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北]红豆发几枝》荒冥挽歌

7、柒

　　大醉梦醒不知是何夕，漫天星辰都似你

　　暗无天日的地牢，只有零星的几许光亮从窗框处透进来，照在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影身上。那人穿着囚服，头发散乱，此时正缩作一团，怔怔的望着窗口。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挂着几颗星辰的夜空，可是那些星辰落在他的眼中，却全部都变成了一个人的身影。
　　他的先生还真是下了一盘很大的棋。撒太子摇头苦笑。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到他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先是公主的死被狄仁白查出了端倪，这倒不算什么，可接踵而来的就是南国皇帝中毒身亡的死讯，也就那么赶巧，中的也是草枯萎，还偏生大皇子奉命调查缉凶时，就他一个人的寝宫里藏着草枯萎，任他有十张嘴也撇不清干系。
　　今日金樽红酒看歌舞，明朝铁锁加身为死囚，还真是这么个理。
　　被关押在地牢里的这段时间，撒太子倒是没受过什么苛待，不过骤然从高高在上的太子变成了阶下囚，那种巨大的心理落差就已经够他受得了。但是更多的，还是委屈。他的心意在炅先生看来怕是个笑话吧，一个连他自己都想嘲讽的笑话。
　　也难怪那日炅先生会迟疑了，也许他还应该庆幸，对方对自己也不是没有感情的。
　　很多事情撒太子也是直到现在才想明白。
　　这段时间的剧变他也听新换的狱卒说了。护送和亲公主的那个狼丫十大高手榜上排名第一的魏将军，回湖国后第一件事就是起兵谋反，擒了湖国皇帝，然后以公主之死为借口，调兵攻打南国。南国的大皇子少不更事，南国一时群龙无首，自是一攻即破，大皇子最后只得带人仓皇出逃。而这位魏将军，正是炅先生的人。
　　炅先生自此便成了炅皇帝，他本就是木兰国的人，现在又将南、湖两国划入了自己的版图，可以说是完成了撒太子一直以来的野望，一统江山。但令人费解的是，他最后却选择了南国皇都作为新的皇城，就此定居。
　　撒太子兀自出神着，却被铁链打开的声音拉回了现实。见到来人的时候，撒太子甚至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那人穿着明黄的衣袍，抱着金色的暖炉，用一种自己看不懂的复杂目光深深地凝视着他。他身材修长，气质清峻，仿佛国画中淡墨的一笔，空灵而又遒劲，更是与这地牢格格不入。
　　“先生，我最近才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撒太子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悠悠的开口，“当年湖国毫无理由大举进犯一事，是先生做的吧？难怪、难怪……”
　　难怪他就那么巧的，收到了友人递来的密信，见到了炅先生。
　　“先生究竟心属何方？”
　　炅皇帝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不愧是智计天下无双的炅先生，”撒太子忽而自嘲的笑了起来，笑得眼角有泪，“当年我那么信任你，炅先生，炅先生，我的先生啊！枉费我对你一番真情！”
　　血海深仇是你，情之所钟也是你。
　　“我……咳咳咳……”炅皇帝刚欲开口，便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撒太子条件反射的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去轻抚对方的背，然而抬起的手尚未落下，他却是忽然意识到，对方的衣衫一尘不染，而自己却是一身囚服，满手脏污。
　　是啊，他怎么忘了，他早都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了，而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也早已不再是自己的先生了。
　　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撒太子再次回到了之前那个角落里，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杀了我吧，先生。”他如是说。
　　“……几日之后，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