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以为念》深水小乌龟

36、婚礼－上

　　齐瑞也不是一个单纯的纨绔子弟。宫里母后逼着自己成亲，身边多是母后的眼线，走不通了，只能利用外人。借太监之手给国子监一些言官递了条子，让他们上奏，说外邦公主常住京中于礼不合，宜与皇四子尽快完婚，一成天作之好合，二结两国之情谊。

　　言官，不事生产，只会吹牛的穷酸书生而已。有这个为皇子办事的好差事，还不削尖了脑袋往前冲。读书人还有一个特点，爱攀比。今天你上一道折子，明天我就得上两道；你列举了早日成婚的八条好处，我就列十条。一时间折子雪片儿似的飞到皇帝床前。皇帝当然不看了，让太监读。

　　太监虽然识字，但是文化不高呀。好不容易读完一本词藻华丽的折子，口都干了，又翻开一本。得咧，这本更厚，字儿更多，文章更长，翻来覆去看不懂的词儿更多。苦呀。

　　太监之好合上折子，小心翼翼地问皇帝，官家，这本儿还是奏请四皇子婚事的，还要读吗？

　　皇帝刚才一直闭目养神，这会儿微微摆摆手，太监会意，带着折子退下了。掌管皇帝起居的内廷大总管朱公公带着四个小太监，端着药盅子，清茶，白水，点心，迈着小碎步儿，颠颠儿地上前来，说，万岁，该进药了。

　　皇帝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儿，目光不是落在药上，而是落在点心上，问，这是什么？

　　朱公公人如其名，吃得肚满肠肥，一头肥猪，满脸肥肉，眼睛像两颗小绿豆，讨好地一笑，眼睛都找不到了。他说，回万岁，是蜂蜜油果子，还有蜜汁儿梅子，药苦，喝的时候含一颗，甜甜嘴儿。

　　皇帝翻个身子睁开眼睛，端详一下，拈起一个蜜汁儿梅子，含在口里，就着把药一口闷下去，然后吐了，清水漱口。然后挥挥手示意朱公公上前。朱公公赶紧上前，皇帝突然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嘴巴子。朱公公吓得连忙跪下磕头，嘴里求饶不止，几个小太监吓得跪着头杵地，一动不敢动。

　　皇帝挥挥手示意他们滚。在宫里待久了的小太监，即使脸趴在地上，后脑勺上也能长眼睛，看到皇帝旨意，连滚带爬退出去，最后一个哆哆嗦嗦关上殿门。

　　皇帝说，行了起来吧，你没错，朕只是生气，早有这么好法子怎么不告诉朕，让朕白喝了这么长时间的苦药汤子。

　　朱公公脸上破涕为笑，一边爬起来一边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帝摇摇头，说，你确实该死。有的奴才对主子从来不用心，有的奴才对主子一开始就用着心，你却都不是。你是从半道上才对主子开始用心。

　　朱公公又跪下去了。皇帝看着他磕头磕了一会儿，终于考验够了，说，起来吧。

　　朱公公颤颤悠悠起来，说，奴才知罪了。从今以后，奴才一定把所有的心都用在官家身上，一丝一毫也不留下。官家要奴才的心肝脾肺肾，要奴才的脑袋眼珠子，奴才绝不说一个不字。

　　皇帝点点头，示意他过来。朱公公连滚带爬上前，皇帝说，你换一身女人衣裳，去城北梅花庵找一个叫慧园师太的老姑子传句话，说，弟病，望姐与云兄归。

　　朱公公领了这个任务，自知分量不轻，不能出一点儿闪失，小心翼翼退下。皇后好像睡醒了午觉，又仔细打扮一番，穿一身淡紫色点金花常服，带两支凤凰衔珠步摇，带着几个宫女，捧着参汤、燕窝等补品来看皇帝。朱公公和皇后擦肩而过，心里有鬼格外心虚，缩紧脖子低着头请了一个安，赶紧退下去跑了。

　　皇后好像没有察觉，清清嗓子理理妆容，进殿面圣。谁料还没开口，皇帝先说话了。皇帝说，爱妻近日为朕操劳了，还好容颜无损，还是这么漂亮。

　　皇后俏脸一红，娇颜巧笑，说，皇上过讲了。皇上今天是不是精神好些了？

　　皇帝点点头，说，自从老四带了金国公主回来，朕似乎真的好些了，可能这个外邦公主利我国运吧。宫里不是把办喜事的东西都预备下了吗？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干脆把他们俩的事儿办了吧。

　　皇后一愣，没想到皇帝突然出击，一点准备都没有，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好几圈，硬没想出一个反驳的理由。同意，不甘心，反对，没理由，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

　　皇帝说，皇后没什么意见，就让礼部和宗人府去操办，不用亲力亲为了，朕这病床前还需皇后照顾呢。

　　皇后没想到这么简简单单就被皇帝治住了，一时没回过神儿来。回宫歇了一会儿，思前想后，越想越恼火。本想让嫡皇子大婚，就可以顺理成章立太子，不管皇帝的病好不好，继承大统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现在老四带着金国公主杀回来先办婚事，再办齐瑞的至少要等一年，立太子的事就更渺茫了。和藉大将军府联姻不成，万一这时候皇帝崩了，没有军中支持，齐瑞能否继位，朝臣和太后倒向哪一边，就不好说了。

　　但是转念又想，我是堂堂正正的皇后，齐瑞是唯一嫡子，皇位传续怎么也不可能给别人。怕什么？

　　各种念头反反复复，盘旋一宿，第二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照镜子。

　　皇后的镜子不是魔镜，是一面八宝琉璃镜，八尺高通体琉璃制成，镶嵌珍珠，玛瑙，红珊瑚，白海螺，祖母绿，蓝宝石，紫水晶，黑曜石八种宝石，名贵异常。每天早上皇后照镜子的时候，整个寝宫鸦雀无声，宫女太监都噤若寒蝉，只因皇后要仔细观察自己的容颜，若是青春美丽，还则罢了，若是有一丝一毫差池，比如一点雀斑，一根皱纹，一截白头发，那么整个宫里都不得安生了。

　　今天皇后照镜子时间格外长，几个近身宫女心格外悬。终于，皇后将梳子往桌子上一拍，对宫女之首琥珀吩咐说，准备一下，明天我要去礼佛。

　　琥珀应声退下。其他宫女低头屏息，麻利上前伺候皇后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