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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才似故人归 ...

  •   六界十境的许多人都听过云飏君一本正经地胡扯他那些梦。

      比如说梦到他二姐姐玄女替姜弗争和青华算命,说他二人是命定之人,要那公主为自己争上一争。当年新娘子姜弗争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将迎亲的仪仗驻留在丹穴山门口,想给他那个五姐姐一个下马威,走的时候立马成了小绵羊,如今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玄女。

      于是他觉得算命好啊!能化干戈为玉帛啊!他也要给人算命,而且活人死人,一概不拒。

      还梦到当年死在谪仙潭的那位上神教他下棋,他便专门替上神做了一把云椅来感谢人家。但是上神毕竟是上神,关注的重点了不得地异于常人,竟然将他之前做的那些残次品、丑八怪也一并要走了。

      于是他觉得老祖宗诚不欺他,努力不一定有结果,但不努力一定没有结果,这话说到心坎里了。所以他要好好做神器!而且做的那些神器,不管好看难看,通通都要送人。万一就遇上像上神那样的呢?

      但事实证明,他运气一向不好。

      再比如他梦到和弗争公主在青华帝君的画里,一同在雪地里放肆喝酒,一同欣赏满天坠落的冰凌,一同瘫在玄光般脆弱的阵中等死。

      旁边听的人不乐意了:“你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子和你一起等死呢?难道不应该做一点有意义的事吗?”

      云飏君摊手:“我们只是朋友啊,再说人家公主不是有青华帝君了么?”

      那人在小本本上面记下,继续不乐意地说:“那就讲讲你们遇到了什么险境吧。”

      “青华帝君画的那个世界要坍塌了。”

      记下。

      “哪里来的满天冰凌?是雪吗?”

      “画掉进了谪仙潭坏掉了,活画便成了死画,我们俩出不去……那个冰凌,我想想,谪仙潭的阴气太重,渗进画中将雪变成了冰凌。”

      再记下。

      那人记完了,不死心地又问:“那青华的夫人可是滴酒不沾,连闻一闻都会吐。她怎么还能同你一道喝酒?”

      “公主当初不是为了不在青华帝君面前丢脸,专门去南海琉璃药师求药了么。再加上后天的锻炼……约摸比我还能喝吧!”

      那人合上小本本,眉眼弯弯地起身:“好了。”

      云飏君仔细瞧了瞧对方欣喜若狂到变形的脸:“止华,你……还好吧?”

      “好的很。”止华君将小本本收在衣襟中,还煞有介事地拍了拍。

      显然不好,最起码不算太好。

      虽云飏君记不得早年的一些事情,见谁都免不了揣测一番此人是否与我是旧相识,还津津有味地听人家讲当年紫微帝君门下的云飏君是何等的风华意气、姿态绰约,然,六界十境史官言臣们的作风,他倒是十分了解。

      哪怕是从见不得人的渠道听说哪位神仙一点点见不得人的丑事,只要能深度挖掘,便是给人当儿子都甘之如饴。止华君在其中已算是最正常的一个了。

      因为她只写梦,而且从不胡掰扯。

      止华君捏咒,变出一根巨大的狗尾巴草,一抬腿骑了上去。

      “等我写完这个专栏,你就能名扬六界了!小子,到时候不要太感谢我哟!”

      云飏君倒是对比扫把星的坐骑还要拉风的狗尾草饶有兴致,朝飞得还不算太远的止华君摆摆手:“不用,本君已经够出名了,到时候你把这根狗尾巴草借我玩几日就好。”

      那边没有回应,渐渐飞远了。

      云飏君还想着如何骑上那只狗尾巴草到西海去看看眠绯和死皮赖脸跟过去的三哥哥玄羽,再如何以极其风骚的漂移姿势从天门守卫面前闪过好去给二姐姐添乱,才不过是刚一转身,连表情都没有来得及换,就感觉到一种久无的坠落感。

      慌乱中他没来得及捏诀御行,左脚便磕到一个硬邦邦的物什,还极为清亮地发出“咣当”一声。

      他立马疼得眼泪汪汪,连诀怎么念都忘了。

      “哎呦我去!这是哪个龟孙子?!砸死我了!”

      云飏君稳稳地落在一个人怀里后,听见下面有人在说话。

      一缕发丝落在他胸前,云飏顺着发丝向上望去,看到一张极为好看的脸。不笑含笑的唇,淡似远山的眉目,严正冷淡的神情……

      他觉得一下子便移不开了目光。

      他见过六界十境的多少美人,男的女的,含羞带怯的,孟浪奔放的,妖艳绝伦的,大方雅正的……从未有过这般令他只是见了便觉得打心眼里高兴至极的人。

      抱着他的人原本正专心驾云御行,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于是向下一瞥,当看到他直勾勾的眼神时,又迅速抬起头。

      “咳,祢虚,自己驾云。”

      云飏回过神来,便想问问这位仙君的大名,刚一开口:“那个……”

      一直抱着他不放手的仙君:“我叫少昊。”

      云飏发现了现在的姿势是公主抱。

      老让人家这么抱着,不太成体统——虽然他平日也不大在意什么体统,但是如今不一样了。

      他要给这位仙君一个好印象!

      于是他稍稍扭了扭身子,开口:“那个……”

      名为少昊的仙君紧了紧手臂,说道:“就这样,你脚伤着了,不宜多动。”

      “……”

      旁边一朵云上传来一声十分老到的欠揍者叹息:“唉——如今真是老了啊!当初看到小情侣想唠叨几句,还能唠叨,现在是想唠叨都不忍心插嘴啊……”

      方才被赶去自己开了个云头的祢虚此时背了个大锅,盘腿坐在云上,板着指头念念有词地数着什么,忽然又看向两人:“少昊,你们一会儿可能会被围观。”

      然后从中天到丹穴的一路上。

      仙君甲:“帝君要去哪啊?”

      少昊:“丹穴。”

      仙君乙:“帝君好雅致啊。”

      少昊:“嗯。”

      神女丙:“帝君这是捡了个媳妇?”

      少昊:“嗯……不。”

      神伯丁:“帝君怀里的是谁啊?”

      少昊:“没谁。”

      值天官戊:“帝君!中天塌了!”

      少昊:“等我回来补。”

      神皇己:“帝君这是要做什么去?”

      少昊:“……”

      祢虚:“去丹穴送云……呃不,去办点事啊。”

      云飏将少昊的面色看在眼里,明白自己显然是给人家添麻烦了:“神君,我的脚好了……”

      少昊垂了一下眼,似乎在看他的脸色:“放心,这不是给我添麻烦。等送你回去了再去补中天。还有我行得慢些,免得你脚颠得疼,路程不短,你可以在我怀里睡一觉。”

      祢虚解下背上的锅,揉着肩和腰:“瞧瞧你,如此区别对待,等明儿个天界新闻便是帝君少昊怀抱神秘男子,高冷男神秒变深情暖男。”

      云飏的脸色更难看了,人家助人为乐本是好事,如今倒跟着他偏偏沾了些绯闻。若是他自己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是在六界浪惯了的。可现在是对方护着他,自己背锅,万一人家是个清清白白的一个仙官神君,往后嫁不出去了……咳,不是,重来一次。

      往后没人要了,那岂不是只能和他这个浪子过日子了?

      他倒是愿意,可委屈了人家怎么办?

      少昊又要发挥超人的接话神技,这回祢虚看不下去,开口了:“小仙君啊,他这个人固执,活死人一个,倔驴一头,什么事都得顺着他,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一套。要是以后你们在一起了,不,不可能在一起,你肯定受不了他,假如你要上体位,他非不干……”

      话还没说完,少昊便轻轻地将云飏放到云上。祢虚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笑道:“就知道不能拿小仙君来激你……”

      然后云飏一个没站稳,差点一个跟头翻下云去,还好少昊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捞住。

      他肿起的脚更疼了。

      于是又抱在怀里了。还是原来的公主抱。

      祢虚:“……你这样会胳膊疼的。”

      一人一话地飞了一路,到丹穴时已是傍晚薄暮时分。

      栖梧此时正在遛鸡,看到这三人的形容,“吧嗒”一声,遛鸡的绳子没抓紧,掉了。

      鸡一看就是练过并且蓄谋已久,绳子一松,便叽叽呱呱地扑着翅膀飞跑进云飏藏酒的柳林。

      云飏最先反应过来:“我的酒!”

      祢虚紧接着反应过来,一个极其风骚的动作,将背上的锅甩了出去,恰好扣中了狂奔的鸡。

      自夸的话还没说出口,少昊一个咒将锅翻了起来,瞬间用仙法捆住了鸡。

      动作之神速实令人叹为观止。

      鸡的面前是新翻起的土,隐隐约约能看见坑里面酒坛包着红绸的盖子。

      云飏看着丹穴越来越多的围观者,不想自己在丹穴各小辈中果毅刚强的形象毁于一旦,便想让他抱着自己赶紧走,给他们营造一种他们俩只是萍水相逢拔刀相助而已的感觉,于是叫他:“那个……”

      这回少昊没有立刻回话:“嗯?”

      云飏干笑:“神君真是好身手,好身手……”

      少昊还是冷着脸,但嘴角倒是好似真的弯起了一个弧度:“你只是要说这个?”

      “……嗯,对。”

      不是我说什么你都知道吗?还非要我说出来!我能怎么说?难道当众说咱们快快回房?

      本来云飏觉得自己已经够撩了,想他撩男撩女,意气风发,驰骋六界……没想到如今不仅撩不动人家,反而还会被撩到如此地步。

      云飏有些脸红,但还好这么多年了他脸皮一直很厚实,根本就不怕这个。最不济也有最后一招。

      于是他瞪着眼睛装傻。

      少昊也不多言,缓缓走了几步。

      抱着鸡的栖梧慢悠悠地跟上来:“我知道云飏这孩子傻不拉几的挺可爱,但我不建议你老牛吃嫩草。”

      云飏:“……”

      少昊:“……”

      送下云飏叮嘱了几句后,少昊又捏诀飞往了中天,临走之前还将祢虚这个反套路坑神留在了丹穴。

      坐在自己窝里的云飏和背着锅的祢虚两个大眼瞪小眼。

      云飏问他:“神君,你不累吗?”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背上的那口锅。

      祢虚从善如流地解下来,倒扣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

      云飏不好意思问他怎么还不走,想着送点礼物也许会更好开口,毕竟之前他和六界的爱哭包玻璃心小公举什么的,都是如此相处,于是从袖子里面翻出一个紫金大锅盖,塞到祢虚怀里:“这个送给你了,我看和这口锅挺配。”

      祢虚瞧着他,笑眯眯地接过来:“谢谢小仙君。”然后端端然坐在那里,玩起了那个大锅盖。

      云飏:“神君?还有别的事吗?”

      祢虚:“有。”

      “少昊让我守着你。”

      云飏不解:“是因为我砸到了你的锅才受的伤吗?”

      “如果这样,那便没事了,这才多小的伤,本就无大碍,即便有,你留着也没用啊。”

      祢虚摇了摇头:“我得等他回来,免得有人要害我的命他没办法来救我。”

      云飏奇道:“你很多仇家吗?”

      “不。”

      “我有许多小辈,他们总要抢我的锅……”

      “……那留在我这里就没事了吗?”云飏竟然无比耐心。

      “这里起码人多,打不过还能趁乱逃。”

      云飏知道这人左右是赶不走了,于是赶他出门,自己窝在榻上做梦。

      明日还要给止华说梦,不然狗尾巴草就泡汤了。

      但脚太疼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从来不是一个怕疼的人,总是分外不敏感。

      但是或许他本身就是怕疼的,只是过去没有人疼,无论阿爹阿娘在不在世,他上面还有四个哥哥姐姐,总该有人会将他宠一宠的,可是从来没有。因为相传当初的五姐姐本身就是被宠惯了,到最后被人看不惯她的骄矜作为才没了的。也或许不是这个原因,但如今突然被别人疼了一回,就有一点点觉得自己应该被宠的,虽然那个人才见了一面,他连人家是哪家的仙官都不知道。

      想来想去云飏觉得或许他们认识呢?往年记忆丧失后,他不认得许多人,而六界如此小,说不准他曾经就撩过人家,说不准而且还有什么终身不忘等等的海誓山盟,如今等了许多年,终于明白是被渣男放了鸽子,来讨债的?

      他细细组织了一下语言,如何好好同少昊讲,最好把自己编得可怜一点,他既然来找,还不像是寻仇,那便是还有情,这样说不准他就心一软放过他了?

      这样想着,云飏渐渐忘了脚上的疼,两眼一抹黑,睡着了。

      醒来时,天光暗涩,从门窗细细地均撒在屋内,从床上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天上。那边是红如血海的云潮,一阵一阵地从天门方向卷到被窗子遮着看不到的地方。

      云飏一睁眼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色。

      那里是中天的方向。看来那片塌了的天,不太好补。

      从前云飏从来不管闲事。比如说匡扶正义,拔刀相助,还有什么为六界扶危定乱之类的。

      不就是打架么,何必打着那么伟高的旗号呢。

      方才醒来时想着少昊那张凉薄的脸,突然想瞧瞧这个长得好看是好看,但六界之内还未远扬名号的这位神君,是怎么管闲事的。

      当然,更多的还是秉着怜香惜玉的心,想他等自己多年,万不能在他死的时候还没个人哭他一哭。但云飏转念一想,他这么好看,就算是没有自己,那六界多少看见美貌少年郎就心神荡漾的男女流氓,也大多会心痛的吧。

      这么一想,云飏将被子撑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才似故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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