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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棋手 ...

  •   两个小戏子而已,直接拘起来,也不杀也不审,关着罢了。殷郁怕弟兄们闷,让杜公子找来一个跑江湖的野戏班子,在桥头村天天开锣唱戏。弟兄们喜新厌旧,自然不在意堡里少了一项娱乐。

      那天之后,殷郁便放开了。以前面皮薄,不在人前和干爹有半点儿亲昵,现在可好,敢跟干爹调笑了。

      黑老爷子说,瞧你这小妖精。殷郁反唇相讥,我是您儿子,若我是小妖精,您就是老妖精。黑老爷子一瞪眼,我是什么妖精?殷郁说,您是一个老树精。老爷子不愿意了,树精是什么玩意儿?殷郁笑道,越老越长,越老越粗,可不就是老树精

      老树精把小妖精箍到怀里,好好疼爱了一回。

      石头堡内外防务调整了一轮,老爷子亲自视察,见里外人手都换了一批,有殷郁的派系,更多是自己嫡系,从小给自己站岗那一批。

      本以为他要搞鬼,等不及上位,现在看来冤枉他了。黑老爷子心里有点愧疚,看干儿子越发得意。本来就很喜欢,但看他遮遮掩掩半推半就,以为他不喜欢我这个老头子。现在知道他是一心为我,岂能不欢喜

      殷郁整顿好了家里的防务,才能把手伸出去。攘外必先安内就是这个道理。东越捷报频传,长林在官兵围剿下节节败退,已经快被赶到海上了。海上有些小岛,暗礁遍布,官兵的大船不得靠近,靠近了船底会被暗礁打穿。官军打到海边就不能往前打了,只能驻扎下来。

      殷郁陆续派了几波人往东越打前阵,一面与齐昊书信往来。殷郁做事讲究快,好比火中取栗,等不及火灭就要出手。捷报传回朝廷,皇帝下旨赐墨灰一等伯爵,封勇烈将军,镇守漳州,令编练海军封锁海境,派四皇子作钦差传旨以示褒奖。齐昊从京城出发半月到达漳州,殷郁已经把路子打通,摊子铺开,忙了一个多月了。

      杜公子跟着殷郁一起来的,一面帮衬,一面和墨灰称兄道弟。杜公子正经本事没有,吃喝玩乐还是可以的。人,尤其是男人,怎能拒绝女人和酒?莲见风度翩翩,出尘脱俗,都被剪瞳拿下,墨灰脱离了杀手城清规戒律束缚,在酒色面前根本不是个儿。再加上杜公子一口一个大英雄地捧着,人已经飘了。

      求富贵,得富贵。齐昊来到漳州,见到的墨灰,殷郁,杜公子三人各搂着名花头牌,同桌喝酒,同桌玩牌的奇景,心中暗喜,殷郁拴住了杜公子这个好帮手。

      东越原本是大皇子封国,大皇子无嗣,国土收回朝廷。齐昊忙着办理交接事宜,叮嘱殷郁去看看王府里面搞得什么鬼,为何大皇子刚死在北边,这里就得到消息报了病亡。殷郁说要和杜公子一起去看,齐昊不许,理由是,皇家秘辛不可假以外人。

      殷郁头一天喝得多了懒得动,才想让手下跟着杜公子去办这事,自己躺在榻上舒舒服服抽烟,于是便说,怕啥,死都死了还怕翻案?杜大哥不是外人,要说内外,我认真讲也是外人。

      谁知这句话像触了齐昊逆鳞一般。齐昊放下手中的事情走过来,把一摊泥似的殷郁从榻上拎起来,狠狠盯着。

      殷郁心道,被干爹猫儿似的拎来拎去也就罢了,被齐昊拎来拎去,我的老脸往哪儿搁?齐昊才比我大半岁,才比我高半个头,怎的也能把我拎来拎去

      殷郁挣扎了一下表示不满,没用。咳嗽一声想叫萧肃,想起早被自己派出去办差事了。屋里自己两个手下和齐昊一个侍卫,见这情景互相使一个眼色,贴着墙根各自溜了,动作整齐划一,仿佛平日里学的不是怎么保护主子,而是怎么不当灯泡。

      他们肯定不是真退下,一准儿在门外偷听。

      事后证明,殷郁对自己手下了解充分。这时候门外三人一个舔破窗户纸,一个扒门缝,一个贴耳朵,等着里面动静。

      殷郁说,好哥哥快放手,外面有人。

      齐昊不放。

      殷郁说,我可重了,哥哥仔细手疼。

      齐昊还是不放。

      殷郁说,齐老四撒手,不然金刀伺候。

      齐昊还是不放。

      软硬不吃,看来是真生气。殷郁这才好奇地齐昊干嘛生气。齐昊把殷郁放下,自己也坐下,来了几个深呼吸平复心绪。由于从小一起玩大,熟得不能再熟,也由于秉性慵懒,殷郁胳膊枕着齐昊的大腿,小脑袋支起来,歪头好奇地看着他。

      齐昊刚平复的腔子里又升起一股邪火,冒火的眼睛盯着殷郁。殷郁知道不妙,赶紧爬起来,穿鞋下地说,好,好,好,哥哥我这就去。

      谁知刚走两步,又被齐昊从背后箍住,把脸埋在头发里。-鸦-片-自带一股神奇的香味儿,好似奶油,又甜又酥,殷郁长期淫浸其中,身上沾得很浓,尤其是这秀发,养得油光水滑。齐昊不说话,长长吸着,殷郁被他蹭得有点痒,但是没动,心想,他的心弦崩得太紧,也就在我这儿能松松。松松便好,别管许多。

      许久,齐昊放开殷郁,说你去吧。殷郁嗯了一声,别好金刀就走。

      审理东越王府一干人等,殷郁特意用两批人。一批是萧肃带着自己的亲信,一批是齐昊带来的官差。两批人先分别审,再合堂审,最后殷郁对着卷宗挑出几天大皇子的起居录,亲自复审。三遍下来,可是说把大皇帝从头到脚掰开揉碎,细细筛了一遍,再重新拼成一个人。

      当时先斩后奏给大皇子匆匆出殡的是王府总管,现在下落不明,殷郁令各分舵寻找。大皇子匆匆入葬,坟墓不久被盗,棺椁墓室砸得稀烂。表面看是长林叛军所为,实为掩盖真正死因。

      大皇子早有反心,与朝中许多官员有往来,杜公子的老爹杜大人只是其中之一。这些信函,还有王府中私制的印绶,都可以做谋反的证据。王府中还有密室暗道,可以铸造兵器,秘密练兵。

      这些罪证呈到齐昊面前,齐昊仔细翻了,沉吟半晌,问殷郁,如果你是父皇,你会怎么办?

      殷郁说,我要是发现我儿子造反,非让他再死一次。

      齐昊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可是他已经死了,再死一次对我没有任何价值。我现在就是一年前的你,拿到了很多人的秘密。大皇子造反与否,都不可能再和我争位子了,但是这里这些人,人在朝堂身居高位,你知道我要怎么做了?

      两人相视一笑,当然是要挟了。心照不宣,开始收拾。齐昊仔细梳理朝中要人,殷郁把初雪和杜公子的案底毁了,墨灰的交给齐昊,莲见的自己收了。

      天已黑了,累了这么多天,本该好好睡一觉,可是失眠了。齐昊推门进来,以为殷郁在抽烟,把手帕捂住嘴,可是殷郁坐在桌前。

      殷郁面前放了一叠白纸和笔墨,齐昊走近看,竟画了四张像,分别是自己,剪瞳,初雪,杜公子,旁边还有两张,墨灰,莲见,只画了一半。

      殷郁从小喜欢丹青,尤其擅长人像,两人是童年玩伴儿,齐昊自然知道。但是长大之后谁还喜欢这些不是喜欢富贵,就是醉心功名。

      齐昊问,今天怎么有心思画画了?

      殷郁没回头也没动。听推门声就知道是他,若不是他,自己手下也不会一声不吭让他进来。两人太熟稔了。

      殷郁不是故意深沉,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所以没搭话。

      齐昊并不介意。从小玩到大,知道这哥们什么德行。齐昊在旁边坐下,每张看了一会儿,说,画得不错,挺传神的,不过你画画哥哥我就行了,画这两位姐姐做什么?这两位姐姐心里没你,你画得美若天仙她们也不念你的好。还有杜公子,酒色财气里泡大的人,哪里值得你一画

      殷郁不说话,眉头皱了。

      齐昊用胳膊肘碰碰他,殷郁还是没动。齐昊拉着他晃晃,还是没反应。不会是魔怔了吧?齐昊给他的耳朵狠狠拉了一下。殷郁吃痛,终于有反应了。

      殷郁好像大梦初醒,又好像终于把神智从一摊深不见底的湖水中拔出来,有点有气无力,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齐昊有点不悦,问,你刚才想什么呢?都魔怔了。

      殷郁说,我在想,从去年我伤了头到现在,认识的人,经历的事儿,在今天看来,汇聚到一处了,就像千丝万线汇聚于一点,这个点就是东越王。但是如果我没杀他,东越王还活着,可能今天,你我,杜公子莲见,剪瞳初雪这些人,也可以汇聚于这个点,只是各自处境不同。我来这个世上,与我不来,这些人应该仍活着,只是活法不同罢了。

      齐昊,剪瞳,初雪,杜公子,是殷郁遇到的四个故人,殷郁按顺序把他们画下来,一面画一面与印象中另一个世界的他们印证。墨灰和莲见只画了一半,是因为着实想不到他们在另一边是谁,所以不画了。

      齐昊哪里知道这些。齐昊对着一桌子画像,思绪完全不同。"你看,这些人都因为你改变了命运,你好比是个棋手,下了一手好棋。喜欢的人,你推着他步步往前走,帮他成全他。不喜欢的人,你干脆从棋盘里丢出去。以后你还会用他们攻城略地,最终把我扶上高位。"齐昊说完又想一想,马上更正道:"把我们扶上高位。"

      齐昊心中自然觊觎那个"高位",日思夜想那个"高位",看到什么都联想到那个"高位"。

      殷郁颇有点认同,不自觉点头。齐昊对殷郁有些没来由的信任,好像凡事只要他一点头就能办成似的。见他点头心里乐开了花儿,一手搂着殷郁,另一手就要指点江山了。齐昊边笑边说,到时候我是皇帝你是摄政王,我要当千古一帝名垂青史,你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听哥哥我的,只给我打仗。咱们要把国土连到天边去,北到北冥南到苦海,东到扶桑西通天极,千国臣服万国来朝!

      殷郁笑笑。眼前的齐昊和那一个重叠了。那一个世界的齐昊也是这样野心勃勃的人,憧憬未来无限的好。

      齐昊是睡不着来找人聊天的,心情被殷郁一个点头弄得好上天了,所以越聊越亢奋。殷郁却困了,躺床上,一开始还陪着他聊两句,后来就眼皮打架了。

      齐昊意犹未尽,说,你可别困呀。殷郁说,头疼。齐昊让他解了发带,将头发散开铺在枕头上,用力按头上几个大穴位。手上使劲儿,可是一点儿没耽误讲他的雄韬伟略。

      殷郁被皇子爷伺候地舒舒服服,一会儿睡着了。也怪,看殷郁睡了,一股子睡意也窜上来,齐昊挤到这小床也睡了。

      两人聊天聊睡了,而且特别香,特别沉,一点儿没因为挤着难受,可是第二天晌午,侍卫和手下在门外等着,就有点尴尬了。卫武是侍卫长,有事请示,而萧肃来给殷郁回话。两人已在张家渡见过,虽不熟稔也不陌生,现在都抿着嘴不说话,脸上挂着讳莫如深的笑容,用眼神沟通:

      你去叫他们。

      你去。

      我不去。

      我也不去。

      昨天晚上,两位小爷一定是玩得……哈哈哈,你懂的。

      你们家爷厉害,我们家小爷今天都下不了床了。

      哪里哪里,还是你们家小爷浪。

      过讲过讲。

      ……

      两人用眼神说了好一会儿话,谁也不敢去叫门。齐昊睡到自然醒,穿衣开门见他们竟站在这里,一愣。殷郁跟着齐昊出来,扫了一眼两人,两人脖子一紧,感觉到了一丝凉意,为求活命赶紧说,属下刚来,爷就开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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