆氏向来与世无争,你们为了斗败慕氏,使出这些下三滥的手段逼我们就范,何其卑鄙!”
袁佑龙正了正衣衫,一抹狠辣的笑容浮上唇角,“陆氏可比你们识时务多了,不过就算洛氏和上官氏的骨头再硬,也一定会有软弱的部分,你和上官莲不肯归顺,不代表别人也不肯。”
慕竹咬牙切齿道:“无耻!”
唐稷山再次坐回到紫檀木椅上,装作无奈道:“既然世侄如此执拗,那便也试试被迫修习禁术的下场吧。”
慕沧收到指令,便从怀中摸出一块蓝玉,狠戾的一笑,“初修者一般从紫玉开始吸纳,否则太强劲的异种灵力会将周身经脉穿刺的千疮百孔,可我怀中眼下只剩一块蓝玉,怕是要对不住竹峰峰主,哦不对,眼下应该称你为洛氏少主才对。”
诡异的手势再度在慕沧身前交叠,蓝玉中的灵力缓缓升起于空中。
慕竹浑身的灵力皆被禁锢,他拼命挣扎着,可身体却无法移动分毫,瞳孔中倒映的那团蓝色灵力愈发逼进,他默默的死死咬紧牙关。
慕沧操纵着蓝色的灵力倒灌而下,然而就在快要接触到慕竹头顶时,被一股看不见的法器全盘托住。
蓝色灵力如同喷泉般四散溢出,慕沧顿时一惊,冷喝道:“谁?!”
少年的声音在空气中凭空响起,“你这么喜欢助人为乐,今日便让你也尝尝被迫修习禁术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