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深处》沧溟云海间

4、初临渔沅城

　　距寿陵百里之遥，有城名渔沅，这是一个连名字中都充满了湿润水汽的城市。渔沅临海，其规模不及寿陵十之一二，但它的名声却远播在外。与北境类似，渔沅城内九成的百姓所从事的劳作都和“渔”有关。每日天刚蒙蒙亮，渔沅城内最大的港口云湛就已经泊满了来自各地的商船，来往的工人将运来的茶叶、美酒搬下货船，船舱空后搬运工人们摇身一变就成为了渔民，前往渔沅各大渔场撒网捕鱼。日落时分又将一罐罐鲜活的海货装上货船，散向各地，日复一日。伽国内远离海岸的内陆城市，如果有食肆供应海边的风味，那一定是渔沅渔民们的功劳。
　　卯时，海面波光粼粼，如万千面镜子将刚出现的阳光散向渔沅城内。城门之处缓缓走来一辆马车，车夫是个强壮的汉子，他有节奏地挥舞着马鞭，马在他的驱赶之下匀速地向城门走去。赶车的人正是萧悭，车内坐着他的主人。到了城门处马夫拉紧辔头，在城外的队伍处等待盘查入城。
　　在人群的后侧，恢复平常装扮的章妤婔默默等在其中。她已经跟踪这支车队整整四天的时间。这几天中，她大概摸清了这队人的情况，车内有两名年轻公子，一个名杼，一个名松。在寿陵城内她已经知道这二人应该都有不俗的武功。车夫是杼的手下，亦是个高手。本来她可以化为梦魅更为轻松的跟在后面，但不知为何，每当她化魅时，似乎都会被杼所察觉，所以她只好以常世之身慢慢地走路跟在后面，但这也是她跟踪的原因，她想知道这个人有何特别之处。
　　渔沅城常年有外地客商出没，城门的流量有时甚至比寿陵还大，守卫的盘查也很熟练，检验身份文牒，说明来意，没有携带违禁品即可入城。很快便到了段之栩一行人。夜如松走上前，一边将文牒递与守门士兵，一边笑道：“我们二人乃是从北方来的商人，马夫是我们的侍卫，请问这城中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们初临宝地，还望指点一二。”说着将一小粒碎银塞进了守卫的手中。卫兵楞了一下，然后忙回道：“我在这守门也有两三年了，诸位看打扮也知道不是普通的富贵商人，几位贵人来渔沅发财，可不能让你们还没进门就破费，况且我们是有严令的，禁止收取进门之人的钱财。您还是收回去咱们好说话。”说着将银子拿出，双手递至夜如松面前。
　　夜如松收回了那枚银子，“倒是我小人之心，难为你了。”门卫见他把银钱收回，这才松了一口气，拱手说道：“几位若是初次来到渔沅的话，不知是想游玩一番还是想买些货物？”夜如松刚想回答，段之栩走上前，答道：“渔沅之名响彻天下，我等想在此游玩一番，不知可有什么好去处？”门卫道：“若是想游玩一番，城内琼宇楼内金日正有十鱼宴即将举办，点翠阁是拍卖珍稀珠宝的好去处，隔壁珍裳阁售卖各种海物制成的名贵衣衫，若是想以物换物，去城南的易物集市。最重要的是三日之后就是城北云湛港一年一次的猎鱼大会，若是说第一次来的话您可是赶巧，一定要去看看，今年的比赛恰巧赶上越冰池解冻，一定会很精彩。”
　　段之栩点点头，道：“多谢你的指点。”然后向城内走去。夜如松与牵马的萧悭跟在后面。进城后，段之栩信步走着，“从守卫足可见这里民风淳朴，让人有宾至如归之感，无怪乎伽国沿海城镇众多，唯独渔沅脱颖而出称为渔城之首。”他的话久未得到回应，疑惑地回头看去，却见夜如松早已流连于街边闹市之中，手中拿着一串不知从哪里买来的鲜嫩烤鱼，还有一个小巧的精致酒壶。段之栩无奈地看着他，小声说道：“我怎么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这家伙也开始这么爱酒了。”
　　章妤婔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街市之中。她身段较普通女子灵活，在人来人往的城中也穿行自如。她盯着远处段之栩和夜如松的身影，皱着眉头在心中想道：“这样跟踪下去不是办法，魅身和常身都会被对方发现。最好能找到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接近他们，但他二人警惕性颇高，且多半与皇室有关，想不被怀疑更是难上加难。现在的办法只有投其所好，看看他们有什么打算。”说着章妤婔不再看向二人，向另一边走去，很快跟上了牵马的萧悭。她知道这个人是车内二位公子的侍卫，进城后他必定是去寻这几日的住处，萧悭牵马来到了城内一处客栈。章妤婔看到马匹被客栈内小二牵走，“既然已经牵马，看来他们今晚是落脚此处。”记下客栈位置后，她的身体慢慢地消失在无人注意的角落。
　　城中琼宇楼门口两串红通通的鞭炮正在劈啪作响，四周围满了穿着各异的人，段之栩和夜如松站在人群之中。琼宇楼掌柜满面笑容，站在门口向宾客们作了一个深深的揖，说道：“承蒙诸位捧场，真是令鄙楼蓬荜生辉，琼宇楼本是小本生意，多年来经由诸位贵客抬举才有今天。今日是鄙楼十鱼宴重开之日，恭迎诸位前来品尝。”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好！”气氛瞬间被带动起来，围观的男女老少皆鼓着掌叫好。
　　二人随着鼓动的人群进入琼宇楼内，一层的桌椅已尽数清空，取而代之的是十口大锅，正在冒着滚烫的热气，仔细看去每一口锅内的食物都不相同。左起第一是一口蒸锅，最上头一层水汽氤氲，铺满了新鲜扇贝，半侧是鲜红色的母贝，半侧是乳白色的公贝，每只扇贝壳中都撒有新鲜蒜蓉，蒜蓉的香气配合扇贝的鲜气直冲而出。第二口锅周围着厚厚的栅栏，仔细看国内是翻滚的热油，在其中翻滚的是裹上面粉的带鱼段，大厨将炸至金黄的带鱼捞出，在一旁等待的小二将带鱼段熟练地装盘传出。第三处看去竟是一口烧热的实心铁锅，扁平的锅面上摆放着一排用竹签串起的鱿鱼足，厨师手执一枚竹板，将鱿鱼串压在锅面之上，很快海物的鲜味弥漫出来，再撒上切碎的辣椒粉，紫苏叶。从一到十，不同的方法烹饪不同的十种海鲜，每一种都让人食指大动。
　　夜如松将折扇在左手上敲打着，大声笑道：“有时候你不经意间就会发现一些惊喜，这场面我可是从未见过，真是此乐何极啊。”难得地段之栩听了他说的话，点点头回应道：“这种营造节日的模式确实一举多得，既为自己做了宣传，又可测试新菜品，举城为宴，实在妙极。我倒觉得自己很久没这么放松了。”说着，二人隐没进人群之中品尝美食。
　　章妤婔在屋中角落里惊讶地盯着二人，似乎没想到京城贵胄居然对这有烟火气息的民间食肆别有喜爱。
　　“真是两个酒肉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