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福》西蒙斯弗谖

10、番外（修改版）

　　第二日，我喝了大量拥有斑斓色彩的药汤。她讲，这都是好药，让我珍惜，做到一滴不剩。我乖巧听话，她笑逐颜开。

　　炉子上药一直滚着，在连着喝了五六七八碗之后，我出声打断狂热于煮药的幺女：“幺女姑娘，我喝了这许多碗了，腹中实在饱胀，可否歇一歇再饮？”我见她转转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的肚子，然后若有所思：“果真是肚子圆滚滚了，那就是喝多了。”

　　她伸手，我以为是要将被子盖在我身上，心里异样发痒。谁知那手一个拐弯，径直落在我肚子之上，一时之间，我尴尬得半句话也讲不出。人家一个姑娘身都没有叫唤男女有别，我一个大男人如果搂身大叫不合规矩，岂不是更为古怪了。

　　于是就姑且忍着，感受着她手在我肚子上摸摸索索。“这位大兄弟，肚子里面可有不适之感啊？”她问，有点大夫的味道。“没有，就是有点，撑。”收回手，肚子上火热的触感消失了。“那没事，看来这些药没相互作用，既然你喝撑了，那就先歇着。等你上几次茅房，便可以继续喝了。”

　　她蹲下身子，从床下掏出一把硬毛刷，“你好好躺着，我去给我家那几个小祖宗刷牙。等你能喝了再叫我。”她走的倒是潇洒，我愣怔一会儿，咬着腮帮子，一个使劲将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果然，我还是高看她了。

　　下午，我下地了。这药效着实明显，看着前几日还软弱无力的双腿，现在重新有了顶天立地的样子，就像是看到孩子出息的老母亲，我心中也是说不出来的欣喜。“这位大兄弟，我现在给你煮的药是让你喝了吐的。”她舀出一勺绿色的粘稠物什，“啪嚓”掼到碗里。那瓷碗小身板抖了几抖，还算稳住了。

　　“这是用来去毒的，所以你喝了以后会不停吐，吐到快要死了为止。”然后她看了我一眼，可能觉得我脸色尚佳，又补充道：“当然，除了吐，你还会拉肚子，所以一会儿我就把你放到后山去，等你上吐下泻完后，我再把你洗涮一下接回来歇着。”

　　我站着，巍然不动，仅存的尊严和面子要我如何能忍受，忍受在一个姑娘面前又吐又拉，看来还是商量一下死法更为体面。

　　她见我杵在原地，挑眉，顺便拿下巴示意给我那一碗：“嗯？自个儿喝吧。”我吞口水，无妨无妨，就当是一场噩梦罢了，梦醒之后一切都好说。

　　头上的月亮很美丽，我蹲在这棵大树后面心很累。感觉身体里面所有东西，要不从上面出来，要不从下面出去，一切都是空空如也，现在我只有一副空架着的皮囊了。扒拉着树干，抖着腿可算是站起来了，一步三晃走到了远处她那里。我抬手，手指抖得能画写意画。实在没力气多说，只能凭借眼神传递意思：幺女姑娘，我可以了，实在没力气，劳烦你想办法给我洗热水澡吧。对面的她看起来懂了我的心理活动：“没力气了是吧？这个简单。”我正奇怪哪里简单，她飞起一脚，正中我腰，我一个飞身，就入了水潭。

　　现在我明白了，大彻大悟，这确实简单，不能再简单了。

　　在水里面冻得嘴唇都黏在一起，她倒好，蹲在边上和我聊月亮。“大兄弟，你看这月亮，多好看啊。我贼喜欢晒月亮，能长个儿，还能修炼，是不是很好？人家们都说，月亮里面住着仙子和兔子，还有一个一直砍树的壮汉。其实，当年我也有机会上天去看一看，但是奈何天上不让携带家眷，我又放心不下它们，只好继续在人间做个高人。”我眼睫毛上结了霜色，我拼命眨巴，把那霜花抖掉。

　　“你也同意，是吧。果然英雄所见略同。不过大兄弟，我以前救人的下场可是不好，而我这次在你身上可是费了老大劲了，所以你千万要是知恩图报的人啊，要不然的确，唉，也会打击我救人积极性的。”

　　我不想也说不了话，也是，照她这种救人法子，那被救之人下场能好吗?还不如让自行了断呢。幺女在水潭边上转悠几圈，然后不见了。我想出声唤她，奈何太冷，不想让胸中几点热气跑掉，只能候着。

　　不一会儿，她就又出现了，还带着初次见面时那根木棍。木棍挑着我领口，在水里面搅和几下，应是觉得我涮干净了，她一个用力将我挑上来。我就像一条濒死的鱼，软绵绵躺在了那里。丢人，着实丢人。

　　我闭眼，假装已经不晓一切。一双比水和那月光不知灼烧多少倍的手在我鼻子前蹭了一下，又触及额头。“毒可算清了，但是恐怕伤口得发炎了。真是不妙。”那可真是太不妙了，幺女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