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以为念》深水小乌龟

8、听风阁—中

　　来到小独山下听风阁外时，正是一个月黑风高夜。莲见是上回杜公子重金聘请的杀手，能顺利潜入听风阁细细搜索一遍再全身而退，可见心思敏锐身手不凡。其人生得也是骨骼清奇，气质脱俗，对得起莲见这个名字。

　　路上莲见交了代阁中布局，地下三层地上七层，外墙到主楼之间的院子里有机关陷阱。地下一层库房是资料，二层库房是钱，三层库房是火油。地上一层大厅餐厅厨房，二层宿舍起居室，三层会客室，四层工作间，五层珍品库，六层阁主起居室，七层瞭望台。五层以上就只有一个楼梯可达，而且这个楼梯有点奇怪。

　　莲见轻车熟路地进去转了一圈，从里面开门让大伙进去，说，里面的人都睡了。杜公子问殷郁，你下得蒙汗药劲儿够不够？

　　殷郁甩他一个白眼，小声说：“蒙汗药一加热就失效了。我在药材里加了碎鸦片壳和鸦片膏，熬出来的鸦片汤，人喝了以后在睡梦中死去身子还是热的。”

　　杜公子瞬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张嘴说不出话，只是“你，你，你”，殷郁赶紧捂住他的嘴。杜公子惊吓过度，两眼一翻昏过去了，殷郁让人背上他。

　　一路进去，见人就补上一刀，走完地下三层地上七层，几个人站在阁主的书房里，看着书桌前仰面躺着的男人，都不说话。

　　这个男人头发全白，像雪一样，脸上带着一个枯木头似的面具，身穿白衣白袍，宽袍大袖把人包裹得严严实实，连一丝皮肤都不露出来。房间里的摆设除了红木家具鎏金器物，剩下大多是白的，特别干净，清爽。他衣角和发梢还有些飘，让人觉得他没死。

　　他面前桌子上有个空碗也是鎏金的，殷郁走近一闻，是熟悉的鸦片味儿，但是心里觉得有点奇怪，又说不上来。

　　殷郁怂恿莲见说，哥，您把阁主的面具摘了吧，让兄弟看看他长什么样。

　　莲见摇摇头说，要摘你摘。

　　殷郁怕有埋伏，止步不前。堂堂听风阁阁主怎么这么容易就死了？还是死在这么简单的下三滥手段里？

　　殷郁觉得这白衣尸体分分钟就可以站起来，施展神通把自己这个小傻·逼弄死，但是拖下去不是办法，还有活儿要干，于是说：“成吧，我来补上两刀。”拔出金刀不管三七二十一哗哗两刀，一刀把脑袋削下来，一刀把身子拦腰砍了两半，血溅到屋顶上，墙上，桌子上，莲见有经验闪得快，身上一点没溅上血，发型都没乱。殷郁躲开了第一刀的血，被第二刀的溅了一个裤腿。

　　殷郁见血兴奋，不知道怎么就上来一股劲儿，捡起阁主的脑袋去扯面具，一扯没下来，后面一顿生拉硬拽。

　　莲见幽幽地走过来说，我听说有一种木头可以和人的皮肉长在一起，吸人精血容养自身。听风阁主的面具在此基础上用秘术加持，将人的记忆也吸进去，代代相传。这一任阁主也当了几十年了，这面具恐怕也是长住了，轻易拿不下来了。

　　殷郁白他一眼，心想，刚才不帮我，现在又说风凉话，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但是殷郁不爱跟人吵架，所以只是低声骂了一句，让一个兄弟把这颗人头拿口袋装了，招呼大伙下楼。

　　莲见说四层五层之间的楼梯有些古怪，上来的时候由他带路，大伙排成一队，后面的人用手搭住前面人的肩膀，下来的时候仍然这样，不过这次让殷郁第一个自己断后。殷郁问，你不是应该在前面保护我们吗？莲见笑着说，早知道你的宝刀厉害，我都多余来这一趟了。殷郁不爱计较，第一个走下吱吱呀呀，窄得仅容一人的木楼梯，站在楼梯口，看着后面人依次下来，莲见最后一步离开楼梯脚还没站稳，殷郁突然抽出金刀对着莲见一个虚晃，速度极快：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可是练过的。

　　莲见更是身手不凡。他不能左右躲闪，因为楼梯窄，也不能后退，不然就躺着楼梯上了。只见他原地起跳，凌空一个漂亮的前空翻，竟然从殷郁头上越过去了，而且动作极轻速度极快，殷郁觉得头上一只黑色的小蝙蝠掠过去，赶紧转身，莲见已经退出去几米远了。

　　楼梯口的粉墙被金刀刀锋扫过，墙角应声崩开，飞出去的砖头弹到对面墙上打个粉碎。

　　黑旗会的弟兄不知是小心谨慎还是会看颜色懂规矩，从楼梯上下来后都自觉站在殷郁身后排成一个扇面，所以没被误伤。殷郁只是虚晃一下，早已料到打不中，心里有预案，脸上马上露出惊恐，好像真事儿似的说：“哎呀莲大哥，对不起对不起，兄弟手滑了，绝对不是故意的，您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莲见这样的高手当然也看出来，刚才那一刀绵软无力不是玩真的只是试探，金主杜公子还是由殷郁的手下背着呢，现在不是和殷郁撕破脸的时候，所以也嘻嘻一笑，说无妨无妨，咱们干正事要紧。

　　四层工作间堆满浩如烟海的卷宗，分门别类，按年代国家地点人物姓氏分类，好像一个图书馆。有十张桌子，每张都应该坐着一个书记员，他们的工作是把收集来的信息分门别类，鉴别真伪，发现秘密并加以验证，之后按秘密的主人，也就是事主存档。手下用冷水把杜公子拍醒，让他自己找账本和信笺。杜公子真的认认真真找了很久，找到父亲杜大人的小册子，翻看了几下，揣到怀里，说，信札不在这儿，这上面都写了，连我家姨娘那两个贱人什么时候来的，说了什么，去了哪儿，还有我爹交了多少银子都记得清清楚楚。信札和账本算是原始资料，存在地下的资料库，咱们去找吧。

　　殷郁站得脚都酸了，说，光令尊大人的小册子就找了半天，还要找原始资料，咱们兄弟都是粗人帮不了你，你一个人得找多少天？干脆一把火烧了吧。地下一层有火油，一层还有风井能把风送下去，咱们往风井里扔个火折子赶快跑，这事儿就算了了。

　　杜公子说，你个粗人，现在有时间不找白不找，那信札我爹千叮咛万嘱咐，说那就是他的性命，没了我们一家都活不成了。你累了我让莲见帮我找。莲见，莲见呢？

　　殷郁等人环视四周，果然没有，一个反应快的小哥叫道：他去点火油了!杜公子吓得大叫一声朝着楼梯冲去，其他人也争先恐后逃下四层，殷郁刚要下楼突然想，这是不是莲见的诡计？于是反过来往楼上跑，冲上吱吱呀呀的木楼梯，反应过来，中计了!

　　这个房间根本不是刚才那个房间，那个房间应该躺着一具没有头的白衣尸体，满墙满地都是血，这个房间干干净净，没有人，没有鎏金器皿红木家具，只有一张石头桌子上面摆了三个小木箱子。

　　这一定是阁主的三件宝贝了!殷郁刚要伸手突然觉得不对头，凭直觉一弯腰就地一滚，后背贴墙金刀出手。果然，莲见从背后偷袭，没中。现在两人隔着四五米的距离，谁都不敢先动。

　　殷郁不知道该说什么，竟憋出几句客套话：莲公子，幸会幸会，久仰久仰，有句古话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想必说得就是您了。殷某不才，要是有个姐姐妹妹什么的，一定把您介绍给她们。成不成另说，交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朋友总是好的。

　　按江湖习惯，开打之前该说几句硬话，怎么也没想到对方能说这个，莲见愣了一会儿然后笑了。

　　莲见说，殷公子，我来这一趟确实有点私心，办公差顺便办点私事，但是本无意与你为敌，谁料一点小把戏被您看出来了。刚才您要是跟着大伙儿一起跑下去，那么今天晚上就没这事儿了，可惜您上来了，那我只能对不住了。

　　殷郁想，坏了，让你自作聪明，让你犯贱，现在人家要杀你灭口了。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这辈子都打不过的，跑，跑不了，装死，人家也不会理你，怎么办？

　　靠演技？

　　靠演技。

　　殷郁猛地把金刀一收，还差点划伤自己，完全不当一回事儿地朝桌子走过来，买卖人一样边走边说，莲公子，这就是你不对了，私心谁都有，不就是阁主的三件宝贝嘛，你一定是从上次来惦记上的，可我家老爷子三年前也惦记上了，最近更是成天念叨，所以我就来了嘛。所谓见面分一半，咱们一人一件还多一件呢，多出来的这一件不如给了杜公子，让他拿银子和你换，或者划拳决定，总不能你两件我一件吧，那就吃相太难看了。

　　莲见眼神一转，殷郁知道他动摇了，赶紧又加上一个筹码，大大方方把金刀拍在了石头桌子上，说，不然我的宝刀也押上，咱们划拳，赢的通通拿走输的什么废话也别说。

　　面对一个不知是敌是友但肯定有不可告人目的的顶级杀手，居然主动放弃威力巨大且唯一拥有的武器，莲见被殷郁这波操作震惊了，然后马上想到他一定有万全之策，否则就是一个傻子!莲见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合作。

　　莲见开口说，殷公子，宝刀拿回去吧，这种宝贝不应该拿来开玩笑。这三个盒子非同寻常，打开方法不对里面的东西就毁了，我刚才是怕你弄坏情急之下才出手阻止的，希望您不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