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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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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以后,袁朗并没有多少时间去理清许三多和阿炳的联系。A大队的训练重、任务多得是需要全神贯注的出生入死。袁朗是个懂得调适自己的人,即使自遇见许三多起,心就悬着没放下过,但也仍能将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正常进行下去。
所以当半年后,铁路将上头敲定的新人征选名单丢给袁朗时,看着许三多的简历,袁朗有片刻的怔忡。
晚上回了寝室,在书桌前坐下,打开台灯,细细读完许三多的一大叠调查资料,袁朗有些感慨:许三多和阿炳,经历竟也有这么多相似的地方——
阿炳不仅可听世间万音,还有着惊人的记忆力,这正如许三多过目不忘、任何内容听过一遍就能记下的本事。许三多的军事素质令人啧啧称奇,如同阿炳行动不便,却能听到千里以外的声音,听风者今生换得了行如风的能力。
然而除了认真努力和天赋才能外,许三多同阿炳一样,对人情世故并不了解。702的人看许三多,就像乌镇的人看阿炳,他们承认他在某方面是个天才,却也认为他是个异类。然而,如同乌镇的人会联合起来保护阿炳一样,钢七连的人为了留住许三多,不惜背上处分也要说服许老爹……
手指轻轻叩着桌面,袁朗注视着首页简历上许三多的标准照:也许,是时候去见见你了……
三天后,袁朗一行负责考核的人,随铁路去了702团。到达目的地后,铁路去了王庆瑞办公室,其他几个去了军部赛场看军事十项全能比赛,而袁朗在得知许三多并未参赛后,就依据资料去了原钢七连的宿舍。
在宿舍上下转了一圈也没看到许三多,袁朗索性在楼道转角猫着。想到自己等的人也许就快回来了,袁朗摸了摸鼻子,竟有些莫名的紧张。
直到黄昏时分,才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回荡在空寂的宿舍楼里。袁朗隐在暗处,看着许三多走到房间门前,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忽然玩心大起,想试试他的身手——袁朗猛地从背后突袭许三多,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许三多反应极快,一下扣住袁朗的手,脚下就狠狠反扫过来——袁朗连忙跳开,然后看着许三多在暗淡的暮色中按下走道顶灯的开关。
当灯光亮起,二人的面容变得明晰后,袁朗清楚地看到许三多望着自己露出惊喜的神色,就像前世阿炳听到安在天来到身边时的欣喜。
袁朗注视着对面的青年,有丝记忆混合了现实的怔忡。
想起上次演习时二人相处的情景,又不得不压下心中那份莫名的期待,袁朗注视着许三多,却听见自己有些紧绷的声音:“……我敢打赌,你已经忘了我是谁。”
许三多站定,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都带着再次相见的喜悦:“袁朗。”
开怀的笑意忍不住爬上嘴角,袁朗冲许三多点了下头:“都直呼其名了。别立正了,放松点儿。”——心底并不希望这个人对自己太过拘束。
对面的青年仍旧中气十足地答了一声:“是!”然后站得笔直,“您怎么会到这儿来?”
“来702找个朋友,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影。只好来你们楼道里,猫着。”袁朗有趣地注视着许三多,一步一步走近他——和阿炳的任性而为不同,看得出许三多是个自控能力极强的人,就像今生袁朗没有了前世安在天的那份温文儒雅。
“找谁?我帮你找。”眼前个头只及自己肩膀的瘦小青年,说得真诚。
“找一个叫许三多的。”袁朗眼含笑意,看着青年愣住,然后又露出腼腆的神色,转身开门,带着袁朗进了寝室。
本该住着一个班的寝室里,只有袁朗和许三多面对面而坐。黄昏的暮霭,在二人身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前世阿炳面对安在天,总有说不完的话;然而今生此时,袁朗要想尽办法才能逗得许三多搭腔。
阿炳因为先天的缺陷,喜怒无常,情绪经常大起大落——如果说阿炳是不定的风,那么许三多就是沉静的水——袁朗从没见过许三多这样22岁的年轻人:没有这个年纪的躁动与焦灼,眼神透着平和与沉稳;独自守了钢七连半年,不焦虑、耐得住寂寞,没有对未知前途的恐慌,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安安静静地生活——和记忆中的阿炳不同,但袁朗不否认,自己欣赏这样的许三多。
端着水杯啜了一口,袁朗想起了上次见到许三多的情景:那时他还是个不认现实的半大孩子;在步战车上、在邀请他来老A时,眼中都分明流露出对那个气质类似安在天的男人的依赖。后来也得知许三多为那个叫‘史今’的人大闹复员会场的事……不是没有设想过史今离开会对许三多产生何种打击,因为前世阿炳的脆弱和敏感,就导致了他在遭到打击后自杀……然而没料到的是,许三多却从痛苦中更快地成长了,这次再见面,已经带了和年龄不符的沉静。
打量着宿舍,袁朗明白这里充满了许三多不愿放手的回忆,但却也充斥着压抑的落寞,许三多一个人守着七连、守着曾经和战友们共同生活的地方,就像阿炳独自睡在乌镇的桑树林中,守着自己最后的净土……
然而正如安在天最终还是将阿炳带离乌镇,袁朗也想把许三多带离七连——不论前世今生,这都是自己的愿望,却不知这对对方而言,是否是个残酷的决定,
作出漫不经心玩闹的样子邀请他去参加选拔,然后故作洒脱地转身离开,但是心里却也清楚,自己只是想藏起怕他不来的担忧。
坐在回程的直升机上,袁朗靠着机舱,闭目假寐。脑海中浮现出的,是许三多沉静的面容,明明相同模样,却不再与记忆中的阿炳重叠融合——其实心里很明白,不论许三多是不是阿炳的转世,都不再和记忆中的人相同;就如自己也不再像安在天。
忽然想起二舅说过“转世,是人的新生”,袁朗睁开眼,望着窗外夜色渐深,眸光深邃——不再是阿炳与安在天,那么今生的袁朗和许三多,未来将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