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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八 ...


  •   段昭仪手掌握着那方绣着蝴蝶的手帕,此刻,手帕上染着血迹,像是几朵盛开的梅花。李景年在回去的路上脑海里一直重复播放着那方手帕的画面,她向皇后禀报段昭仪的死讯时也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皇后只当她被吓傻了,微笑着说:“你办的不错,若是皇上问起来你去暖玉阁干什么,你怎么说?”
      “我是替皇后娘娘给昭仪送补品去的。”
      皇后轻轻点头,接着问:“什么补品又放在何处?”
      “是一小盒安神膏,我已经放在床头的小茶几上了。”
      皇后笑笑,站在一旁的戴姑姑柔声说道:“这丫头怕是吓坏了,让她回去睡觉吧。”
      皇后微微扬了扬手,李景年退到了门外。夜已深了,一个女人的陨落就像是一颗流星,在天际留下一丝稍纵即逝的印记。

      段昭仪的死让皇上本就虚弱的身体日渐消瘦,皇上是真心喜欢过段昭仪的,如今她去了,皇上痛哭了几日,待眼泪流的差不多时,皇上便整日坐在床上发呆。皇后几经劝谏,可是皇上就像是丢了魂一样,什么也听不进去。
      皇后无奈只好找哥哥纳齐商议,纳齐请来了巫祝。巫祝说皇上的魂被亡灵勾走了,在应福殿装模作样地做了法,谁成想竟真有些效果。皇上睡了一天一夜,醒过来之后神志就清醒了许多。
      皇上神志不清这几天,皇后一直都在皇上身边伺候,景阳宫的大事小情都由戴姑姑说了算。皇上还没闲出功夫追查段昭仪的死因,李景年的心总是悬着,她觉得皇上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段昭仪的死状实在太惨,李景年这些天总做噩梦,梦到地上的那摊血还有段昭仪手里的那条手帕。
      手帕上的蝴蝶图案很熟悉,但是又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她正跪在地上,拿着抹布擦拭正殿的水磨方砖,忽然发现跟前立着一个人。只是看看裙摆的样式李景年也猜到了面前站的人是谁,抬眼看去,果然是戴姑姑。
      戴姑姑脸上闪过一丝笑容,随即又淡淡地扬起眉梢。她朝李景年使了一个眼色,便转身走向了一旁的小房间。李景年会意地起身,静静地跟在戴姑姑身后。
      小房间里无人,阳光透过格子窗,一些细微的灰尘在光线里沉浮。戴姑姑拿出一个蓝布包袱交到李景年手上,“把这包东西送到西华寺去。”
      李景年拿着包袱,里面软软的,像是皮毛衣服。她疑惑地看了看戴姑姑,“到西华寺交给谁?”
      “你只需要到寺里的东厢房就行,自然会有人来接过这东西去。”戴姑姑起身要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住了脚步,“你只需把东西送到就行,其余的一概不用问。若是发现有人跟着你,你便自己找个地方吃顿饭,然后就回来,听懂了?”
      李景年点点头。
      西华寺不远,若是坐马车只需一个时辰便到。有了戴姑姑的提醒,李景年便多了个心眼。出了宫门,蔚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空气干冷地拍在脸上。她没有立即上马车,而是躲在宫门外不远的一个茶棚里,捧着一碗热茶,悄悄地盯着宫门处的动静。
      不多时,戴姑姑出来了,她大摇大摆地上了一辆马车,在她身后稍远的地方果然悄悄跟着两个侍卫模样的人。那两个人身着便装,但看上去身手不凡。他们悄悄跟在戴姑姑的马车后面,很快便消失在了热闹的街市上。
      李景年打开腿上的包袱,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原来是一件雪白的貂皮大氅。她放下茶碗,沉默着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皇后特意让自己去送这个包袱,就是看中自己脸生,不引人注意。而戴姑姑这么招摇地出宫,肯定是为了替自己引开皇上的耳目。那么这就是说,西华寺里一定藏着皇后的秘密。
      想到这儿,李景年有些兴奋地跑了起来。她来到街角,选了一辆马车,直奔西华寺去。

      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尽,只有松柏依旧长青,只可惜每到这个时节松柏的苍绿看上去难免有些凄凉。太子站在衙署的游廊上,初冬之时,衙署清闲,没有什么人。偌大的庭院冷冷清清,只有太子一人披着暗棕色的斗篷与那几株松柏相对无言。
      慕容伟眉心紧锁,他向来不是这样阴郁的性子,但是自从哥哥慕容晔辞世,自己做了这个大燕的太子,他便很少再笑了。他仰头看向天空,北风强劲,竟然将天上的游云刮得一干二净。他打了一个哆嗦,将披风抿得紧了些。
      一个黑衣侍卫来到跟前打了个千儿,“殿下,人已经带来了。”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背着手来到庭院深处的一个屋子里。
      屋子里很昏暗,地上是一个一人长的黑布口袋。口袋里的人显然已经被堵上了嘴,还绑住了手脚。黑布口袋在扭曲挣扎,一个侍卫拿起鞭子狠狠地抽了两下。扭曲停止了,太子挥了挥手,两个人打开口袋的封口,从里面拽出一个人来。
      那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尖嘴猴腮,透着精明。侍卫扯掉系在他眼睛上的布条,他眨了眨眼睛,四下看了几眼,见慕容伟背对着光站在面前,顿时吓得跪倒在地。
      慕容伟目光冰冷地看着跪在面前的男人,“你是东宫曾经的侍卫谢全?”
      那人没做声,慕容伟也不恼,只是淡淡地说:“我既然有办法找到你,自然也能知道你之前做的那些事。你一家老小都住在谢家庄,从现在开始,你说的每一个字都要好好掂量。”
      谢全打了一个寒战,他仰头看向慕容伟。慕容伟背着手,神情很是悠闲。谢全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太子殿下,奴才知道的全都说。”

      来到西华寺时才刚过晌午,这是一座古刹,香火鼎盛,人来人往很热闹。
      李景年不去大殿,直接来到东厢房。西华寺的东西厢房都是给香客准备的客房,一位比丘尼迎了上来,“这位姑娘可有什么事?”
      李景年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替皇后娘娘送东西来了。”
      比丘尼的脸色一变,匆匆将那包裹接过来,便转身要走。李景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娘娘说让我跟着师太。”
      比丘尼细细打量李景年,“怎么从未见过姑娘?”
      李景年愣了一下,说道:“我原是清河公主身边的人。”
      比丘尼摇摇头,“姑娘请回吧。”
      李景年自然不会走,她哼了一声,“师太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娘娘?”
      比丘尼只是淡淡的笑着,盘腿坐到蒲团上,气定神闲地念起经来。
      日落之前宫门便会关闭,到时候回宫只会惹麻烦,李景年没有闲工夫陪她耗着,只好匆匆离开。
      出了西华寺的门,李景年又回头望了一眼那肃穆的建筑,心里沉甸甸的。
      回到景阳宫,到戴姑姑跟前交代完差事,李景年便回到了自己房中。自从段昭仪死了,皇后便给李景年拨了一个单间居住,说是怕李景年做恶梦吓到别人。李景年明白,这是皇后对自己的恩典。有了自己的单间,在这景阳宫就算得上是得脸的大宫女了。宫里有很多时运不济的丫头,干了一辈子,到头来也没混上一个单独的房间。
      有单间便有了些许的自由,不当差的时候便能和小姐妹在自己的房中聊聊天,只可惜李景年并没有什么好姐妹,她的单间也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只是此时,她的房中却来了一个客人。
      夏禾对她笑了笑,“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李景年拉着她的手,在桌边坐下,窗外北风萧萧,李景年问:“我还好,你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夏禾叹了口气,“你猜我如今在哪儿当差?”
      李景年摇摇头,问道:“你不在上林苑了?”
      “自从你来到这景阳宫,清河公主就把我调到身边去了,公主人好,知道我与你要好,便不让我在上林苑受苦了。”
      “还真得谢谢清河公主。”
      夏禾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是要谢谢公主,对了,你怎么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在景阳宫不好吗?”
      李景年也叹了口气,“还好,还好。”
      夏禾也不多问,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宫里在为公主准备出嫁的嫁妆,这其中还包括陪嫁的宫女,我也算在其中了。”
      “什么?”李景年握住夏禾的手,“你是要被送到秦国去吗?”
      “嗯,过了元旦就走了,陪嫁的宫女先到秦国去收拾宫室,等公主嫁过去。”
      烛光摇曳中李景年陷入沉思,她手指交叠在一起,默默地盯着跳动的火光,过了好久才说:“你这一去,我们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夏禾也沉默着,过了半晌才说,“我是趁着公主过来请安才来找你的,我得走了。”
      李景年送夏禾到门口,眼底泛起泪花。
      清河公主从正殿出来了,身着一身白色的貂皮大氅,李景年突然眼前一亮,这貂皮大氅怎么跟戴姑姑让自己送到西华寺的一模一样?

      近些日子皇上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明明前一段时间已经见好,可是现在却又觉得浑身乏力,仿佛半条命都被一双无形的手给抽走了。太医开的药吃起来没有什么起色,皇上也不指望他们了。
      寝殿里烧着火炉,屋子里并不冷,皇上就坐在火炉旁烤火,可是还觉得身上发寒。寒气从背后渗过来,皇上打了个哆嗦。太监刘虹一直在身旁伺候,见皇上发冷,又拿来一件毛披风,轻轻披在皇上肩头。
      皇上盯着炉中的炭火出神,刘虹端来一碗药,轻声说:“陛下,该吃药了。皇后娘娘特意嘱咐奴才,一定要让陛下按时服药。”
      皇上笑笑,轻轻摇头,“先放着吧。”
      这些日子皇后来的十分殷勤,太子也每日都来请安。皇上嫌烦,吩咐他们不要日日都来,皇后就叮嘱刘虹,一定要替她好好照顾皇上。
      刘虹是打小就伺候皇上的老人儿,就是皇后不特意嘱咐也会尽心尽力地伺候皇上。整个铜雀台,皇上最信任的人就是刘虹。
      刘虹伺候了皇上半辈子,如今也是快要五十的人了。自打慕容俊出生,刘虹就一直在他身边伺候。他站在皇上身旁,心里焦急,可是又不敢表现出来,生怕惹得皇上心烦。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眉眼间却透着关切。
      皇上咳嗽了几声,刘虹心头就像是刀割一般。他把药交给小太监时递了个眼色,小太监立刻领会到了刘虹的意思,带着殿内伺候的太监宫女都出去了。
      殿内没有外人,刘虹才轻声道:“陛下,这药还是要吃的。不吃药,病怎么会好?”
      刘虹想起慕容俊小时候生病的情景,那时候慕容俊年幼,受不了药的苦味儿,每次都是刘虹陪他一起喝,慕容俊才肯乖乖吃药。只是如今慕容俊已经不再嫌药苦了,他是有苦说不出。刘虹不由得叹了口气,皇上眼看了他一眼。刘虹忙垂下头,说道:“奴才该死。”
      皇上摇摇头,“朕也知道应该吃药,可是这药没效果,说到底还是不对症。”他有些乏了,抬起胳膊,刘虹扶他起身。
      慕容俊踱步到窗边,窗外阳光明媚,他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你可知道为什么这药不对症?”
      刘虹心头一紧,他看向慕容俊,正巧迎上皇上的目光,便忙垂下头说道:“奴才愚钝。”
      皇上笑笑,又把目光投向窗外,“有什么不敢说的?你心里明明清楚的很。”
      刘虹咬着嘴唇,他自然清楚皇上是为什么病的。
      段昭仪怀孕的时候,皇上一心提防皇后会对段昭仪下手,却万万没想到皇后竟然在皇上的餐食里动了手脚。后来皇上病倒了,皇后借题发挥,处置了吴王妃,皇上就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是那时候皇上想要利用吴王妃除掉吴王,所以才没在皇后下毒的事上深究。
      皇上说:“原本以为卓敏只是想让我病上一阵,却不成想她是想要我的命。”
      刘虹鼻子发酸,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皇上别多想,只要慢慢调理,皇上定能痊愈。”
      皇上哼了一声,无力地笑笑,“你说的话,自己信吗?”
      刘虹愣了一下,他确实也不相信,只是他没有别的办法。除了宽慰皇上,他实在无能为力。
      皇上说:“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卓敏为什么对我下黑手。伟儿是太子,我从未有过废掉太子的念头。我活着对卓敏完全没有害处,她为什么想要我死?”皇上的语气十分平静,明明在谈论自己的生死,却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皇上眼眸一转,接着说:“这几年卓敏有些奇怪。”
      刘虹心里一沉,“陛下说的这几年,可是从献怀太子选妃那年算起的吗?”
      皇上点点头,“正是,卓敏非要选那王家的丫头,我却从未看出那丫头有什么好,而且晔儿明明就不喜欢那丫头。自从晔儿成亲之后,卓敏就一直有些奇怪,虽然说不清到底哪里奇怪,但是总觉得不对劲儿。”
      刘虹想了想,说道:“皇后对献怀太子妃确实太好了一点,当年谁不知道王惠珍与渤海王的事?”
      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刘虹马上住嘴,抬眼看了看皇上。皇上倒是没生气,而是轻轻拍着软榻,“当年晔儿也不同意这门婚事,是卓敏硬逼他的。”他目光悠悠地望向窗口,“也不知道伦儿现在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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