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以为念》深水小乌龟

30、医生受苦

　　剪瞳一路风尘仆仆，终于站在自己家医馆门口，看着一片狼藉和门上的封条。呆立一会儿，只得去敲邻居家门，打听事情。

　　邻居赵大娘开门把剪瞳拉进来，莲见跟进来，赵大娘一愣，说，哎呦，这不是你原来那个相好了。大姑娘，我说你呀，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还在外面逍遥快活，这两条腿的男人多了去了，长得好就要长得好就要，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要不是为了打听消息，莲见想当场杀人。

　　剪瞳的三叔是御医，出事儿了，现在在大牢里，剪瞳的爸爸叔叔伯伯都受牵连，也被收押了，一些堂兄弟堂姐妹也被官府看管起来了，剪瞳人在外面，侥幸当了漏网之鱼。

　　具体什么事？不知道。反正就是犯了事。

　　莲见说晚上去劫狱，剪瞳当然不让了，说，你伤没好，不能乱动。陪我去黑旗社的分舵借点钱，去大牢里看看他们再说。

　　虽然人没见过，但是分舵认剪瞳手里殷郁写的条子，凭着条子就提了两百贯大钱，去大牢外面最近的一家客栈开两个房间住下，挨着打听。这里住的净是家里有犯人的，打官司的，还有各种帮人说和的，已经所谓上面有人能替你办事儿的。

　　各种奔走，终于打点出一条路子，进去见剪太医和剪大夫，莲见怕剪瞳一个女孩子吃亏，也要跟着，那办事儿的人立马就要加价，莲见早已烦了这些讨价还价，要武力解决了，被剪瞳按住，又加了五十贯，才让两人换了狱卒的行头，悄悄带进去。

　　剪大夫剪太医什么的，都还好，虽然在大牢里饿得头昏眼花，但是没怎么挨打。狱卒知道他们是好人家，只是饿着他们，逼他们把钱掏出来换吃的，钱全掏完了就懒得管他们了，让他们一天一碗稀汤的，不死而已。

　　剪瞳看着自己亲人被糟践成这样，心里想哭，但是连哭的时间都没有了，赶紧把身上剩的钱全掏出来塞给他们，心里直骂自己傻，怎么就不知道买点干粮带进来呢？

　　剪瞳问大伯剪太医，如何能救他们？犯的事儿到底多大？四皇子好不好使？若好使，现在就去求殷郁。

　　剪太医摇摇头，叹了口气，说，恐怕除了你的眼睛什么都不好使。

　　莲见当然没听明白 ，剪瞳也没全懂，但是剪太医不能明说，让他们赶快走。剪太医难道不想救自己和一大家子人？当然想救!可是有的话不能说，不说，可能死可能不死，说了，马上死。

　　剪瞳莲见回到客栈，随便点两个菜吃饭。剪瞳咬了一口馒头，终于忍不住哭出来了：我有饭吃，爸爸他们没有饭吃。

　　看着剪瞳趴在桌子上哭得那么伤心，莲见打定主意今晚杀进大牢，于是不动声色，等剪瞳哭完，吃完，付了帐回房闭目养神，等天黑动手。

　　莲见想来觉得好笑：我当然想帮他们一家了，可是我除了杀人什么也不会，也就只能趁天黑劫个狱了。

　　莲见睡不着，躺着客栈硬板床上想自己小时候：好像是有爹娘的，怎么来的杀手城记不清了，小时候不爱说话，功夫不怎么样，论资排辈也不靠前，默默无闻。有一天下雪了，很稀奇，杀手城很少下雪，还没出师的小学徒们都跑出去看，雪落到手上就化了，留不住。突然有人吵起来了，不知谁先动了手，反正一人把另一人捅了，受伤的那个捂着肚子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血慢慢散开了，在地上流了一摊。

　　残杀同门，即使在杀手城里也是不允许的。这些学徒的师父们马上来了，问，谁干的？

　　两三个小伙伴交换一下眼色，一起指向莲见。莲见说，不是我，更多人说，就是他。

　　莲见越反驳越被冤枉，最后只得说，是我。

　　根据家法，莲见要被铁链子倒挂在城门上一直到死。一天，两天，三天。第四天，原来的城主师父死了，杀手城换了新城主，大宴一场，然后埋葬老城主。

　　送葬人发了善心，顺便把莲见也放下来，要一道去埋了。他们去了城外一个山洞，把洞口的大石头移开，把莲见和老城主一起推进去，再把石头封上就要走。

　　这时候莲见醒了。

　　送葬人说，既然你已经进了坟墓，就已经死了，现在的你是一个新的人了，而且是我的徒弟，以前的名字不要叫了，回去路上看见什么就是你的名字。

　　路过一个池塘，莲见指了一朵莲花，新师父给他起名叫莲见。

　　新师父并不是杀手，只是一个送葬人，不会武功，没有徒弟。城中死的人，不论是谁，都由他来送葬。师父没有武功教他了，莲见只能温习以前的招式，并且还要和师父一起把尸体送到该去的地方。

　　但是莫名其妙地，莲见的功夫渐长，可能是从死人身上悟到了杀人的手段，渐渐在杀手城内打出了名气，能接到一票生意。杀手城四年一度有一场擂台赛，车轮战决出杀手排名，最近一次是两年以前，莲见一举夺冠。

　　城主宝座右手边一排椅子，上面坐的是十长老，左手边是四个位子，头两个坐了墨灰，初雪，第三个是给星野留着，原本空着的第四个给莲见坐了。

　　天已经黑了，莲见拆开纱布打算重新裹一下伤口，剪瞳就来了。

　　剪瞳看他拆开了纱布，有点不悦似的埋怨：“换药怎么不叫我？”

　　莲见笑笑，不知道怎么回答。一路上都是剪瞳帮他换药，剪瞳本来就是医生，照顾伤员理所当然。

　　但是剪瞳不止是一个医生，还是一个女人，有女人专属的第六感。扫了一眼桌子上放的东西，就知道莲见想干什么，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死死压在凳子上，说：你可不许去劫狱。不是担心你受伤，我知道那几个官府的差人根本不是你的对手。而是把他们救出来了，我们也无处藏身。这么一大家子人，老弱妇孺，逃又逃不掉，躲也躲不住，还得抓回去罪加一等。我思来想去，这事是因为皇帝的病引起的，大伯说我的眼睛好使，应该是说我的眼睛能看人生死寿命，所以好使。我想好了，明天想办法进宫去献计献策，将功赎罪，求皇帝放了我们一家。

　　说话间，剪瞳已经换好了药，莲见动动胳膊，觉得很舒服，一点儿也不疼，根本没受过伤似的。

　　但是剪瞳的逻辑莲见不懂，皱眉问：皇帝的病要是能治好恐怕早就治好了，拖了这么久看来是治不好了。你原来装了三生镜的眼睛去看，看到的结果就是皇帝命不久矣，这怎么就能让皇帝皇后龙颜大悦，放了你们一家呢？现在你把三生镜和眼睛都给了初雪，你的眼眶里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了，去了更没用，说不定还被当成疯子呢。

　　剪瞳沉思，莲见怕自己分析得不对，问剪瞳：你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儿？能告诉我吗？我绝对保密!

　　剪瞳其实早就想说了，毫无隐瞒：我的眼睛是三生石的碎片!

　　从小，我的左眼和右眼不一样，所以看人总是奇奇怪怪的，比如说一个青年，只用左眼看来就是一个老人，两眼一起看还是一个青年。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左眼看满身血两眼一起又是正常的。但是我不害怕，也没跟别人说。村子里有几个小伙伴，除了一个左眼看到的是一个老奶奶，剩下的都是小孩模样，后来有一天，小孩模样的一起下河去玩，全都淹死了，老奶奶模样的没有去。他们从河里捞上来摆在村口，我偷偷跑去看了，就是我平时看到的模样。

　　那一刻我突然懂了，我左眼看到的是一个人死时的模样，我不觉得有什么不正常。但是爹娘都不准我把这个秘密说出去，而且不久就离开老家来了京城。在京城，爹爹有时候带我去出诊，回来问我病人的模样来判断病人还有没有得救，若是没有就，干脆不接了，就这样过了很多年，后来遇到了殷郁，初雪和你。

　　殷郁和初雪来找我，说他们弄明白了，我的左睛是三生石的碎片，而三生镜是一个仙人从三生石上砍下一块，并用忘川水炼化而成。上次在客栈你昏倒的时候，三生镜认出我，或者说同源的二者互相吸引，三生镜就趁机钻到我的左眼里，被我带走了。他们带我回到忘川河畔，就是要用忘川水把三生镜取出来。

　　我其实是愿意的，不管他们要拿三生镜干什么，反正这种看人寿数的能力我不想要。

　　莲见惊讶了，好一会儿问：为什么？这么厉害的能力你为什么不想要？

　　剪瞳说：因为我是一个医生，医生的天职是救死扶伤，难道知道病人寿命不长，就不去救治了吗？所以在我看来，这眼睛反而是个累赘，不要更好。

　　莲见沉默一会儿，问，你看过我吗？

　　剪瞳笑笑，摇摇头，说，没有。

　　莲见又问 ，你看过你爹娘，看过殷郁吗？

　　剪瞳说，看过。

　　莲见不信了，说，不可能，你就算好奇，也一定会看我。

　　剪瞳说，我的确好奇过，但是忍住了。

　　莲见问，为什么？

　　剪瞳说，因为你就算马上死，我也要救。

　　莲见突然明白，这就是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