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隐绘卷》一卑酒

2、退婚

　　谢云珊并不惊艳，但是个耐看的姑娘，懂礼数，也会操持家事，在上河镇里也是挺有人气的。别人眼里的好姑娘，并不是陆潇临想要的媳妇。她太温和了，陆潇临是个怪胎，他不喜欢会服侍人的女孩，他偏偏中意带刺的，显得自己与旁人不同。
　　陆潇临知道老谢断然还没有把自己不愿与谢云珊成亲的事告诉他妹妹，在这里遇见也只是偶然。但是有些事若不说破，陆潇临憋的难受，对自己不好，对谢云珊也不好。
　　他脸色寡淡，认真问道:“云珊，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谢云珊和陆潇临认识也有好些年，陆潇临长相英俊，讨女孩子喜欢，他本人却不因此而油滑，谢云珊对他颇有好感。
　　谢云珊道:“我觉得陆哥你……不差。”
　　“当丈夫如何？”
　　谢云珊面露羞涩:“应当也不差。”
　　陆潇临没忍住再继续兜兜绕绕，怕谢云珊会错意，辜负她一番心意，直截了当道:“唉，云珊，你见的人太少，我见识的人也太少，我想我们并不合适。”
　　谢云珊一愣，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在原地突然不知说些什么，有些局促地只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陆潇临又道:“我们自幼相识，你认识的男孩子不多，或许你觉得我不差，但也仅仅是不差。成亲不是小事，你何不跟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上河镇很大，外面的世界更大，你会遇上一个你喜欢的，那人必不是我。”
　　他坦坦落落地拒绝，谢云珊听在脑中，觉得句句都有些道理，但是脑子里却一团浆糊，她一时有太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开口，只问道:“那为什么……谢叔叔要叫人去我家说亲事……？”
　　“对不住，那是他们的擅作主张，我……”
　　“我当以为，是你有意……”谢云珊越说声音越小。她慢慢收拾了心情，抬头看着陆潇临，勉然一笑，“你说出来也好，叫我断了这心思。你说的也对，我认识的人没几个，只是与自己相熟的人成亲，也太草率了。我这就去让我娘退了这亲事。”
　　陆潇临搔搔头，想她或许还是有些难过的，就算不是因为喜欢自己，光是因为被拒绝，对于一个女孩子家，还是杀面子。可是他又不得不说出来，他不想糊里糊涂地成亲，对自己不好，对云珊也不好。只是他真的说了出来，觉得浑身上下都疼，他已经能想象谢一平和陆奎联合起来给他扒皮抽筋了。
　　谢云珊走后，陆潇临又失神坐在河边，想想自己茫然的未来，一坐就坐到太阳落了山。
　　陆潇临回到家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经在屋里摆好了晚饭，他老爹一言不发地坐着，仍旧叼着烟。陆潇临走过去，见桌上只有两副碗筷，他见母亲正在对自己使眼色，心中了然，断然是父亲指使的。
　　陆奎的脸色比中午更难看，大概是谢云珊说到做到，当即就让家里退亲了。陆潇临想缓和下气氛，笑道:“爹，我碗呢。”
　　陆奎吸了一口烟，抬头望着陆潇临，只道了一句:滚。
　　陆潇临一怔，笑容顿失，点头轻语:好……
　　这一回，陆潇临是真的滚了，滚得彻彻底底。
　　陆奎没有发火也没有要揍他，那语气冷淡得好像雪山上不化的积雪，陆潇临知道，他是真的惹到陆奎了。拒绝谢云珊的事，也惹到了谢一平。他一天得罪了自己的父亲和最好的朋友，母亲也十分失望。他不知如何排解，不知说与谁听。那种寂寞的感觉侵袭，他想离开了。
　　他一直想离开，这是一个不得不把握的机会，纵然这个机会很苍凉。
　　陆潇临十分平静地收拾起东西，没人来阻止他。陆潇临以为，从未离开过家的自己，在旁人看来，恐怕只是赌气出走两天，索性懒得管他。又或者是，这次的事真的惹到了父亲，陆奎真的有几天不想看到这个儿子了。
　　陆潇临留了一封简单的信，正大光明地就放到了正在喝酒的陆奎面前，陆奎视若无睹。陆潇临一语不发地走出家门，他母亲终是追了出来，道:“临儿，出去散散心吧，过几天再回来。那时候你爹……和我，气也消了。”
　　陆潇临觉得他这一走，却不是几天的事，但面上还是道了一声好。
　　今天有些晚了，趁着月色走，陆潇临也不回头，只一心想走出上河镇，他脚步很快，却不是很急躁，只觉得胸中一股子气，憋着憋着终于吐了出来，畅快。
　　往西走了七八里路，听得身后传来厚重的喘息，脚步又重又响，陆潇临转过头，看到的是因为跑得太快束发都快散落的谢一平，还带着个小包袱。陆潇临心中一慌，真怕他是来打自己的。但是想了想又冷静下来，瞧他这副气喘吁吁的模样，拳脚也比不上自己，没什么好怕的。
　　谢一平走到陆潇临跟前停了下来，在陆潇临的关切注视下喘了好一会，才咽了口水润下喉咙，把包袱扔给陆潇临。
　　陆潇临道:“这是给我的？你可吓我一跳，当以为你要跟我一起走了呢！”
　　“你做梦！”谢一平摇摇头:“不开玩笑了。这小包裹，也就这一小袋子，你收好了。你爹让我给你的，这里头有几块珍贵的石头，你走投无路时可以拿去卖钱。”
　　陆潇临心里不是滋味，知道陆奎嘴硬心软，把石头抱在了怀里。
　　谢一平并没有揍他。
　　“我知道你心里有个人。”
　　陆潇临愣住，缄默不语。
　　老谢烦躁地揉了揉头发，释然一笑:“算了，你说的也不差。我虽然恼你，恼的是你竟然会不喜欢我妹妹。但感情的事不能强求是不是？总比把她稀里糊涂交到你手上的好。”
　　陆潇临不语，只是不住点点头。
　　“那你这次离开，是想找那个姑娘吗，你三年前遇到的女子？”
　　“听天由命了。这世间这么大，我又不知她的名姓，根本无从找起。”
　　“那你是要去做你的大事业了？”谢一平的语气仍带着些揶揄，“他们虽然觉得你过些天就会回来，我却不那么以为。你面皮薄，就算死在外面也不会回来。”
　　“……”
　　“但我可不想你死在外面。”
　　大家都有些舍不得彼此，却明白这到了一个不得不分别的路口。谢一平小时候也有一样的梦想，只是年岁大了后，觉得那不过是年少的幼稚。一个陆潇临，却幼稚到了今天。他有些瞧不上陆潇临这个想法，却也不由自主生出另一种向往之情。
　　“你一路顺风吧！”
　　谢一平转头阔步走掉。
　　陆潇临看了看老谢的背影，又看了看天，月色很好，照着周围的路很清晰，但是他却不知道往哪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