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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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遇卿抱着猫离开百年老店之后找了个不起眼的小巷子，径直钻了进去。
直到街市上的喧嚷声逐渐模糊，他才止住脚步，从袖中掏出一枚辛夷花簪，借着屋舍狭缝中透出的一线阳光，赫然可见此物正是佩于百年老店掌柜头上的那枚簪子。
还是方才在教训那个无赖时，他顺手牵羊收在袖中的。
“出来吧。”沈遇卿在簪子上轻点了一下。
片刻后只见萦绕在簪子上的那团黑气愈发深重，衬得他的手指莹白如玉，旋即一道黑影从黑气最浓之处钻了出来，又化作一个青年男子的虚影，轻飘飘地落在了距离沈遇卿两步之外的地方。
借着微弱的光亮，该男子的面容依稀可辨，虽沦为游魂，却也是剑眉星目，身量颀长，在生前俨然称得上是一位美男子，只可惜到底是个脆弱的虚影，周身又有黑气盘旋不散，俊美与否暂且不表，阴森可怖倒是真的。
在此之前沈遇卿也只是看到过萦绕在簪子周围的一圈黑气，只有一回偶然瞥见他仓皇钻回簪子时显露的黑影，还不甚清晰，像此刻这样亲眼目睹他化为游魂时的相貌身形倒还是头一次。
这样看来，此游魂必然不是他所猜测的因眷恋后辈而舍弃投胎的长者。
因此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此游魂的真实动机，语气便也不自觉地随之变冷了几分：“你是谁？为何要一直跟着那位阿迎姑娘？”
游魂男望着他时而懵懂，时而胆怯，半晌才知道回应，然而开了口，喉咙却如同生了锈一般喑哑艰涩：“我、我叫澈、澈……我、我……我不会害她的……”
沈遇卿知道他定是将自己的姓名和来历都忘了，如今脑子里大概就只剩下守护阿迎姑娘这一个信念，甚至可能连这信念的初衷都已经忘的一干二净了。
也不知曾经断然舍弃投胎良机，最终换回来这样一场悲哀可笑的守护，究竟值不值得呢？
好在他如今糊涂至此，也不必再费神去考虑这般既深奥又伤人的问题。
正所谓“难得糊涂”，活的太通透也未必是件好事。
沈遇卿感慨片刻，淡淡道：“倘若你有害人之心，便不会安然站在这里听我说话了。”
游魂男忽而一改前状，攥着拳，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小嵘，我不会害她的……”
然而还未说完他就突然愣在那里不动了，好似方才有另外一个清醒的意识附在他的魂魄上，主导他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后又过快地脱离，以至于一时间反应不及，连他自己都有些茫然。
沈遇卿抚着猫的手颤了一下，“你唤我什么？”
须臾间游魂男又再次恢复到之前的情状，呆望着他，迷茫地摇了摇头，“……我……我不记得……”
沈遇卿只当他记忆错乱，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便摊开手中的簪子，提醒道：“算了，你回来吧，不过倘若你起了害人之心，我便不会再像这样轻易放过你了。”
游魂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旋即又乖乖钻回了簪子里。
沈遇卿望着簪子上又重新浮现出一圈淡淡的黑气，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沉甸甸的却又无以宣泄，半晌才发出几声呓语般的呢喃：“小嵘，小嵘……”
白猫窝在他怀里，似乎感知到主人的心事，怏怏地垂着头，呜咽似地轻轻喵了一声。
沈遇卿抱着猫回天上时也没忘了卷一兜子新鲜枇杷带走。
毕竟这都是百姓自愿供奉的，他自然拿的心安理得，虽然仙君爱吃枇杷这条传闻原就是他自己厚颜无耻故意散播到民间的。
回到熹微宫后他把一兜子枇杷交给仙侍，命他们洗净，自己则带着猫悠哉悠哉地去了寝殿后的沐清池汤浴。
一路沿着瑶池，直到步入一道右侧挂着“清心”二字木牌的月洞门时，露天而造的沐清池方才于紫竹掩映下隐约显露出来。
而后绕着分布如北斗七星的紫竹密阵走了半圈便可沿阵口直达沐清池，只见那池身亦形似汤勺，其中勺柄宽大如叶，用以引瑶池水入，足以容纳五人的勺头则供人沐浴清心，至于池壁的设计更是精巧，那块沉在壁底的大石乃是他从元弈那讨来的稀罕宝贝，摸上去温润如玉，夜间亦能吸收月华，保池水终年温热不冻。
有关沐清池的这些奇思妙用全是由沈遇卿一人琢磨出来的，在他入主熹微宫之前这里原是一片荒芜，据说前主人在此种过菜，还养过几只兔子，后来不知何故辞了仙职，这菜地兔园也就彻底荒废下来，只有月洞门旁写着“清心”二字的木牌被他保留至今。
沈遇卿探手摸了摸池水，温热适宜，便把猫放在池边的台子上，还拿了一块粽子糖搁在它旁边。
白猫舔了一下粽子糖，便仰头看着他粗鲁地扯下束发的发带，乌黑的长发也顺势垂下来，遮住了他半边脸，只隐约可见长睫如羽，微微颤动着在眼下抹上一小片阴影，借着池底巨石反映的莹莹月光，美得不可方物。
然而他自己毫无所觉，脱的随性又放肆，三两下便脱的只剩里衣了。
白猫望着他莹白如玉的手指，突然焦躁不安地伸出爪子在台子上挠了两下，未等他脱的一干二净便嗖地一声蹿出了紫竹阵。
沈遇卿捏着将开未开的衣带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什么毛病？都是公的，怕我做甚？”
说着解开最后一层束缚，心满意足地跳进了汤勺里。
从沐清池里出来后他强行抱着猫又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猫已经不在他怀里了。
他穿好衣裳出了寝殿瞧见白猫正端坐在瑶池旁看月亮。
九重天上的月亮总是大如磨盘，衬得白猫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团，若不是它恰好挨着瑶池有月光返现，否则根本就察觉不到。
沈遇卿在它身后远远望着，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它很可怜。
等回过神时他又觉得自己很可笑，一只猫而已。
他执起腰间的洞箫搁在嘴边，闭上眼将自己融于夜色。
脚下月光漫撒，微风掀动衣摆，轻扬的唇角，莹白的手指，蹁跹少年静默而立，竟让那皎月也逊色三分。
然而下一刻凄厉哀绝的箫声破空而出，短促却迅疾地划破了静谧的夜色，将瑶池惊起一阵浪花，还不幸波及恰好蹲在那的白猫，淋了它一身的水。
白猫抖了抖身上的水，不满道：“喵！”
“喵什么？”沈遇卿悻悻地收回洞箫，手掌虚抚过它的皮毛，全身上下顷刻便干了，“不过是一次小失误罢了，下回听我给你奏一曲完整的。”
白猫垂着头，道：“……喵。”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