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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子不归 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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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后余生的裘一也在商虚白怀里喘了几口气。
商虚白这时候才如梦初醒,松开搂着男人的手,把对方扶起来,掩饰一般干咳了几声,转头问九五:“你能看清那个鬼原本的模样吗?”
平静下来的九五终于松了一口气,端坐在一旁,乌黑的皮毛反射着月光,勾画出流畅的曲线,它摇头:“不行,有隐符。”
商虚白起身做了一个抓的动作,三只铜铃在他手里轻快地跳舞,被主人一把甩出去。
男人在其中掐诀结印,铜铃准确地按八卦方位包围了整座教学楼,震耳欲聋的九响过后,浓郁的寒气终于一扫而空。
商虚白摆弄着方桌上的物件,仔细打量着摆放的方位,接着一样一样把那些东西小心地收好,听到身后男人轻柔的、云朵似的声音。
“宋同学,感觉怎么样?还好吗?”裘一也温柔地问。
宋子琳闻声疲惫地抬起眼皮,无神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血色,虚弱地叫了一声“裘教授”。
“你是这里的学生?”救世神蹙眉走到她身边。
“她是。”旁边的男人替她答了,宋子琳跟着点点头,商虚白身上的气势有些骇人,小姑娘下意识地往自己认识的老师的方向挪了挪。
商虚白把目光投向那个男人:“你又是谁?”
“就是一画画的。”裘一也把手伸出来,带着得体的笑,“我姓裘,裘一也。”
对面的男人认真地打量他,过了很久才把手递过去,两人虚虚地握了握:“商虚白。”
商虚白重新看着底下的女生:“你的学生?”
“勉强能算?上过我的课。”
宋子琳插不进去话,愣愣地呆在那,视线内忽然出现一个摇晃的密封袋,里头装着散落的乌黑色的木珠子,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见过这个吗?”商虚白问,眼睛狠狠地盯着小姑娘,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到什么特别的神色,例如惊讶,或者熟悉之类的。
宋子琳态度十分诚恳,可惜结果不喜——“我没见过。”
商虚白拧眉,再次确认:“真的没见过?”
宋子琳摇摇头:“没有。”
“行。”商虚白面无表情地收好密封袋,“以前经历过这样的事吗?”
“没有。”宋子琳摇摇头。
“叫什么名字?”
“宋...宋子琳。”
“本地人?”
“是。”
“最近身上多了什么东西?”
“没啊。”小姑娘除了惊魂未定之外,终于露出了一点其他的神色——疑惑。
商虚白表示知道了,做了一个捉的动作,捻来一丝光亮,放在女生的额心,宋子琳的眼神显出一阵迷茫,随即眼皮慢慢地阖上,睡过去了。
男人半蹲在宋子琳另一边,伸手翻起女生的眼皮查看,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复而又捉起小姑娘的手。
“干什么?”裘一也伸手掐住男人的手腕。
商虚白瞥了他一眼:“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商虚白:“你放心,要是我想伤她早就动手了。”
裘一也盯着对方看了半天,才慢慢地把手放下,撑着地,他自己先前受的惊吓也不小,身上的伤也不会比宋子琳少,火辣辣的疼,他也没吭一声。
商虚白低头以指为刃,在宋子琳右手的中指上划了一道,血珠渗出,商虚白一勾指头,血珠升空,像个红色的小珍珠,被他妥善收好,接着治好了小姑娘身上的伤。
裘一也看着商虚白动作,一言不发,猛然发现男人靠近,不由分说地抓住自己的手臂。
裘一也不适地动了动:“干嘛?”
商虚白没理他,把他的小手臂扭过来。
足有二十公分长的大片磨伤,露出里头的红色的肉,手肘处惨烈些,血肉之间夹杂着暗色的灰尘,看起来就疼得厉害,但是男人还在嘻嘻笑着:“我没事。”
“这叫没事?”商虚白抬起眼皮看裘一也。
裘一也:“大…大概...?”
商虚白手心散发出一团白光,笼在伤口上。
伤疼立即就得到了安抚,取而代之的是凉凉的感觉,很舒服。
商虚白:“那你呢?”
“我什么?”裘一也佯装不懂他的意思。
“你为什么在这?”
裘一也勾起嘴角:“我担心我学生。”
这个男人看起来太正常,正常得太不正常了,刚才的反应也一点也不像是普通人会有的。
什么叫普通人的反应?
譬如那个小姑娘,吓得三魂掉了两魄,这样才是应该有的。
商虚白没说话,同样割了裘一也的指尖,取走了一滴血。
商虚白:“给裘老师一个良心建议。”
“什么?”
“没事不要看网上的小八卦,中指的血不是随意能放的。”
裘一也:“......”
行,吧。
“但是明明有点用嘛。”裘一也嘟囔着,并没注意到突然靠近的商虚白,只感觉眼前闪起一簇小小的光亮,随即眼前的一切被晕染成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他失去了意识,身子无力地往下倒,男人往前伸手,眼疾手快地接住对方。
“九五。”商虚白叫,“滚过来干你该干的事。”
“怎么这么大脾气。”九五嘟哝着,不太情愿地挪近,把两只爪子分别按在两人的眉心,爪心发出柔和的光,各提起一个色泽莹润的泡泡。
九五念了一句咒,异色瞳闪过一丝光,泡泡在它爪心像个雪球一样慢地融化掉了。
“诶,搞完了。”九五没好气地叫了商虚白一声。
后者把投在男人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把这几个送回去。”
九五怀疑地看向男人:“怎么送?这个男人和班清都算了,这个女人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吗?”商虚白挑眉,站起来打了一个响指。
法阵猝然消失,在楼外转动着的铜铃排着队回来,撒娇似的围着他转圈圈,最终回到商虚白的掌心,融进他的身体。
九五:“......”
妈的!这里有人虐待动物!
*
卧室的窗玻璃大敞,纯白色的窗帘被吹得胡乱舞动。
裘一也在柔软的床上睁开眼睛,全无半点迷糊,只有清醒和冷静,目光越过起伏的被褥投向窗外,隐约能从月色中看到渐渐远去的黑影。
他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就兀自打出一个电话。
听筒那头传来一道显得有些慵懒的女声,带着浓浓的睡意:“……咋啦?”
裘一也的声音最后看了一眼早已消失的影子:“我遇到他了。”
“谁?”
“那个半妖,我遇到他了。”
召沅半妖,商虚白,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其实严格来说,他并不能算是人。
明明是一副人的身躯,商虚白却拥有一身正宗的妖族血脉,身边一只异色瞳的黑猫如影随形。
第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他单枪匹马挑战在召沅盘桓数百年的肥遗一族。
过了很多很多年,很多肥遗族的后裔还能从他们的先辈中听到商虚白的名字,而一提及,无不变色。
关于商虚白的传闻有很多,譬如传说他是人妖相恋而生的产物,继承了父亲的人族身躯和母亲的妖族血脉,而事实究竟怎样,除了商虚白自己,谁都不知道。
哦,也许那只小黑猫能知晓一二。
听到那两个字,姜云若的面色霎时变灰了,睡意一扫而空,惊呼:“我才走了三天,怎么遇到那个太岁星?”
她临时接到地府派遣的任务,这才请假出去了一趟。
“天知道。”裘一也耸了耸肩,“下午瞅见一个小姑娘死气缠身,一时好心丢了个符咒进去。”
他撇撇嘴:“是我轻瞧了人家,人没救成倒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姜云若:“......”
裘一也补充:“你放心,我假装成普通人了。”
“你能假装好才怪。”姜云若听起来极为不相信,转而听到那边轻轻的笑声。
“你啊——”姜云若小声地抱怨了一声,又好心地告诫,“能走早点走,这种活阎罗一般的人物,还是少招惹为妙。”
“你说得对。”商虚白肯定,接着用稍沉一点的声音说:“可惜躲不了了。”
清冷的月光毫无顾忌地进来玩耍,坐在床上的男人手上的袖子翻起来,露出一节白皙的手臂。
裘一也淡淡地敛眸,手腕上多了一点诡异的红,正缀在皮肉最薄的血管上方,乍一看像是滴了一滴血,却散出一股淡淡的、若隐若无的草木香味。
是那花的味道。
他不用想也能知道,那个小姑娘肯定也有这样的一点红,如果运气不好,那半妖说不定也沾惹上了。
?
姜云若一头雾水:“为啥?”
裘一也:“没什么。”
姜云若:“不管怎么样,你小心点,我离你千里万里的,出了事我去哪里找你。”
裘一也轻轻一笑:“知道啦,大姐头。”
裘一也挂了电话,一时也没有睡意,在黑暗中把眼睛睁得老大,最后还是认命一般掀起被窝爬起来,床边的拖鞋摆得有些乱,一看就知道是活阎罗不注意弄乱的,他蹙着眉,用脚尖把稍远一些的拖鞋勾过来穿好。
他没开灯,在一片黑暗里摸索到厨房,打开酒柜拎了一瓶红酒,修长的手指围着瓶口绕了一圈,酒塞被他轻而易举地挑开,顺手带了一只高脚杯,先倒了一小杯,嗅着酒香慢慢地往书房里走。
书房里装饰简单,一套书桌椅,一个柔软的单人沙发,还有几乎占据了所有空间的大书柜,裘一也只拉亮了台灯,把红酒瓶随意地放在桌子上,抿了一小口酒,视线在书柜间逡巡。
“嘶…去哪了,明明在这…”裘一也嘟哝着,在浩如烟海的书海中寻找着,终于在某个犄角旮旯,寻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他轻吁一口气,把那本薄薄的册子抽出来,转身懒洋洋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摊好。
他敛下眼眸,专心致志地看着,指尖捻着书页,一页一页迅速地翻过。
“找到了。”裘一也心道,手上的动作停下,压住页脚。
这一页画着一簇灿烂的花,没有颜色,旁边写着注释的字。
“殂——生。”裘一也缓缓念出声,脖子上挂着的水滴状玉珠忽然变得滚烫,就像在胸口放了一团火一样。
书页上无色的画像在他眼中忽然鲜活起来,叶片摇晃,花瓣抖动,惊目的红色从花蕊正中央一点一点地向外蔓延,呈星火燎原之势。
*
“殂生,往生之花。”
九五摇头晃脑:“五瓣,色红似血,味馥如蜜,通阴阳,扭死生,生者入死地,逝者还阳世。”
“没听说这倒霉玩意还能寄生。”桑书凑过来说了一句。
商虚白拧眉不语,打量着手腕上的红点。
“唔…也许是老一辈交通不通、资料不齐。”九五跳上木质的酒桌,从桑书手里讨了一杯果酒。
桑书:“那位大人…怎么办…”
她指的是班清,还处于昏迷之中,毫无醒来的迹象。
九五舔了一小口喷香的酒,高兴得眯起了眼睛:“让他睡着呗,还能怎么办。”
商虚白同意:“他醒了再叫我。”
“估计那对师生也有。”等桑书走了,商虚白方才摸了摸九五的脑袋,“这个东西,怎么解决?”
九五:“这种事情,说起来都一个原理…”
“从源头出发?”
“是。解决了那个东西,一切当然迎刃而解。”
商虚白忽然想到那个浅笑的男人:“那个…老师,你怎么看?”
九五想了想,笃定地说:“不是个简单角色。”
商虚白嘴角一勾:“想去召沅大学玩玩吗?”
九五停止了舔酒的动作:“怎么?”
“桑书,你查查召沅大学的裘一也,还有一个叫宋子琳的学生。”
“好叻!”桑书很快答应了。
不顾九五沉溺于酒香,商虚白伸手把黑猫面前的果酒给移开了:“一只猫喝什么酒。”