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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夏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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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谦,此子日后说不准要胜过你哟!”屋内,宋蔼看着余琛刚刚的举动,不由感慨。
“小琛的确是个可造之才。前几日李向先生还同我说,他读过的书有小半虽只是熟读,未曾记下,对文章的理解却是一点即透,且不会再问第二遍。”
“你这是捡到宝了。”
“休要胡沁,凭我与慎之兄的交情,无论如何都不会亏他的。”
余琛转过身便看见采芹正向自己走来,对他躬身之后道:“郎君请您去屋内用朝食。”他点点头,跟着采芹走了过去。
进门后便看见一张小方几上坐着二人,龚越和宋蔼正相谈甚欢。
他上前行过礼,也依序坐下。
“感觉如何?”龚越笑着问。
“宋县尉治军严整,列阵便能见其一斑,余琛佩服。”
宋蔼对他颔首:“私下你同小游一样叫我宋叔就好,不用太拘谨。”
采芹递来一片湿热的布巾,龚越指了指额头:“先擦擦汗,身子本来就弱,仔细又惹上风寒。”余琛忙照做。
这时他才发现,阵列本不是什么累的事,半个时辰下来他却出了一身的汗,身体果然这么弱吗?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宋蔼和龚越:“琛自知不如正卒甚多,定会认真练习强健体魄,争取早日追上正卒。”
龚越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看样子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余琛心里顿时一阵欢喜,他有多久没受到旁人的肯定了?
“不觉得苦?”宋蔼问,“我方才见你初次同兵士们一同习阵列,到没出什么大错,不出片刻便跟上了步伐。只是到了最后,怕是木杖都拿不稳了吧?”
“琛惭愧,”余琛脸红道:“既然初次拿不稳,还有二次、三次。日积月累,琛不怕苦,力气总会见长的。”
“说的对!真这般坚持下来,到傅籍之龄来我军中,直接让你做个伍长。”宋蔼到是毫不掩饰对余琛的欣赏。
“莫胡说,小琛真到了十七,岂是你一个伍长能收买的了的?”龚越也谈笑道:“三年后他想做什么,由他自己选。”
余琛脑中一阵嗡鸣,他果真如宋叔龚叔夸得这般好吗?他自己是那块料自己都不清楚,只知道从小阿父就嫌他不用功读书,继母也从没一句好话。从小到大,他被人肯定的次数屈指可数。
还是二位长辈只是随口胡诌,拿他当做开玩笑的由头罢了?
仆役们端上朝食,几人便不再说话,可余琛心中依旧波澜起伏。几人的饭与兵士们并无太多不同,只是多了烤兔子。春日里的动物瘦小的可怜,统共也没几口肉,可也总胜过没有。
余琛因为守着制无论如何也碰不了肉,更加食不知味,心中那根被肯定的弦一被拨动,便久久不得平静下来。他当真有机会凭借自己的能力在亥枉获得一席之地,得到众人信服,而非依托龚越的面子吗?
用过饭,龚越与宋蔼有演武之事相商,放余琛自己出去玩,不该他去的地方自有人拦着。
点将台前是宽阔的校场,白日里军士们出操训练皆在此处,用过朝食后,仍有大半兵士在此练习,所用多为盾牌和木杖。再往后是需要做技术训练的场地,一片片被划分好的场地上竖好了各种人障马障,稻草扎的人,远近不一的箭靶...军士们正在场上依照分工不同进行训练。
余琛不欲在旁人训练时成为那个在旁观看的异类,便带着采芹沿着校场边上的小径,一路向内走去。
绕过一排排屋舍,余琛闻到了一股冲鼻的味道。他曾喂过牲口,自然知道此刻离马厩不远了,想到早上那匹良骑,便循着气味找了过去。
牲口棚里不只有马,军中还用牛、驴等牲畜运送粮草军械。余琛一眼就看见了龚越的坐骑——白色鬃毛的那匹。
他走过去,从槽边捡起一束干草,送到马的嘴边。
“你是谁家的小子?”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有人这么问他了。余琛回过头,一位与采芹差不多大,肤色黝黑的小兵拎着木桶和刷子正瞪着他。
“你怎么进...”小兵忽得反应过来,“你跟谁进来的?他们说今日晨操来了个小娃娃,就是你?”
小娃娃?余琛有些气愤,这些军士还真不拿自己当回事儿啊!早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在下余琛,在营地里转转,恰巧走到此处。”
小兵脑子还算灵光,知道他这个年纪能跟着一起列阵,必定与县尉关系匪浅,如今私下里就他们三人,便也客客气气的提醒:“你要是想喂马玩的话,去喂左边的,那匹马是龚县令的坐骑,还是小心为好。”
见他并没有追根究底,反而好心提醒,余琛对他的印象倒也不错。
“多谢。”
他不想让小兵不自在,便没提自己与龚越的关系,走到左边去喂其他的马。
谁知衣角却被扯住了。
小兵看到叼着余琛衣角不放他离开的马,也是一奇:“玄雒啊玄雒,你这么不给我面子啊?”
“玄雒?”余琛这会儿才知道,原来这匹马是有名字的。
身后的采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它怕是生气小郎君拿它的口粮去喂旁的马吃了。”
余琛笑着点了点头,还不等干草送到玄雒的嘴边,它就一伸脖子,从余琛手中叼了过去。
小兵无奈,装作生气的样子用刷子在食槽边敲了敲。
玄雒见是他,打了个响鼻转过头去。
“你常来喂马?”余琛问。
“才进来一个月,被上头分来照料它们的。”小兵放下桶,有些酸酸的,道:“不像你,年纪都不到就能跟着出操。”
余琛有些尴尬,他自然知道自己是占了多大的便宜,尤其跟面前这位还被欺负吃亏的比起来。
“不过也未尝不是好事。”小兵心态似乎很好,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等小爷我见得多了,说不准以后能直接做骑士,那可比材官威风多了!”
余琛前两日才从采芹那里得知,卓朝的军士们分四种,材官行动灵活,长于山地平原作战;而材官中优异者则被选来学习骑术和御战车,成为骑士和轻车;亥枉附近唯一一条大河水流湍急,不可行大船,所以并没有楼船士这个兵种。
“那就恭祝你早当上骑士了!”余琛拱了拱手。他羡慕无论身处各种境地都笑得开心的人,小兵看起来没心没肺,却过得十分洒脱。
“上道!”刷马的刷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定在余琛面前,“我叫夏二,他们都管我叫小二。交个朋友?”
“余琛,”余琛用刚抓在手里的草碰了碰他的马刷,“每日晨操来,有空可以一起用朝食。”
夏二笑着答了声好,拎起木桶走到左侧的马厩边,给食槽添满草后开始刷马。
“要帮忙吗?”余琛反正也是闲着,顺口问了一句。
夏二诧异的看过来:“你会?”
余琛点了点头,接着就注意到夏二的目光。
他回过头,恰好看到采芹掩住了欲言又止的神色,见余琛看向他,道:“常听人说马是最温驯的,和自己的坐骑相处久了,在战场上或能救人一命呢。采芹未曾有机会学过刷马,要是两位不嫌弃,倒是可以打下手。”
余琛心里忽得松了口气,感激于采芹把话题引向不需要他解释方向。他好像总是知道自己怎么想,也总能恰到好处的按照自己最希望的那样做出反应,不多说,也不多问。
三个不及弱冠的小子一边聊着天,一边分别喂马、刷马,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夏二在自说自话。
“这匹看起来个头特别小,跑起来可快了!上次骑士队演武,平原追击时它可是拔了头筹。”夏二讲述的眉飞色舞,“不过越障上却比不过这匹个头高的。”
“不过要我说呀,这几匹马再厉害也比不过玄雒和炽铁,毕竟是县里一把手的坐骑,啧啧,要是有机会能看着他们赛一场就好了,我定要开个局下注。一大半压宋县尉的炽铁赢,剩下一小半压在玄雒身上。”
看到余琛和采芹诧异和询问的目光,夏二一脸“你竟然不信我”的神色,“据我观察,虽说龚县令财大气粗,玄雒的品相或许优于炽铁,可赛马也要看骑手的骑术呀!你们说,龚县令一整天窝在县衙里的大官,能比的上我们县尉身兼二五百主,常来校场练兵的人么?”
采芹嘴角的笑快压不住了,原来这位只喂了一个月马的小子连基本的相马都不会,全是靠那道听途说来的一星半点瞎猜的。余琛也惊异于夏二什么都敢说,明明猜得到他和采芹身份不同,对高他不知多少级的上官们也能信口胡诌个赌局出来。
“不过万事皆没有定数,在玄雒身上下点注保底总是必要的,”夏二神色认真的仿佛赌局已经开了一般,“我听说咱们县令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未尝没有赢的可能。”
他把马刷扔进桶里,倾身靠近余琛,道:“据说他十年前只身一人刚到亥枉时,穷的都要当裤子了,也不知道是怎样的际遇让他当上了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