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以为念》深水小乌龟

29、长林反

　　齐瑞是个睡觉不踏实人，有点心事更难以入眠。皇帝病了好长时候，宫里流行起了抄经，后妃臣子纷纷抄写经书供奉佛前，祈祷早日康复。齐瑞自然一连几日都让小蓝星代笔，可是今日梦中却是自己在抄，而且抄了一大段才发现错了，赶紧重抄，可是母后突然来了，责怪自己做事不上心，老大不小了还懒懒散散难当大用，于是就醒了。

　　齐瑞下床，自然惊醒坐更的太监。太监问，三爷怎么了？齐瑞说没事，半夜睡不着出来遛遛。

　　寒冬腊月的，半夜出来遛弯儿，这金尊玉贵的身子哪里吃得消。坐更太监一面给披上大皮斗篷一面派人去叫小蓝星，自己提个灯笼小心翼翼跟着。

　　齐瑞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漫无目的乱走 ，突然迈出一步，这一步看似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脚一落地脑子里却一片清明。出事了。

　　齐瑞赶紧往皇帝寝宫去了，坐更太监已经吓傻了。到了，宫门已经关了，自然不会让他进去。皇帝龙体何等尊贵，半夜岂能打扰，何况为了安全，宫门也不能随便开启。齐瑞也不着急，就在外面等。

　　一会儿小蓝星匆匆忙忙赶来，劝道，爷，这儿冷。您记挂皇上病情来探望，也得等天亮不是？咱们还是先回宫吧。

　　齐瑞摇摇手说，要出事了，我知道的。

　　小蓝星眼神都慌了，哀求道，爷，求求您别吓唬我了，我怕。

　　齐瑞坐在冰凉的台阶上，硬等。

　　果然，一会儿有千里传书到，执金吴侍卫匆匆忙忙敲门，宫门这时候开了，兹事体大，不得不开。小蓝星问，爷，宫门开了我们要进去吗？齐瑞摇头。

　　一会儿里面乱作一团了，这一夜谁都睡不成了，大王爷死了，长林造反了。

　　后面圣旨奏折都是一封接着一封，皇后妃子，大臣太监在皇帝病床前来来往往，往往来来。

　　齐瑞听到的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大王爷突然暴病身亡，王府管事做主立即下葬并上奏朝廷。这么大的事情不上报朝廷就直接下葬，已经属于先斩后奏了。

　　然后，盘踞多年的长林帮造反，打开府库抢掠一空，占领军械库抢了兵甲，自己组编成军，浩浩荡荡扫过府衙公署，自立一国国号长林，从此不服大齐。

　　整个东越不出十天就连成一片，皇帝先受了中年丧子之痛，又为长林造反之事烦忧，病情一日比一日加重，宫里气氛越来越奇怪了，大家心里好像有什么，表面上又好像没什么。皇后叫了齐瑞，轮流守在皇帝身边，其他妃子来服侍则挡回去，一天好几遍地让齐瑞到皇帝跟前去端茶倒水嘘寒问暖。齐瑞猜母后是要父皇立太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齐瑞现在能说心里话的只有小蓝星了。两人躲到僻静处，齐瑞说：母后这样也太急了，真让人难受。父皇虽然病了，但不是不能好，这样人人都看出来，真是太难看了。

　　小蓝星说：奴才不敢议论主子的事情。皇后主子是主子的母亲，做什么都是对的。

　　齐瑞心里真是憋闷，说：小蓝星，这儿没别人，你还说这种话! 又是主子又是奴才的，你是我什么人你自己不清楚吗？

　　不错，两人的关系已经不一样了。那天齐瑞把话本子放下去追小蓝星，追过院子，花园，偏院，下人房，居然都没有。齐瑞平时不怎么运动，大冬天跑了这一圈儿有点出汗，坐在石头台阶上喘气。

　　一个平时没怎么见过的小太监低头走出来说，爷，地上凉，快起来吧。

　　齐瑞知道小蓝星一定躲在哪里，看自己坐地上于是派这小太监来劝，干脆四仰八叉往地上一躺，说，就不起来，在这儿睡了。

　　小蓝星无奈现身，齐瑞一把抓住就不放了，回到寝室怎么说也要试试，小蓝星刚开始不肯，禁不住纠缠红着脸答应了，但是要齐瑞不许看。

　　两人蒙着被子，手忙脚乱，居然一次就试成了。完事，小蓝星羞得躲在被子里穿好衣服，齐瑞站在床边傻笑。从此齐瑞心里，小蓝星不再是奴才。

　　有的事一旦开始就不可能轻易结束，尤其这种事。宫中人多眼杂，但是两人想方设法避人耳目，得空就要试一试。现在被齐瑞说了，小蓝星羞得赶忙捂脸，背过身去扭头就要跑。

　　齐瑞一把拉着，说，做都做了羞什么呀？而且昨天后面一次你也很舒服呀！

　　小蓝星羞得想一头撞死。

　　齐瑞看有点过了，赶紧道歉哄他。哄好了，两人才能说正事。

　　小蓝星羞愧地低着头说，殿下，我天资愚钝，不懂纵横韬略的事情。皇上是父亲，皇后是母亲，一来先有父亲才有母亲，所以父亲是天，二来有母亲才有殿下，所以母亲是地。天地合抱才有我们，所以天重要，地也重要。

　　齐瑞想想，说，我明白了，但是母后不一定明白。母后把事情想简单了，以为立了太子就万无一失了，但是大哥死得很蹊跷，现在出头当这个太子，谁知道会不会和大哥一样呢？

　　齐瑞不幸言中，皇后心急，搞出让齐瑞大婚给皇帝冲喜这么一出戏，把齐瑞叫过去探口风，齐瑞听到这个消息如当头棒喝，再联想到进门之前皇后身边老嬷嬷暧昧到诡异的笑容，如同吃了蚯蚓一样难受。

　　皇后说：孩子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婚事了，你四弟都已经和亲金国公主了。其实为娘早就为你物色好了，是你姑母和藉大将军家的表妹，一直没提是因为年纪小。现在应天监看了星象，少子有红鸾星动，正应了你的事，还可以给你父皇冲喜，这喜事一冲，说不定你父皇病就好了。

　　说完，皇后美丽的眼睛期待地看着齐瑞，嘴角带着鼓励的微笑，像慈祥的老母亲盼着孩子走出人生第一步似的盯着齐瑞。齐瑞头皮都麻了，半晌说：藉大将军的女儿才八岁，我答应，姑母不一定答应呀。

　　皇后开导说：汉武帝金屋藏娇的时候才四岁，陈阿娇才七岁，父母替孩子铺好路，没有什么不答应的。你是嫡子却不是长子，所以父皇迟迟没有立你，有了姑母和大将军的支持，就算父皇不立也不怕了。

　　齐瑞心里很不爽，父皇母后，一是天一是地，天和地各有各的打算，人夹在中间怎么能舒服？

　　齐瑞皱眉不语，皇后急了，催他答应。齐瑞找了各种理由均被驳回。你有一千个理由你妈就有一千零一个道理，永远比你多一个。齐瑞烦了，皇后也烦了。齐瑞说，我就是不娶，转头走了，没听到皇后冷哼了一声。

　　齐瑞回宫，到处找不到小蓝星，左右的人也不知道，有个小太监说，被皇后身边的夏公公叫走了。

　　齐瑞派人去叫，哪里叫得回来呢？夏公公是皇后身边的太监，也是太监总管，别说给齐瑞身边的人随便派一个差事，就是把人要过去随便折腾得渣子都不剩也是可以的。因为从规矩上，从制度上，夏公公可以管教宫里任何一个下人。这就是宫廷，也是齐瑞从小长大的地方。

　　来人回禀，夏公公让小蓝星去皇上寝宫帮着洗石阶呢。皇帝生病期间，为了居室清洁，也为了不扬尘暴灰，寝宫的院子不是扫的，而是太监蹲在地上用水洗的。

　　齐瑞一听心疼死了!这苦活怎么能轮到他呢？他才进宫就没干过这苦活!

　　齐瑞当然明白这是皇后给他的颜色，宫里很少直接对主子下手，刑不上大夫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往往对付你身边的人让你老实就烦。既然如此也就不客气了。齐瑞吩咐，打一盆冷水放院子里，我要洗澡，去母后那儿给我要两块玫瑰皂。

　　东西齐了，齐瑞衣服都不脱，直接跨进摆在院子里盛凉水的盆里，众目睽睽之下往里一坐，装模作样洗起来了。

　　左右劝不住，当然早就跑去禀报皇后了。皇后赶来，齐瑞嘴唇都冻紫了，就是不出来。

　　这孩子不但不听话，还专门对着干，专门作践自己身子。皇后气得甩了齐瑞一巴掌，哭着走了。

　　齐瑞也觉得闹大了，本来反抗皇后也可以想别的办法，把皇后气成这样也不好，但是赶上了就不能认怂，只能硬抗，结果愣是把自己冻昏过去了，再醒来已是躺着病床上，皇后坐在旁边哭呢。

　　皇后一边泣一边诉：你们两个冤家，都不让我活了。老的老的不省心，小的小的不听话，我不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呀。。。。。。

　　后面还有一长串，齐瑞懒得听了。从皇后一开始哭他就知道这一局自己输了。

　　事后齐瑞对小蓝星说，我斗不过母后，保护不了你，决定不了自己娶谁，我真没用!

　　小蓝星说，可是你已经尽力了。尽力但是失败了，也不能说没用。

　　齐瑞自暴自弃，反问，尽了力还是失败，有什么用？

　　小蓝星说，虽然失败，人在做天在看，而且，我也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