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薤上露》汐顔

4、第 3 章

　　入夜的时候，天剑门里张灯结彩，道旁树木上悬着大红绸子，在四周摆满的各色牡丹的映衬下摇曳生姿，处处是火树银花、繁花似锦。就连四下走动的门人仆从也都穿上了鲜艳华丽的衣饰，脸上难掩喜色。
　　今天是天剑门主大喜的日子。因此门中早早就排开了宴饮，邀请各路英雄光临，流水席从清晨一直摆到日暮四合，恭贺道喜声不绝于耳。
　　只是繁华的最深处，静得却连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清楚。一身茜红的易晞坐在新床上，盘金绣龙凤的厚重喜服随着她娇小的身躯微微颤动，玉一般光洁的肌肤若隐若现，楚楚动人得惹人怜惜。
　　她手指轻轻绞着衣带，一颗心止不住摇晃。
　　自己终于要嫁给苏泽了。与自己从小就爱慕的人终成眷属大概是谁都会羡慕的事吧。可为何自己的心里却愈发地不是滋味呢？
　　不弃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地闪过，她回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那碗盛满关切的药汤、那曲诉尽心意的《凤求凰》、以及他的怀抱……
　　那些短暂的时光如今回想起来竟都是那么温暖与甜蜜。
　　那个人，不知何时已然烙在了她的心底，却仿佛星星点点的火光，蓄满了燎原之势。
　　易晞抬起头，让满天的星光照亮自己微微湿润的眼眶。
　　也是这样一个淡月之夜啊，他，现在又在干吗呢？他可有想她？
　　她不知道若是当初握住了那一双手，是否能成就另一种幸福？
　　她不敢想。
　　他和自己本就不是一类人，又怎么可能比翼双飞？那场萍水相逢的爱情，也不过是跟常理中的那样，无疾而终。
　　一切悲欢离合，不过是宿命，无法改变。

　　门忽地一下打开了，苏泽手提一个锦缎包袱站在门口，极尽奢华的喜袍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流俗，衬着他挺拔躯体，更透出几分俊逸。
　　他缓缓走来，飘摇的衣带卷得烛火微微跳动，易晞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了那烛火颤抖。
　　“易晞，你终于成了我的妻。”
　　他的声音响彻耳畔。易晞怯怯地抬头，他刚毅的面庞上溢着笑意，而眼睛却是不笑，仿佛书上的神佛，无喜无悲。
　　易晞徒然觉得面前的那个人，似乎远在天涯。
　　“来，我都东西要送你。”
　　包袱里是一个漆红的木盒，上面盛放着烫金的牡丹，轻轻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颗头颅。苍白的脸早已失去血色，却依旧反射着玉一般的光泽，嘴角微抿，似乎还含着笑意。
　　那是不弃的头颅！
　　易晞觉得全身的血都被抽干了，那个曾经在自己面前鲜活过的人，如今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又怎么给她温暖，还怎能陪她看星星？
　　不弃不离。
　　只不过海面上易碎的泡沫，仅仅是幻影。
　　“你现在是我的妻，你不可以爱上任何一个人，就是想念也不可以！”
　　苏泽的笑容荡漾开来，竟是说不出的邪魅。
　　世界好像是碎成一片一片，轰然崩塌。易晞在废墟中挣扎，耳边有各式各样的声音回荡，高兴的、悲戚的、愤然的、恬静的，围着她嗡鸣，然而有一个声音却异常清晰——“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对，杀了他，为不弃报仇！
　　似乎还没有反应，剑便没入了他的胸膛，苏泽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易晞颤抖的手捧起不弃的头颅。精致的面庞，仍然栩栩如生。
　　只是下一秒，那张无暇的脸竟如同纸片般飘落，淹没在血泊中。
　　而易晞手里捧着的，不过是一块木雕。
　　夜来凉风起，卷落了一地的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