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如果再重来 ...
-
夜深了，黑暗吃掉了光明。
白天人来人往的集市安静下来，街边小铺子已经打烊。大些的客栈在门口挂着两盏昏暗的油灯，随着夏天的夜风摇曳着将房屋的影子投向远方。至于普通的人家则早已紧闭门户，沉入梦乡。
而这一切在章妤婔的眼中却是另一番模样。她飘荡在街巷中，脸上似有雾气般看不清容貌。黑色的头发、长裙、绣鞋，好像与沉沉的黑夜融为一体。她在黑暗的街道之中穿行而过却如履平地，视线也并不受黑暗的影响，仔细看去，则是她根本不似寻常人类一样会被墙壁等物品阻碍。她一边走着，一边喃喃自语道：“奇怪了，白天在街市上哭的那样伤心，晚上竟没有做梦吗？”正在她自顾出神的时候，突然感觉左脚脚踝间传来一阵温热，是一串用黑绳系住的黑色玛瑙脚链，此时正在微微发光，这点光芒虽然不强，但在寿陵的黑夜中却十分显眼。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是了，就是她，可叫我好找。”
章妤婔走过院墙，打量着四周，院子里有一副已经很陈旧的臼杵，一把快要磨秃了的扫帚斜靠在鸡窝的旁边，那茅草撘制的鸡窝却空空如也。这是一户并不富裕的家庭，可能也就是这个原因，这里的主人在远离寿陵城中心的偏僻位置寻了一个住处。章妤婔打量了一会，便进了屋。屋中的陈设和院落里一样简单。破旧的木床之上瑟缩着一个女孩，看起来约莫有十三四岁，头发散乱，脸上青肿，紧抱着被子。在她的头顶正上方，有一个深灰色的漩涡，周围的空气随着它的旋转而缓缓变形。
“你好像很痛苦，不如让我来帮帮你吧。”随着声音落下，章妤婔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化成一股黑色的气流，随着漩涡卷了进去。
漩涡之内，别有洞天。黑烟落地后，慢慢化成了一个女子的体态。从背影之中仍能认出这就是之前的章妤婔。不同的是现在的她却一袭黄衣，长发被一支细簪扎起，而脸上浓重的雾气也已散去。她的脸与一般的好看女子不同，下巴纤小，眉眼深邃似用绣刀刻画，五官分明，而这样一副美丽的眉眼下，却附了两瓣嘴角低平的唇。她似乎不会笑。从来没有笑过，美中带着几分华贵和冷漠。
进到这漩涡之中，章妤婔似乎从一只女鬼，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正是在白日路过的寿陵西南的那个街市。街市一角人头攒动，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慢慢地走着，走着，左脚上的黑玛瑙随着她的步伐发出叮当的响声。
当她停下脚步的那一刻，似乎是时间恰好一般，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吼：“小杂种，放开本少爷！”人群中一个穿着讲究的年轻男子，左脚踩着一只母鸡的翅膀，右腿则被一个小女孩抱住，这女孩赫然就是之前床上睡着的那个。女孩咬紧嘴唇死死地抓住男子的右腿，任凭四周男子的随从对她拳打脚踢却一声不吭。母鸡想挣扎着脱身，无奈翅膀在男子脚下，一边扑腾一边发出咯咯咯的叫声。女孩身体瘦弱，很快便被几个侍从拉开。华服男子转过头去，狠狠的道：“小贱人，我看上的东西就是我的，还没人敢跟我抢夺！”随后抬起右脚狠狠的踢向那只母鸡。母鸡翅膀受伤躲闪不及，被男子踢飞撞在了一个木箱之上，扑腾几下便不动了。被扔在一边的女孩愣住了，被几个人一起殴打也没有吭声的她，突然之间满眼泪水，红着眼死死地盯住踢死了她母鸡的男子。
人群中的章妤婔向上挑了挑嘴角，左脚轻轻在地上点了一下，黑色玛瑙串发出一阵轻微的“嗡嗡”声，刹那间集市上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华服男子挑着眉看向死去的母鸡，围观之人想说话的嘴巴刚刚张开，打人侍从的拳头还没有放下。一切像褪了色一般停在这一刻。只有脸上布满泪水的小女孩仍在哭泣。章妤婔走到她面前，轻轻地问：
“你恨他吗？”
女孩连滴下的泪水也不擦，从牙根里蹦出了她的回答：“恨！”
章妤婔盯着她，缓缓道：“梁小五，双亲亡故。家中只剩你和这只芦花鸡。你无以为生，本来打算卖掉这只鸡换些吃的。没想到鸡从怀中挣脱，啄了那恶少的衣衫。这才发生了刚才的事。”梁小五抬起头，不解地与她对视，脸上的表情除了悲伤又有防备。
“你的芦花鸡已经死了。现在我们是在你的梦中第二次经历白天的事情。你在现世的怨恨之意太过强大，我感应到了你的呼唤，于是来到你的梦中。虽然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但我可以改变你做过的选择，将你的人生引向另一条路。作为交换，你要把原本破碎的人生和一样你很宝贵的东西送给我，以后的你将永远在梦中生活，怎么样，你可愿意？”
梁小五停止了哭泣，呆呆的看着章妤婔，似乎是在捉摸她话的意思。半晌，她问道：“只要是我做过的事情，都可以改变吗？”
章妤婔对她点了点头。
梁小五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死去的芦花鸡，然后哭着对章妤婔说：“我不想卖掉小芦，我真的好后悔今天抱它出来，如果能重来的话，我再也不会想卖掉它了。大姐姐，我答应你说的话。请你帮帮我！”
章妤婔道：“我会让你的人生回到今天早上，此后，终你一生，再也不会有卖掉这只鸡的打算。”章妤婔轻轻晃动左脚，脚链慢慢亮起发出刺眼的光，将这一片空间笼罩。白光之中传来章妤婔的呢喃：“因为从现在开始，你从来没有拥有过这只芦花鸡……”
光芒渐弱，眨眼周围的景象已经尽数消失，章妤婔仍旧站在梁小五睡着的床前，床上女孩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慢慢变成一缕黑烟飘进了玛瑙脚链之中。章妤婔抱着一只母鸡，缓缓飘出了梁小五的家。她的身影散入街道，融入了黑夜的黑幕之中。黑夜里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没有得到过，自然就不会失去了。人生的岔路，不是多些幸福，而是少些痛苦罢了。”
翌日。梁小五的家门前，两个中年男子争执地面红耳赤。
“我说老张，这个仓库咱们买下来已经十几年了，这么些年我是看在你比我大几岁，你多占些位置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你还越来越过分了，竟背着我把这里给卖了，当初咱们两个可是一人一半的钱买下这个地，你这么做也太不厚道了”
“什么？你还有脸和我说一人一半？当年这块地你告诉我是十两纹银买下的，前两日我碰见了当时给咱俩作保的，那个谁？啊对，甄老三，我们聊起这个仓库，他告诉我那块地实际上只花了五两银子，剩下的钱还不是被你私吞了！亏你还有脸和我讲厚道！”
在两个男人的争执声中，似有一串清脆的声音从墙角飘过。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如果再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