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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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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香哄开心了白韭,三人难得地享受了会儿悠闲的时光,平日里要么就是青黛外出办事跑得不见踪影,要么就是苏合香要死不死地被迫逼着捉紧赶在约定日之前制香,可怜白韭正是在天真烂漫的时候却没人陪着玩闹,终日里只有王掌柜一个糟老头子陪着聊天儿。
今天难得三人齐聚,还都没什么当紧事儿,便团坐一块儿,唠起了闲话,说说隔壁张婶儿家已经定了亲的张公子,又说说街口的王郎中和胡郎中又大吵了一架,都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十次了,他们还不腻,周遭瞧热闹的人都觉得腻了。
“正好俩人都未结亲,都说打是亲骂是爱,不如就此搭伙过日子,也可谓是一番美谈了。”苏合香评论道。
而白韭和青黛则是一贯将她的这些风言风语当做耳旁风,彻底无视之。
三人叙了会子话,都觉得有些口渴,白韭站起来拍着胸脯表示自己去,便蹦蹦跳跳出去添置茶水了。
待她出去后,剩下的两人几乎是同时收敛了方才脸上还挂着的轻松笑意,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我警告过你,”青黛压低声音,道,“你应该听我的。”
苏合香终于分装好了案上所有的香料,淡淡道:“什么?”
“我们不应该这么早就把这个案子揭出来,”青黛往日里冷清的音色难得沾了火气,“机会难得,好不容易才捉到陈致那老东西的把柄,我们应该等事情闹得更大,大到无法收场的时候,这样民怨滔天,陛下就算是想要包庇也无从下手。”
“可这样会死很多人,”苏合香轻轻垂下眼睫,鸦羽似的在她脸上投下了少许阴影,她轻轻说道:“很多没有必要死的人。”
青黛“哈”了声,“这世间的人都亏待我们,伤害我们,连个所谓的公义都不愿给我们,让那些可耻可鄙的罪人躺在我们的亲人尸骨上醉生梦死,逼得我们只能选择自己手刃敌人,”她冷笑了声,问苏合香道:“复仇怎么会不流血,我们咬牙和血咽下的仇怨,就算付出一切代价,牺牲几个蝼蚁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蝼蚁终归是活不久的,不是死在我们手里,也会死在那些人手里。”
在这个世间,你想要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些什么,这很公平,所有事情都是一物换一物的,没有什么事情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苏合香形单影只地坐在阴影里,外面虽然还是明媚温暖,她却觉得冰冷疲倦,她轻轻开口:“不惜一切代价么,可你有没有考虑过‘代价’的感受。”
明明都是同样的生灵,可这世界上制衡太多,从一出生起就已经将人划分成了三六九等,好像有的人的命天生就比别人高贵,有的人命就是用来炮灰的,都是一样的有血有泪,可却还不如没有。
青黛摇了摇头,却只觉得苏合香天真,“从我们选择了这条路,”她定定地看着苏合香的眼睛,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我都知道,这是一条充满鲜血的不归路,你在这里纠结于那死去的两三条人命,可若是我们早早报了仇,也许可以挽救未来那害死在他们手中的上百条人命!”
“可是未来我们谁也不知道,也许这些人死不死都不会影响到未来,可我们却眼睁睁,目送着她们死去么,那我们又是什么?”苏合香反问道,“我们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制伏恶,最有效的办法,是化身为更恶的存在。”青黛眼眸幽深地看着她,其中飘散着些许失望的情绪,“我以为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我一直都知道,我也一直都明白。”苏合香没有理会她话语中的刺,只是沉静地回应,半束阳光从窗外打进来,空气中细碎的灰尘漂浮着,她突然看上去似乎很远,像是坐在了时光的深处,“可是青黛,人总是要给自己一些底线的,否则当一切散去,面对满地的狼藉,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人都是这样,没有人能彻底理解另一个人的心情想法,有的时候你发自肺腑,在别人看来,可能只是一碗滋味糟糕的鸡汤,这可能就是人的悲哀了。
门外白韭端着刚浸好的茶,已经站在门外有一会儿了,刚才因为难得聚在一处聊天所带来的兴高采烈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她知道自己年纪小,小姐和青黛姐照顾着自己,有什么事情一般都不会和自己讲,她原本是满心不解,甚至还有些不开心,毕竟在她自己看来,自己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可是直到站在这里,彻底听到她们的谈话,那满是血腥黑暗,她才发现是自己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世上有很多的事情是与年纪无关的,只有一颗强大的心才能面对。
白韭当年因为年纪小,又正好回家省亲,幸运地躲过了那一场劫难,她对当时很多的具体细节都记不清了,只是隐约记着她从此失去了很多亲人。从前虽然也不爱说话但却是个爱害羞的青黛姐从那以后就变得冷冰冰的,格外的不近人情。以前娇气挑剔的紫苏姐变得性情乖戾古怪。而开朗爱笑的丹朱姐更是一年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终日将自己锁在群芳院的楼阁中,画地为牢。
只有小姐,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虽然偶尔会有些让人头疼的举动,但只要她在,就会给白韭一种虚幻的安全感,似乎一切都没有变过。
......
嘭——
陈致一回府,就砸碎了下人们递上的茶水,扶着书案,花白的胡子颤动,气得喘气不止。
他的心腹幕僚袁先生使眼色让下人们纷纷退下,自己检查关好门窗,这才走到陈致身边,低声安慰。
“谢家那个兔崽子!真是气死我了!”陈致想起今天在宫中的一幕幕,就气得眼前发黑。
明明都已经计划好了,按照他对当今圣上的了解,那是个最是无情又最是多情的人,只要你将话放对地方,常常就能引导暗示着陛下朝着所希望的方向考量。
可显然,今天这件事告诉了他,他并不是京中唯一一个了解皇帝性情的人。
当今陛下,虽然打着爱民如子的旗号,但其实却并没有多么在意民间疾苦,他所需要的仅仅是大臣们按律办事,不要同百姓惹起纠纷,至于更多的,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原本救下杨文德的命是件很简单的事儿,一方是天天在自己眼前听话温顺的大臣,一方是素未谋面的平民,世人都有亲疏远近,皇帝也是人,自然也没有逃脱人的固有特性,再加上杨文德已经是一个五旬老人,杨家大郎又确实为皇帝办过几件贴心事儿,只是留一条命,看在他们一家为朝廷做了这么多的事儿,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旁边偏偏有个谢长誉在搅局。
自己说杨文德劳苦功高,谢长誉就说杨文德是携恩图报,心思险恶,大臣为朝廷、为天下苍生办事本就是本职,何来体恤?
若是自己说杨文德年事已高,谢长誉就说朝廷法典文献中从未有老人可以豁免一说,若是陛下新添了此条,应该要通知六部拟令。
陈致说一句,他谢长誉有三句等着自己,本就是想靠感性来打牌,可是谢长誉在旁搅浑水,搅得陛下头痛不已,哪有时间空出来给感性,反倒是害得自己也白白挨了顿训。
“哎!”陈致气得直叹,手重重地桌上拍了几下,户部的棋子就这样折了,看今日陛下的意思,虽然不至于株连九族,但杨文德十之八九是活不了了,想着对方在陛下面前吓得瘫软的样子,陈致由不得有些嫌弃,本是打算推李文广出去当这个替罪羊的,毕竟如今军权都在谢长誉手中,一个兵部侍郎,对自己来说,并没多大用处,更何况李文广这个人滑不溜手的,又知道当年那桩血案的真相,对自己来说早晚是个祸害。却没想这杨文广着实是个没本事的,这么简单的事儿都能让他办砸了。
幕僚袁先生立在一旁,沉思道:“大人,依草民愚见,那位芸娘的证词似乎有些不对劲。”
陈致猛地转过头,眯起眼,问他:“怎么?”
“这张虎说别院囚禁的女子都被埋杀了,那这芸娘是怎么逃出来的?”
陈致“哼”了声,厌恶道:“本是应该也被杀了的,据杨文德那老匹夫说,当时已经都埋进去了,结果周晖却派了人过来,说是想把这个女子买下来......”说到后面,陈致顿时也明白了什么。
他哈哈笑了几声,笑声中却满是森冷的杀意,“好啊,原来是黄雀在后,好你个李文广,居然敢和老夫玩儿这招......”未尽之语像是磨砺的刀锋,袁先生站在身侧已经感受到了那嗜血恶兽的嘶吼,他嘴角挂起一丝隐秘的微笑,一晃而过,谁也不曾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