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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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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先退下,水神留下。”
润玉下了令,紫陌带着司颜等人,恭敬退下。
目送他们离去后,水神这才回头看向润玉,见他手中的书突然跌落在了地上,双手死死抓着伏案,双目赤红,浑身都在颤抖,水神吓了大跳,快步来到润玉身边。
“天帝,你可还撑得住?”
“玄清,快……快去取忘川水来……”
在听到白芷二字时,润玉的心再次被撕裂,痛到无法言语,脑海像是炸裂了般,全是白芷的身影,赶她走的那日,他已经察觉到白芷没有背叛他,但他无法接受白芷来到他身边,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任务,他无法接受,她不爱他。
“天帝,既然忘不了,就别忘了。”
水神见润玉这般痛苦,心里也是难受得很。
自从白芷走后,润玉日夜难寐,偶尔睡一会儿,还是会在梦靥中痛醒,每每醒来,都召他去取忘川水,仿佛这水是止痛药一般,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喝到短暂性忘记为止。
他,怕是第一个,喝了忘川水,还断不了情的人。
“本座可以忘记的,一定可以的……”
他相信自己可以忘记白芷,只不过因他是上仙之躯,万物之主,这忘川之水对他没有多大作用罢了,但长期服用,肯定可以忘了她的。
“你……这又是何苦呢?”
喝了还是会想起来,想起来的那一刻,又要撕心裂肺的痛一次,何必呢?
“玄清,我这里痛,很痛。”
润玉颤抖的手,捂住胸口,眼眶已然泛了红,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么的舍不得她。
“我这就去取忘川水。”
水神捏了个决,眨眼的功夫,来到了忘川河畔,魔族的人瞧见他又来取水,纷纷往后退,水神第一次来取水,几个魔族的人没认出天界新任水神,挑衅了他一番,被打个半死,这下谁也不敢惹他,爱取多少,取多少,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也不敢多管闲事了。
水神迅速取了水,一个转身,回到了七政殿,润玉已经捂着胸口,倒在了伏案上,水神快速上前扶起他,喂他喝了下去。
“哥,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这天地间,白芷的气息已经不存在了,那日她倒下云层后,是陆压接住了她,随后,两人彻底消失了,仿佛不过瞬间的功夫,两个人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纵然如此,为了天帝,为了他的哥哥,他也要想方设法找到她,哪怕希望渺茫。
“不必了,她回不来了……”
润玉强忍着的泪水忽然决了堤,滚滚砸落在修长的手指上,正因为知道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旦离去,就永远都回不来,他才会那么痛苦,他说上至碧落、下至黄泉,死生不复相见,岂知只要在同一个世界,哪怕是黄泉,也总能等到相见的那一天,可如今,叫他去哪里等相见的那一天。
呵——
润玉又自嘲的笑了一下。
相见不了,也算圆了他的愿,毕竟是他自己说的,让她永远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水神低垂下了头,看着喝下忘川水的润玉,缓缓趴在了伏案上,知道是起了作用,他上前,搀扶着昏沉的润玉,放到一旁的软榻上,随后立在旁边静静候着。
等他醒来后,润玉又会短暂性的忘却白芷,但却需要重新梳理记忆,这段时间,他一直守在润玉身侧,连邝露和风神也不曾得知润玉的处境,他们都只以为润玉忘了,其实,记得最深刻的,还是润玉。
……
风神得了天帝令,带着天兵天将,肃查了整个凝神府,抓走了术薇的贴身仙侍代鸢,在千道天雷之刑下,代鸢终于将术薇做过的事情全盘托出,包括为了成为战神,杀害多名仙人,并栽赃嫁祸他人的往事。
天帝得知后,一点余面也没有留,直接问斩,岂料那术薇临斩前,从天牢里逃了出来,推翻了封锁穷奇的镇魂鼎,有了穷奇助阵,术薇很快逃出了天界,连带着穷奇。
天帝怒极,向六界下了天书,全面通缉术薇,并命紫陌前去捉拿。
凝神府被查之后,明茵找到了被术薇囚禁的一双父母,但已然元神俱灭。明茵跪在双亲面前,一是愧对白芷,二是愧对父母,忏悔过后,她抬起手掌,运足灵力,朝自己的元神击去。
司颜赶来时,她已经安然闭上了双眼,只留下一行漂浮在天空中的金色字体:以死谢罪,希望白芷仙子能够原谅我。
司颜将明茵和她的父母,一并送回了岐山,也算让他们落叶归根吧。
……
九霄云殿内。
卯日星官持了时辰薄,汇报着人间百年来的时间变化。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神仙们也不过短短过了百日,人间就已然数百年逝去。
“一百年了吗?”
“是啊,天帝,人间已经一百年了。”
卯日星官恭恭敬敬的回道,他不知天帝问这话的意思,但春夏秋冬迅速更替,帝王频繁更新换代,万物生灵匆忙离去,是人间生存法则。
位于上座的润玉,抬起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朝卯日星官手中的时辰薄微微勾了勾,那薄子瞬间出现在润玉手中,他缓缓展开时辰薄,盯着那烫着金光的字体默然发呆。
“凡人的命不足百年吗?”
九霄云殿内的人都觉得有些奇怪,互相对视一眼后,看向润玉,一起回应了句‘是’,只有水神,拧紧了浓眉,又要想起来了吗?
“还能转世对吗?”
大家又互相对视一眼,接着纷纷用奇怪的眼神看向天帝,众人皆知,凡人死后就会转世投胎,怎么身为万物之主的天帝还会问这种问题?
“对。”
尽管大家觉得奇怪,天帝问话,岂敢不回?
“不对。”
润玉颤抖着手指,抓紧龙案,如水般光滑的镜面,倒映着他逐渐惨白的脸,脑海里,尘封已久的记忆,猛然被冲破,像一阵云海,系数灌了进来。
一百年了,他喝了无数杯忘川水之后,竟然真的将她忘了。
“无魂无魄的人,何来的转世?”
抓着龙案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眼眶泛红,双目逐渐赤红,他想起了她是凡人之躯,又无魂无魄,她之所以来到他的身边,也是为了活下去,也就是说她们那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与这个世界是一致的,那她……现在还活着吗?
只单单想到这个问题,润玉就痛到无法呼吸,胸口闷闷的,像是被人狠狠揪住一般,一阵接着一阵,疼痛,游走于四肢百骸。
“天帝。”水神上前一步,担忧不已的看着润玉,见他眼睛通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忙转身对殿内众仙道:“各位先退下吧。”
近些日子,水神常伴润玉左右,很多时候,也是水神吩咐上下朝,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对润玉行了礼后,大家有序退出九霄云殿。
水神摊开手掌,一小罐忘川水迅速浮现在掌心,水神将其递给润玉。
“天帝,快喝下。”
润玉摆了摆袖子,颤抖着嗓音道:“不喝了。”
他忘不了她,那便千千万万年的记着,千千万万的痛着。
水神诧异了一下,以前劝他不要喝,他却偏要喝,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效果,他又不喝了,水神不懂情爱,无法与润玉感同身受,但他尊重他的选择。
水神收了忘川水,润玉已然起身离去,他想跟过去,润玉背对着他,抬了下手,水神只好望着那抹孤寂的背影渐渐远去。
待润玉停下步子时,已经来到了星云宫,他望着那扇门出神,却始终没有勇气推开。
……
是夜,静逸如水。
“二师父。”
一道柔柔的嗓音幽幽传来。
润玉忽然睁开了眼睛,他快速起身,推开大门。
月色下,似乎有个人影在缓缓走动,移形换影,转瞬就来到人影身边。
待他立定,人影却又不见了,他四处寻找,什么也没找到。
润玉失落的望向夜空,星辰万丈,璀璨如火,却无比寂寥。
“二师父。”
还是那道柔软的声音,比方才要真切些,在他的身后传来。
润玉握紧手心,缓缓转身,看见一身鹅黄色衣衫的女子,一边摸着魇兽的鹿角一边望着他笑。
“芷、芷儿。”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颤抖不已,几乎不受控制,他快速走到女子面前,伸手抚摸上她白皙的脸颊,没有想象中的触感,甚至有点凉。
润玉凝了下眉头,却不愿多想,将她狠狠揉进了怀中,抱着她娇柔的身躯,那颗痛了多年的心,才缓缓心安下来。
“芷儿,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到现在才来见我?”知不知道,我想你,想到快要疯了。
“二师父,你有没有想徒儿呀?”窝在他怀里的白芷,扬起巴掌大小的脸,望着润玉,一如既往的,明媚笑着,仿佛初见般,笑得那般纯粹。
“有,每天,每天都在想。”润玉低头无比珍惜的,亲吻着白芷的额头。
“二师父,你又在捉弄徒儿了,你都不喜欢我,怎么会想我呢?”白芷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润玉眉目如画的眉眼。
“喜欢。”润玉斩钉截铁道,仿佛怕女子不信,又无比认真道:“喜欢到不能自已。”
怀中的白芷,听到这句话后,忽然收了笑,一脸幽怨的看着他。
“你骗人!”
“如果你喜欢我的话,你就不会扔掉我送给你的玉龙簪子!”
“也不会毁掉我的白芷花,更加不会赶我走!”
“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白芷猛然推开润玉,含泪的眼中,满是怒火。
“不是这样的。”
润玉伸手想再次抱住白芷,她的身子却在逐渐化作点点星光,于夜空中缓缓消散,那双含着泪的眸子却始终幽怨的看着他。
“二师父,是你赶我走的,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芷儿!”
润玉骤然惊醒,落大的璇玑宫,并无白芷的身影,这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做了个梦罢了。
魇兽守在他的床前,方才梦见的一幕幕幻境,全数浮现在半空中。
润玉看向殿内,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昙花,没有一株白芷。
是她在怨他吗?所以连在梦里,也不愿留下来陪他?
润玉起身,有仙侍进来,他挥手退下,披上单薄的衣衫,缓缓行至星云宫。
漂浮在云层中的这座宫殿,早已没有昔日的光辉,暗淡的藏在乌云里,阴沉沉的。
润玉站在门口,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推开那扇落满灰尘的大门。
直通殿内的宫道两旁,白芷花全部枯萎了,低垂着花瓣脑袋,毫无生机,润玉一步一步向殿内走去,仿佛还能看到白芷的身影在四处走动,当他抬起手想要触摸时,只摸到一片虚无。
这里,空荡荡的,他的心,也空空的。
他抬手摸了摸白芷坐过的躺椅,又像是触了电般,迅速收回了手,她的东西,他碰不得,一碰,那些记忆就会铺天盖地的袭来。
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他再也承受不住了。
风微微袭来,卷起了润玉满头墨黑色发丝,他单薄的身子立在云层上,孤零零的,修长的手指捻起自己的袖袍,轻轻扯了扯,犹如白芷,时常扯着他的袖子撒娇般。
眼泪悄然落下,润玉清澈好听,带点颤抖的嗓音回荡在星云宫内。
他说:“我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