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黑龙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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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霆已经很久没有专心修炼了，他的修为已经卡在金丹期的边界，再多一点点就会突破，面临金丹期与元婴期之间的心劫。
瞟一眼紧闭着的房门，许霆自嘲地笑笑：自己都快黔驴技穷了，心劫本人却连见自己一面都不肯，自己能成功渡劫才有鬼了。
心劫本人谢玉桴正坐在房内，紧皱着眉头打坐。冰灵根本身对人的性格有一定影响，冰灵根修士越是强大越是不受情感波动的制约，但此时她心里一股烦躁像是抓不住甩不掉的鬼影子，死死地缠着她，冰灵气在周身经脉里徒劳地奔流，甚至溢出到白玉台上结了一层霜花，都没能奈何这烦躁之感一分一毫。
“系统监测到您心跳血压均已超出正常值……建议您进行自我调节……”
【我要是能调节我不是早就调节了么！】谢玉桴被系统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态度气得够呛，使劲磨磨牙。
091默然。
它早就监测到宿主的焦虑症状，只不过不能说而已。
趴在后台盯着虚拟屏幕上凌乱的数据和上蹿下跳的心率图，091 很想给宿主来一针镇定剂，但碍于没有权限，只能干着急。
很多没有道理的恐慌感铺天盖地压过来，谢玉桴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外面有无数刀剑向自己刺来，自己无处可逃只能硬生生地受着；伤口血肉翻开，外面的人却不以为意地说“这没什么”，继续戳弄她。而把自己关进牢笼里的人——那个一边说着“喜欢”一边把自己逼进死角的少年——正在慢慢缩小笼子，脸上还带着懵懂的无辜。
“他应该只是见识比较少，加上雏鸟情节，所以比较执拗。”系统小心翼翼地开导谢玉桴：“要不宿主试一试跟他讲讲道理？”
谢玉桴没搭茬，而是阴着脸拿出炼丹的药鼎，花半个时辰炼了一炉清心丹，一股脑都吞了下去。
系统不太懂炼丹，但看着宿主把十来个丹丸全吃了，总觉得不对劲，可宿主吃得太快，没来得及阻拦就已经全都结束了。
谢玉桴的脸色还是不太好，但心跳和呼吸慢慢稳定下来了，手指也不再颤抖，反而一阵阵地发凉。她抬手烧了一张传讯符纸，莹白的火焰映出她眼中一片雪漠一般的冷。
许霆手里有不少谢玉桴的传讯符纸，但他几乎从来不用。小的时候他每日都与师父在一起，长大之后他开始有意的黏着师父，而且慢慢地摸清了师父的性子，发现师父虽然并不介意自己黏着他，但也不会主动找自己。所以传讯符纸亮起来的时候，许霆有几分恍惚，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把烧了半截的符纸握在掌心，往谢玉桴屋里去。
从许霆住的偏房到谢玉桴的正屋只有两步路程，许霆却觉得这短短一段路被无限地拉长，很多光怪陆离的想法在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像是飞快生长的树一样画出交错纵横的图；很想见到师父，但心里清楚这次面对的可能就是最终的宣判，恨不得脚下的路再长一点，最好永远也不要抵达终点。
走到檐下，许霆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门无声地划开，谢玉桴颀长的身影站在一片阴影里，只有袍角靴尖溅上了一点折射的阳光。
许霆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谢玉桴站着不动，两人都不开口。
谢玉桴在这个时候像是长剑出了鞘一样，往日里的慵懒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锋芒毕露。线条冷厉的眉眼，薄削的唇线，垂下的每一根发丝，银色长袍的每道褶皱都像是剑光，裹挟着冰寒之气绞杀着方寸之地上所有的东西。
本来谢玉桴并不是有意要放出气势压制许霆，但一大把清心丹全吃下去的后果就是冰灵气挣脱了情绪的束缚，像是撒欢儿一样在经脉里涌动，外放的灵气根本收不回来，连眼底都是一片寒冰一样的银白。
“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不相信也好，不甘心也好，再强求也是徒劳。”
“你自幼上沧月山修道，认识的人太少，把师父当成倾慕对象，可以理解，但希望你出去走走，多认识一些人，再说喜不喜欢这样的话。”
“为师照顾你、教导你，这是为师的责任，没有别的，不要多想。”
谢玉桴很久都没一气儿说过这么多话，咬字很清楚，语速放得很慢，每句话都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才出口。
“现在你的修为也不低了，可以自己下山游历，多走多看，会有所感悟。”
师父是要赶自己走了？
许霆难以置信地眨眨眼。
为师照顾你、教导你，这是为师的责任，没有别的，不要多想……
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对你，并没有别样的心思。我救你，助你，是因为你是众生之一，换了别人我一样救。是你，误会了太多……
这句话又是谁对我说的？
我是众生之一，是他关怀的对象之一，是他的徒弟，是他的责任，那些温柔照料都是他在其位谋其政罢了，是自己用满心的非分之想过度解读了，编织出一个不切实际的幻境。
现在幻境被一剑捅破，许霆竟有些恍惚。
到底那些温柔是梦，还是现在的冰冷是梦？
洒满阳光的庭院和空旷荒芜的雪漠在眼前重叠，对面的人拒绝得却是如出一辙的坚定。银杏树飘落的叶子，后山瀑布溅起的虹光，被剑气卷起的雪花，凝着无数痴念绮想的画卷，最后如烟散去，露出一片刺眼的红色。
那是血吗？
是我杀了他。
眼眶憋红了，却没有眼泪，只是酸酸地疼。眉间一道红痕越来越明显，衬得清俊的样貌显出几分妖异。
谢玉桴突然发现，今天许霆穿了一身黑色的长袍，外面还罩了一层黑纱，像是笼着薄烟。
他往常是不穿黑色衣服的。
谢玉桴皱着眉，被冰寒之气冻得有点迟钝的大脑一时间转不过圈来。
他看着很像另一个人。
是叫玄流吗？
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名字像是捅破了她脑中的什么屏障，杂乱无章的记忆像是决堤洪水一样涌出来——黑衣少年妖力没有觉醒，被普通人类欺负得狼狈不堪，一双桃花眼里没有惧怕只有狠戾，冲淡了稚嫩的昳丽，像是小小的雕花匕首竟然开了刃，雪亮的刀光让人不敢逼视；
少年慢慢长大，原以为他收敛锋芒，后来才知他的温软稚拙都是只给自己一个人看的，面对别人的时候比从前更加尖锐无匹；
他在世代镇守的黑水之渊和自己之间选择了自己，而把横无际涯的黑水之渊变成丝带绕在手上，陪着自己住在荒芜的雪漠；
他预言到后世的灾难，唯一的想法是和自己一起走，自己为了苍生福祉没有同意，最后……
最后……
又一层屏障被强行冲开，经脉中气息大乱，喉头一热，一口血涌上来，顺着唇角滑出一道红线。
许霆被这场面吓坏了，连忙冲上去要扶谢玉桴。
谢玉桴下意识地一侧身子，许霆的手抓了个空。
最后的场景是冰天雪地之间的尸山血海，不计其数的人类修士被活取灵核，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呕血，一时却死不了，只能徒劳地蠕动，在白雪之上划出纵横的血痕；
黑衣少年两只手都是红色的，白嫩的脸颊上溅了一串血珠，还在摁住人类修士剖丹田掏灵核，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被风刮得支离破碎。
自己腹部的血洞大敞着，不觉得疼，只觉得冷。
许霆抓住谢玉桴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
谢玉桴睁大了眼睛仔细看他——他分明就是玄流。
“你若是不和我在一起也行，我这就去黑水之渊。”许霆的语气轻飘飘的。
“谁也别想好。”
谁也别想好？
谢玉桴脑中一根神经“突”地跳了一下，想也没想就祭出本命冰剑横在许霆面前。
许霆的眼睛被一道寒光映得闪闪发亮，他瞥一眼那剑，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师父想杀了我么？”
谢玉桴咬着嘴唇不说话。
许霆两指衔住剑身，把剑尖挪到了自己胸口，正对着心脏的位置。
“来呀。”
“来杀了我呀。”
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了半步。
剑戳破了他的皮肉，血顺着剑刃往下滑。
“要么和我好，要么杀了我，不然我就去黑水之渊了。”
“噗！”
长剑没入他的胸膛。
谢玉桴的手在剧烈颤抖，清心丹的药劲儿过了，被暂时压制的恐慌和狂躁卷土重来，她放开剑柄，伸手想去捂住许霆汩汩冒血的伤口，却被许霆抓住了手腕。
黑衣浸透了鲜血也丝毫不显，只是许霆的嘴唇越来越白。修士如果丹田未毁，灵根尚在，是可以调用灵力修补身体上的伤口的，但许霆却懒洋洋地躺在血泊里，任由血液带着生机飞速流逝。
他把谢玉桴的手拉到嘴边，轻轻一吻，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你永远也忘不了我。
你就和愧疚相伴终老吧。
谢玉桴眼前的世界在许霆闭上眼睛的一刹那完全静止，然后像是敲碎了的镜子一样片片碎裂，最终归于一片黑暗。
091给谢玉桴扎了一针，让她停下无意识的颤抖，慢慢陷入昏睡。
“……换个构建者来，这个不行。”
“当初你不也是投的赞成票……”
“唉我也是想不到…这么严重……”
……
谢玉桴在窃窃私语声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黑龙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