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里淘金》孤逗

16、金一的离开

　　四月草长莺飞，金一从剑道场出来，天已擦黑，前两天金比说金朋摔伤了，所以下课后要带金朋去医院打点滴，换药，这几天会晚回家，虽然金比说只是皮外伤，已经无大碍了，但是金一没有亲眼看到，心里始终放不下，立刻转了方向盘，倒回去，往学校的方向开去。

　　金一将车停在学校外面，来到金朋的宿舍下徘徊，拨了金比的电话：“阿比，你送阿朋回学校了吗？”

　　“还没呢，不过快了，阿一吃饭了吗？”金比每次接到金一的电话，声音都是愉快的。

　　“嗯，吃了，他的伤好多了吧。”

　　“嗯，开始结痂了，医生说没有感染，恢复得挺快的。”

　　“好，那你开车小心点，我挂了。”

　　“嗯，阿一拜拜。”金比的笑容里像盛满了一夜的星光，举着手机对金朋说，“阿一的，问你好点了没。”

　　“阿一就是你的姐姐吗？”除了云慧之外，还有一个看起来很俏丽的女生，是云慧的室友兼好友钟茜，也是新闻系的，自从有一次和云慧男友金朋见面认识的时候，见到了金比，就对金比一见钟情，总是央求着云慧给撮合一下，云慧将这件事提给了金朋，金朋说金比不会喜欢钟茜，但是钟茜是大胆自信的女孩，和云慧商量好了让她帮忙制造机会，所以钟茜就跟着云慧来了。

　　金比没有回答她，虽然对外宣称是这样，但是金一其实不喜欢做他们俩的姐姐，她不喜欢做家长，她喜欢被他俩照顾。

　　“你干嘛不说话，难道不是？”钟茜没话找话地说。

　　“她不喜欢不认识的人这么叫她。”金比收敛起笑容，这个钟茜和其他女生一样，用心很清楚，只是钟茜更大胆，而且没有被他的不理不睬吓跑。

　　“那下回有机会我去见见她，认识一下，听云慧说她非常漂亮，人也很好。”

　　金比陷入了沉思，想起了那天金一见到云慧之后的心情，便冷冷说道：“她不会见你的。”

　　“为什么？她对其他同学都挺好的，对云慧也挺好，为什么不见我？”钟茜的小姐脾气冲上来了，追问道。

　　金比抬头看着她说：“因为我不喜欢你，所以她也不会喜欢你。”

　　钟茜当面被自己喜欢的男生那么直接的拒绝，气得脸都红了，顿时就哭起来了，跑了出去，云慧赶紧出去追她，金比愣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他从来没有把女生惹哭过，也没有见到女生对着他哭，金一从来都不哭，就是再伤心也不会哭，他看着哥哥问道：“怎么办啊？”

　　金朋也皱起了眉头，外面天已经黑了，两个女孩子就这么跑出去不太安全，而且云慧如果没有把钟茜找回来，出了事怎么办：“去看看，先让她们回来。”

　　金比点了点头，跑了出去，先找到了云慧，云慧说钟茜去了那个方向，但是那里太黑，金比便带着她往里走，听到细小的嘤嘤哭泣的声音。

　　“钟茜！”云慧赶紧跑过去，钟茜趴在她肩头上哭，哭够了，看着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金比，气也消了一大截，指责他道：“你怎么可以说这么伤人的话，我只不过是想见一见你的姐姐，我有哪里不好，让你这么讨厌，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个男生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金比哑然，这和金一相处完全不一样，金一从来都是很直接，喜欢就说喜欢，不喜欢就说不喜欢，她要是被人说不喜欢，她最多就是笑笑，然后调侃地说一句：“被讨厌了。”下次就离这人远点儿，所以金比只喜欢金一。

　　钟茜越想越气，又哭了起来，还抓着金比的衣服，伏在他胸口上哭，金比傻呆呆地站着，又不敢推开她，只能任由她哭消停了，才往后挪开一步，说道：“我们进去吧，哥哥该担心了。”

　　云慧也帮着劝钟茜，钟茜默默地由云慧挽着在前面走，她偷偷地向云慧做了个鬼脸，用嘴型说道：“他没推开我。”云慧一愣，无奈地摇摇头。

　　金比抹了一下胸口上的眼泪，希望回家的时候能干掉，不要让金一看到。

　　金一站在树底下的阴影处，她不想被路过的学生发现，因为她不想被金朋发现，她不想打扰他现在正常的生活，就像她没有去找程运一样，他们的生活轨迹和她的是两条平行线，不该再有交集的。

　　当金比的车停在宿舍楼下的时候，金一皱起了眉头，不是说没什么吗？金朋却一瘸一拐的，好像伤到了膝盖，金比和云慧扶着他上楼，还有另一个金一没有见过的女生，从副驾驶上下来，也跟着上去了。

　　过了半响，那个女生又跟着金比下楼来，金比准备打开车门的时候，那个女生叫了他：“金比！”金比转过头来，她突然抱上他的脖子，在他嘴巴上亲了一下，然后迅速松开，快乐又害羞地说道：“我喜欢你。”金比呆在了原地，他又不敢再说“我不喜欢你”，怕她又哭个没完，会把男生宿舍楼都惊动了。钟茜见他没有像刚才那样冷漠的拒绝，便又突然抱着他的腰，靠在他的胸口上，轻声说道：“我一定会追到你的。”轻得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

　　钟茜没等金比推开她，赶紧跳开，一蹦一跳地走了，金比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事情，绝对不能让金一知道，只能明天去问哥哥。但是，金一已经知道了。

　　金比想金一了，拿出电话拨了号码，躲在树后的金一却把手机给关了，金比疑惑地看着手机，又拨了一遍，还是不通，就给她发了一条消息，然后上了车，开出了学校。

　　金一既没有翻江倒海的情绪波动，也没有心脏冻结的冰寒，只有静，死一般的平静，程运说的这一天已经来到了，但是金一并没有觉得错，也没有觉得难过，心脏很安静，安静得像死去一般，金比终于可以接受其他女孩子的亲密接触，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心里作用罢了，一旦生活恢复了正轨，重新得到了自己的社会价值和地位，这种毛病便会不治而愈，人毕竟是需要群体的温度，才能不孤单不寂寞地生活下去，这里应该再没有人需要她的守护了，金一的心中可以了无牵挂了。

　　金一和金比是一前一后到家的，金比看到金一的时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的电话怎么打不通，我一路上都在担心。”

　　“手机没电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出去还怕丢？”金一笑着说道，完全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是呀，我怕把你弄丢了。”金比才是个小孩子，搂着金一，亲昵地撒着娇。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该自己面对生活了。”金一不客气地说道。

　　金比的神经比一般人要敏感，尤其还学了心理学，他敏锐地觉得金一话里有话，将金一抱得更紧了：“是呀，因为我要照顾阿一嘛。”

　　金一用手挠了挠他的头发，转移了一个话题：“该剪头发了，真的快成忧郁王子了。”

　　“那得赶紧剪，我才不是那个破劳什子王子，我是金一的阿比。”金比扯着额前长长的头发，嘟囔道。

　　金一懒得再和他扯文字游戏了，松开他，去洗澡睡觉，睡好了觉才有精神想事情。

　　金比的睡前吻被金一制止了：“这个取消，太勾引人了。”

　　“阿一不喜欢我的勾引了？”金比委屈地抱怨道。

　　“不是不喜欢，性生活太频繁伤身，尤其是对于男人。”金一闭上眼睛，侧身背对着金比，金比觉得金一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她又开始将其他人推开，自己躲了起来，金比从背后抱着金一，说着他一遍遍发过的誓言：“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金一只是闭着眼睛听着，不发一言，只在心里答复他：那我就害了你。

　　第二天一早，金一便起床了，往路的尽头方向走，其实她的房子只是在柏油路的尽头，往里延伸的地方还能走一段山路，然后有一座山峰，站在山峰上可以眺望南方。

　　东南风吹起了金一的长发，金一拔出了武士刀，耍了一套剑道，光亮的刀面上印着金一充满疑问的眼睛，关信，我现在已经无牵挂了，他们的生活都开始进入到另一条轨迹，我是不是可以去找你了？你有没有在等我，还是把我忘了？你见到我的时候还能认出我吗？我真的好想你。

　　金一又一次去了他们学校，因为那天是金朋的生日，二十岁生日，她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圈，然后看到金比的车，便走了过去，当金朋看到她进了餐厅，往这边走来的时候，原本宁静的眸子里溢出光彩，是金一喜欢的太阳颜色，那些认识她的学生赶紧站起来招呼：“金一姐，你怎么来了，赶紧过来。”其中有不认识她的则跟旁边的人感叹道：“她就是金一姐啊，真的很漂亮。”“当然了，看金朋和金比就知道，他们金家基因好，你呀，就别想了。”“去！”被调侃的女生凶了旁边那个男生。

　　金比在他和金朋中间给金一腾出一个位子，金一笑眯眯地坐下来：“阿朋的生日，我怎么能不来呢。”金朋在桌子底下捏一下金一的手，想告诉她，他此刻有多么的高兴，他已经不奢望有一个像阿比那样的生日，但是只要让他见见阿一就好，金一就来了。

　　金一很快就成了桌子上的主持，既让金朋做个快乐的寿星公，又替他挡酒，避免他像上次那样喝多了，喊头疼。金朋的视线里都是金一，心里也是，这一连几个月，阿比每天都会告诉他阿一这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烦了什么，他每次想金一的时候，都会拿出手机，看上面的照片，有他们几个合影的，有金一单独做鬼脸的，还有她常有的恐吓表情。

　　坐在金比旁边的钟茜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很认真地给金一敬酒：“金一姐，我早就想见你了，金比不让，说你会不喜欢我，但是我觉得金一姐不会，我想和金一姐成为朋友，先干为敬。”一口气就把塑料杯子里的啤酒喝光了。

　　金一进来坐下的时候，就注意到她就是那天晚上亲金比的那个女生，因为她一直瞅着自己看，从她这番话看得出来，她性格爽朗，还颇有点小聪明，直接将金一推了上去，一般人都不好拂了面子，无论喜不喜欢都得喝，这样金比就没有理由不让她接近了，如果是平时，金一会看着她不喝这杯酒，因为她不喜欢被人算计，不过这姑娘的性格倒是可以和金比互补，金比就是太腼腆单纯了。

　　金一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没有说话，看了金比一眼，他有点紧张地看着金一，眼神在告诉她，他和这个钟茜没有关系，金一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酒喝嗨了，本来就活泼的学生就变得更活泼了，一边往金一的酒杯里倒酒，一边赞叹道：“金一姐真是好酒量，太厉害了，来，满上满上。”

　　金一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站起来说：“我不喝了，今晚我还有事，要先走了，各位同学尽兴。”

　　“唉，金一姐又要走了，太可惜了，不过金一姐有事，我们也不留你了，下次再来玩啊。”一群热情的学生絮絮叨叨起来。

　　金一点点头，金朋拉住她说：“你喝了酒不要开车，打的吧。”

　　金一习惯性地准备摸摸他的脸，抬起的手又立刻转了方向，放在他的肩膀上：“放心，我以前都是喝酒开车的，这点酒对我没影响，还有，生日快乐，阿朋。”金朋看着金一温柔的笑容，心里有个欲望在强烈驱使他像以前一样抱着她说：“阿一，谢谢你。”但是直到她离开，他都忍住了，忍得心都痛了。

　　金比习惯性地跟在她身后说：“阿一，我和你一起回去。”

　　“不用，你留在这里和同学们多玩一会儿，不要总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着我，好了，你也喝酒了，晚上就不要回去了，留在学校。”金一也拍了拍金比的肩膀。

　　金朋目送着金一离开了餐厅，金比一直将金一送到车上，金一从口袋拿出两个首饰，一个用黑色绳子系着的弹壳手链，一个是黑色绳子系着的子弹项链，金一把手链给金比戴上，把项链交给他：“这是我亲手做的，本来在你生日的时候就应该给你，不过那个时候老是做失败了，算是迟来的生日礼物吧，项链是阿朋的，私底下交给他，好了，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金一最后留恋地摸了摸金比的脸，便上车了。

　　金比看着金一车开走的方向，金一今天温柔得有点让人有些不安，好像是在做交代似的，他站在那里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追上她，他觉得他应该追上她，和她一起回家。

　　金一从车子的后车镜上一直看着金比日渐强壮的身影，无声地说了一句：“再见了，阿比。”本来她没想送任何东西的，让他们无牵无挂地过着以后的人生，可是心底里还是希望他们不要把她忘得太彻底，所以便做了这两个最能代表金一人生的东西，子弹！

　　金一打了个电话：“时间不改吗？好，我会按时到的。”

　　还有三个小时，金一开车回到家，换了身衣服，从密室里拿了两把手枪，装了几件衣服，留下来一封信在她的床上，拧着一个提包和那把武士刀，坐上了去码头的的士。

　　金一登上了汽艇船，这艘船将会偷渡出境，把她带到公海的大船上，进入老挝，然后到达金三角，回望这座城市，这片领土，她成长的地方，有太多单纯而美好的记忆，从此她都要把这些记忆留在了这里。金一掏出手机，拨了程运的号码，想了想又挂掉，此刻她不想听到他冷淡的声音，于是发了条消息：“哥哥，保重！”便将手机丢进了海里。

　　船启动了，缓缓离开码头，金一也慢慢收回了视线，钻进船篷里，明天晚上，当金比看到信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中国境内。

　　阿比：
　　我走了，我要去做回程铃，不会再回来了，尽快忘了我吧，像阿朋那样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我希望你和阿朋都幸福，忘记过去，展望未来。还有替我跟程运也说一声，以后他不用再挂念那个让他操心的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