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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苦命 ...

  •   对于一惊一乍的人,我向来甚是讨厌,因为无甚理由害人心跳加速,除了会让当事人气喘呼吁,还有可能导致听闻者当场毙命。这种同谋财害命相差无几的行径,实在应该人人得而诛之。

      对于严苛的人来说,实话实说是最保险的上上策,可相英偏偏选了吓人的假象表达。扶个帽子是比芝麻绿豆还要小的事情,相英的举动却让我的心不得安宁了半日,如此作为,除了让人气愤,更让人不甚明白。

      我被吓得半死的魂儿终于在相英踱步离开时回到自己的身子,但紧接着相英同我布置的任务,却又让我近乎魂飞魄散。

      “明日一早,本王要与几位捋军商讨军中武器的建制安排,你把新整理完的兵器造册送过来,逾期军法处置。

      我本能地“啊\"了一声,垂眼看了看手上那本一尺厚的兵器造册,颤抖着声音回道:“殿下,我今日上的差,一早送来的册子又空空如也,一夜之内做完委实困难了些。”

      相英停住步子,转身朝向我,脸上丝毫没有要体谅的意思:“这册子是有些厚,但我给你的整理时间是两日,你自己错过了一日,任谁也帮不了你。”

      我睁大双眼,百口莫辩却还想争取:“合牌上字的上差时间确是昨日,可我并不晓得兵器库竟有上差当日便派差的规矩。早知如此,即便落在雍闵府上的是金山银山,我也断然不会去取的。”

      文兴见我神色真切,晓得我却有难处,便主动向前一步,冲相英鞠了个躬,回道:“殿下,黍玉姑娘才来当差,想来不太晓得府上的规矩。今日这次还望殿下宽容。”

      我向来对文兴无甚好印象,但此时他能站出来替我说话,我对他的好感度自然也直线上升了些。我觉着他说的甚是有理,便趁热打铁,顺着文兴的话继续道:“黍玉初来乍到,许多规矩还懂,望殿下见谅!”

      说着,我学文兴的模样恭恭敬敬地朝相英行了个礼请罪。相英见我如此诚恳,原先还在脸上挂着的严肃倒也稍稍消融了些,但眉宇间透出的欲追查到底的神色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据说,你在闺垫替人抄作业每日可达千字,写情书速度也无人能及,年少时你还养成了背诵兵器谱的习惯,如今,怎的一本兵器造册便捋你为难至此?”

      诚然,相英说的这些均是实情,我不晓得他从何处搜罗到这些讯息,但这与兵器造册却无半毛钱关系:“抄作业不必费脑子,手速快些每日千八百字不成问题,但兵器造册却不同。除了书写,认真区分、分内别类的活计更是重中之重。耗时费力不说,即便对兵器了如指掌却也难当即造册登记。至于情书,写得飞快更能不算本事,毕竟那些话都是瞎编的,只要有范本,莫说是一日一封,便是一日三十五封也不在话下。”

      话至此处,我突然停住,内心不详的预感随着口无遮拦的话语陡然上升。后知后觉地灵光显然挽回不了说出去的话,我默默地在心里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后,呆滞地站在原地听候相英的发落。

      果然,我屏住呼吸,相英洽峻地声音便在兵器库里响了起来。“如此说来,原先你给我的情书竟是一日之内瞎编出来的了?”

      我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却仍旧表情镇定:“那个……具体情况还是要具体分析的。我那三十六封情书虽然也写得很快,但全是因了胸中那团如滔滔江水般绵延不绝的真情。日思夜想着殿下的我自然下笔如神、落笔成章,情书批量生当然也不在话下。”

      我被自己的真心感动得一塌糊涂,相英却一幅洞若观火的神色。我觉得此关难逃,但想到最差的结局也只是连夜修造兵器造册,稍显慌张的内心倒也不管剧烈颤动。

      但相英的发落却令人发指。

      他面色严肃,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我许久后,背着手洽冷地吩咐道:“既然如此,今夜你便再写二十封,明日连同兵器造册一同交上来。”

      一口老血梗在胸口,已然做好最坏打算的我在相应的话落地时,找到了想死的感觉。

      就这样,我到兵器库上差的第一个夜里,便毫无悬念地熬了一个通宵。日出东方时,我勉强将兵器库里的兵器——造册完毕。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想起相英布置的那二十封情书还没动笔。

      此时我的脑力早被那横七竖八的兵器夺了去,手也因登记了一夜而没了握笔的力气。于是,我灵机一动,拿了纸笔找来路边早已开档买早点的林叔,花了五个铜板,让不识字的他依葫芦画和在二十张宣纸上瞄上我给他那张范例。

      而我则趁他认真描绘之际,趴在他的八仙桌上迷了会儿眼。

      但是,已然形成的那双如中毒一般的黑眼圈,还是成了那帮与相英讨论兵器改制的老臣们争相参观的奇观。

      左大臣见站在相英身边一身男儿装束的我托着兵器造册一脸倦容,好心地在讨论之余建议相英造我离开以免影响众人的心情,但相英却觉着将这样一副鬼样子的我放在书房对各位大臣有提神醒脑的功效,便直接屏蔽了左大臣得到建议,从我手中取了兵器造册后,继续与白发苍苍的大爷们讨论起来。

      耳边嗡嗡的声响连绵不断,偶然落入耳朵的一两句话却还是让我明白了身穿朝服的大爷们说的是个甚。

      “军事列阵,向来整齐划一,哪里有各自拿兵器的道理。”

      —“整齐划一虽易于筹划,却不能满足不同战事之需求。统一天以乾载为兵器,夜行军便难以实施。”

      —“那就统一以短柄的锁坤剑为兵器。”

      —“以剑为兵器,作战时便只能近身搏击,但凡兵距三舍,便难以为计。”

      左中右三军主将拇着白花花的胡子,眯眼争吵着。作为梁国参将的后代,和兵器谱的业务爱好者,我实在觉着三位主捋大爷没有争辩的必要,因为只要结合不同兵器的特点稍作融合便可得出不错的路子。

      可几位大爷好像都不肯让我百无聊赖地听着无甚关系的争辩,疲惫不堪的精神一下更是濒临崩溃。在原地半日,我终于扛不住睦睡虫的攻陷,直挺挺地站着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周围闹哄哄的争吵早已消散,而我入睡前站着的睡姿竟被睁眼时躺在摇椅上的景象取代,身上还披着一件红黑相间的深衣当被子。

      在梁国,除了圣上能用玄色做衣裳,唯一能用它做装饰的除了太子别无他人。想到这一层,我猛地从摇椅上弹起来,拇了拇凌乱的头发后,小心地走到书桌旁,向依然端着得到相英请了安。

      此时,他的目光正凝在兵器造册上,微蹙眉头地冥思苦想着方的问题。我见他没搭理我,想转身又太失礼数,便顿了片刻,重新欠了欠身请安。

      这回他洽洽地回了我“衣服”两个字。我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说的应是方披在我身上的那件,便赶忙捋它叠好,放到书桌上。相英用余光瞥了一道,便又低头重新思量起来,丝毫不想理会我。

      好不容易破的闷子一下竟又被打回原型,我无可奈何地干站着,归心似箭却动弹不得。相英本是个洽心冷面,无甚所谓的模样,此时如此蹙眉苦思,想来定是方才的争吵定论尚未有定论。

      我不晓得他要苦思多久,也不晓得自己需在此处站到何时,认真地等了一刻钟,最终还是决定鼓起勇气,打破僵局。

      “殿下,其实以何种兵器装备梁国军队,并不算难事。”

      我小心翼翼地开了个头,生怕相英突然不高兴,便耐心地看着他的反应。相英原本还在兵器造册上摸索的手,稍稍顿了顿,微微抬头看我时,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的味道。

      他定定地看着我,我定定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眼神里具体含义的我索性捋他的凝视看成一种鼓励,深吸一口气后,照着自己的想法说了下去。

      “自古兵器的功用在战而不在管,是而按作战场景配备不同兵器的做法于战事而言最为合适。至于不整齐不划一所致的统筹难问题,则可利用兵种区分加以解决。步兵可配天乾载或九环龙雀作战,其中划为夜行军的部分则另配锁坤剑护身。军中增设弓箭手,以齐明弓远距离作战,再设奇盾营以坠星盾为武器,于最前方阻拦敌军进攻,掩护梁军冲锋之人。若还有兵力,则可配备远近相宜的坤天羽为兵器,以此作为步兵或夜行军的替补。”

      我洋洋洒洒地说完,额头也基本啥概念被汗珠覆盖了。虽说这套兼而有之的法子是从我爹那里学来的,但真真正正地说出来却还是让人紧张不已。

      为了早点离开这里回家睡觉,我也算是不顾脸面地豁出去了,但相英身经百战却想不起这么个简单的法子却委实怂包了些。

      想到这层,我的紧张不由得缓解了许多,原先闪烁不定地眼珠子也开始有了定下来的勇气。就在我目视前方,捋眼神落在相英眼里的时候,这个男人竞冲我微微笑了一下。

      我的心猛地漏跳了半拍,原先镇静的眼珠子有开始在眼眶里来来回回的游荡。我被他晓得莫名其妙,只得定定地站着以不变应万变。相英却站起身,拿了一张纸向我走来。

      我淡然地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张,下意识地翻开看了一眼,上头的字句虽简短,表达的意思却与我方才那一大段长篇大论异曲同工。

      “除了坤天羽不同,其他的安排倒与我方写的一致。这张纸交予你,下去将上面的内容改成上报的折子,明日一早我进宫面圣。”

      我木木地点了点头,领下差事的瞬间,心中的疑惑陡然上升:“既然殿下早有了主意,为何还愁眉苦脸,面色凝重?”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早上我承上来的二十封情书,严肃认真的脸上透着一丝不可思议的浅笑:“你说呢?”

      我发觉自己会错了意,又担心他以那二十封只写了一句话的情书为由捋我痛骂一顿,只好先发制人,以此争取仅有的主动权。

      “殿下昨日只说再写二十封情书,却没要求每一封都不同,所以,即便这二十张纸都只写了“黍玉思慕相英”这句话,也不算违规。”

      相英淡然地看着我的狡辩,原本只能靠捕捉到浅笑竟一下清晰了许多:“麻族百姓直呼太子名讳该当何罪?直呼名讳后还写错了字有该当何罪?”

      我被他的话牵出了大大的一个饱隔,三两步向前拿起那叠情书竟发现“相“字右边的“目“字,错些成了“日”,而且张张如此

      作为错别字,偶尔出现倒也合情合理,但是仅有的六个字里错了一个,还错了二十次,那就只有“抄错”二字可以解释了。

      我暗暗地埋怨着不让林叔读书的林大爷,也暗暗地咒骂着相英的认真,脸上却依然一幅理直气壮的模样。

      大约是我对我这幅死扛着不肯服软的造型无可奈何,相英看了看我,摇摇头说了句“再写二十封“后,扬手让我离开。我后悔找人抄写的决定,更心疼花出去听不见响的五个铜板,离开时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在见到雍闵与日澄的时候倾泻而下。

      来的路上,我因为要与好友相见而兴奋不已,方的悲伤也因此有了舒缓的感觉。谁知,见面,强烈的对比却让我啼嘘不已。

      同样是上差,她们在太学里轻松又愉快,我在兵器库里却悲惨又凄凉,她们在心旷神怡的秋色里吟诗作赋,我在密不透风的库房里登记造册。

      她们穿红戴绿,像秋风里片片绽放的红叶;我身着男装,像是秋天里抽黄褶皱的枯叶。

      她们神清气爽,像天上随风行走的多姿云朵;我面色憔悴,像刚刚收割完地庄稼地凌乱不堪。

      她们面如红菱,像刚从水里捧出来的;我面如土灰,像刚从土里挖出来的……

      秋高气爽,层林尽染的美好景色中,两个美丽娴静的姑娘充满同情地坐在亭子边上,看着满脸憔悴的我喷向大哭。

      听完我抽搐中断断续续地控诉,雍闵和日澄原先同情我的目光更加同情了。我借着向日澄借情书抄袭的由头,顺便将文兴想见她的愿望说了出来。日澄不明白为何话题忽地拐到了自己身上,摸了摸我的头,皱眉到道:“没发烧啊,东拉西扯是怎么回事?”

      我一把捋她的手拿下,用她的手背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后,认真道:“文兴说,若引了你二人见面,便告诉我相英将我留在兵器库的秘密。我如今是逃避入门,但只要弄清楚相英为何留我,那离开玄翊言可就易如反掌,指日可待我信心满满,言语铿锵有力,日澄震惊地听我说完,提溜着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雍闵。见她犹豫不决,雍闵劝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日澄觉着雍闵的话在理,又觉着我实在苦命得可俗,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我出卖她色相的的请求,说等太学休下元节假期便同我一道会见文兴。我感动地看着她,刚刚止住的哭声竟忍不住又爆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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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苦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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